金正隆六年五月,西北契丹諸部反,完亮遣右衛將軍討伐。
耶律複說,完亮依然南下,執意南伐。
而這正是他所希的,他所領導的西北路契丹起義軍便可趁機占據西北故土。
聽耶律煙說,我們所在的小城並沒有起義軍,耶律複擔心那些契丹人對我不利,將我藏在這裏;再者,他沒有直接參與起義,而是放手讓他們去攻伐,隻是在戰、戰略上出謀劃策。
這座小城,安靜得異乎尋常。
多日觀察,我心中有底。這夜,我沒有胃口,吃了兩口晚膳就讓侍撤下去。亥時三刻,我得咕咕,讓侍去廚房找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沒多久,回來了,關上門,我站在後,趁不注意,猛擊的後頸。
立即暈了,我換上的袍,喬裝,端著木案,微低著頭,在門上輕敲三下。
守在門前的護衛打開門,我走出去,一路往灶房走,護衛沒有認出我。
灶房距離後院不遠,我立刻逃走,一直低著頭,即使巡守的護衛看見我,也沒有起疑。
站在後院,夜如染,我舉眸四顧,看不見一個人影。我找到牆角的狗,蹲下來,最後看一眼,心中欣喜,鑽進去……隻要能離開這裏,鑽一回狗又如何?
站起,拍拍袍,正想舉步,卻驚覺前麵有人!
耶律複!
急急止步,才沒撞到他。
完了,被他逮住了。
難道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監視中?
他二話不說地拽我回去,我房,立即關上門,卻怎麽也關不上。
原來,他一臂頂住,臉膛暗黑得如同漆黑的夜,目從未有過的寒。
“若有下次,我會讓你吃盡苦頭!”耶律複凜然如刀的眸刺我的眼。
“現在就可以!”我仰臉看他。
“我再也不是上複,而是耶律複,別以為我會像以前那樣護著你!”他狠厲道。
“如你是耶律複,就應該將我給那些人!”我譏諷道。
他指著我的鼻子,指頭晃了晃,咬牙切齒地瞪我,半晌才離去。
我一早就知道,他不會對我怎麽樣,將我已是他會做的最壞的事。
六月,完亮命樞使、西京留守率兵一萬討伐契丹諸部。
數日後,他抵達南京,百迎謁。
這都是耶律複告訴我的,可是,我不明白,他告訴我這些,有什麽目的?告訴我他的複國大計正一步步地實施嗎?告訴我他的起義軍很快就會占據西北廣大故土嗎?
炎炎夏日已來臨,有那麽幾日,寢房悶熱如蒸籠,我渾冒汗,想著心靜自然涼,卻總是做不到,焦躁得想罵人。耶律煙找來一些冰塊,我才覺得涼快些。
了七月,日頭沒那麽毒辣了,風有了涼意。
一日,前院傳來的吵鬧聲,我問侍發生了什麽事,說不清楚。
看閃躲的神,隻怕不是好事。
夜,我問耶律煙,說起義軍打了勝仗,遣人來請耶律大哥去參加慶功宴,耶律大哥不想去,就和來人發生了一點爭執。
耶律複為什麽不想去?
隻怕也不會告訴我。
這夜,睡得正香,陡然間,輕微的聲響驚醒了我。我驚駭地坐起,看見一抹黑影朝我走來,心念急轉:來人是救我,還是害我?
這黑人魯地掀起幔帳,房中昏暗,我看不清他的容貌,正想喊人,他低聲道:“不許出聲!我是來救你的!”
此人當真來救我的?
猶豫間,他拽我下床,行至窗前,抱起我,遞出窗外。窗外一人接住我,再放我下地。
這兩個黑人沒有蒙麵,可真膽大,可我並不認識他們。
他們魁梧彪悍,臉膛獷,不像宋人,倒像是契丹人或金人。他們拽著我離開,貓著子沿著牆走,好像對這座小院很悉。他們究竟是什麽人?
來到後院,站在院牆下,他們取出繩索,正要拋向牆頭,忽然,死寂的夜響起急促有力的腳步聲。我轉一看,十餘個護衛奔過來,將我們三人團團圍住,耶律複遠遠走來,步履沉穩,袂當風,頗有氣勢。
第一次覺得,他上有王者氣度。
燈火燃起,照亮了整個後院,也照亮了所有人。這兩個黑人毫不懼,有恃無恐,拔刀與耶律複對峙,似是絕不罷休。
耶律複閑閑站定,冷的臉龐盈滿了寒氣,目過我的臉,在他們上。
“你再執迷不悟,會眾叛親離!”一個黑人聲氣地說道。
“我自有分寸。”他的回答雖然模棱兩可,語氣卻不容置疑。
“放了!”耶律煙厲聲道。
原來,“救”我的兩個黑人是契丹人,是耶律複的部屬。他們“”走我,便可要挾完亮。
不過,這兩個契丹人不放開我,反而地拽著我。
氣憤道:“耶律大哥的命令,你們不聽了嗎?你們想造反不?”
一個黑人道:“如果他的命令於複國大計有利,我們一定聽從!誓死追隨!”
“耶律大哥有自己的打算,你們速速放了,否則……”耶律煙倒是忠心耿耿。
“否則如何?殺了我們不?”黑人冷笑,“為了一個子殺共患難、同生死的兄弟,如此鬼迷心竅、不分是非、為所困的主公,不要也罷!”
“放了!”耶律複重複道,語氣森冷至極,令人膽。
兩個黑人有點畏懼,卻又立即為自己壯膽,死也不放我。
耶律複的語音從容而冰冷,很有王者風範,“隻要你放了,我耶律複可讓我們的起義軍在三個月攻西京,據守西京。”
黑人喜道:“當真?”
耶律煙道:“耶律大哥何時騙過你們?”
兩個黑人對視一眼,鬆開我,迅捷走過來,拉我回房。
回首去,我看見那兩個黑人跟耶律複去了書房,應該是商談如何攻西京。
以為有人來救我,原來不是,空歡喜一場。
次日午後,耶律煙說那兩個黑人走了,而耶律複究竟想我到什麽時候?他說完亮一定會北上,那麽,他何時讓完亮知道我在西北?
度日如年。
等待時機,就這樣一日日地熬著。
忽有一日,耶律煙說,負責膳食的人買了一隻羊,要做一餐以羊為主的膳食,所有人都能吃到羊。
果不其然,晚膳很好吃,各種各樣的菜式、作法,味可口,令人難以忘懷。
然而,就寢時,突然發覺四肢越來越乏力,綿綿的。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這樣?
恰時,清寂的小院響起嘈雜聲,好像是金戈聲和打殺聲,聲響越來越大。
闖小院的人是救我還是害我?若是救我,又是誰?
我費力地爬起來穿,剛剛穿好,耶律煙推門進來,有氣無力道:“有敵襲,跟我走。”
“是什麽人?”我問,見虛弱乏力的樣子,心知晚膳有問題,所有人都中招了。
“跟我走。”拽著我的手腕,強拉著我往外走。
我想掙開,卻無法擺。
就在這時,一個峻的蒙麵男子趕至,一把推開,左臂攬在我腰間,不讓我跌倒,好像他慣於這樣的姿勢。
我愣愣地看他,想從他的眉宇認出他。相依相偎的覺很悉,他上剛的氣息悉而又陌生……他的眼睫纖長而卷翹,他的瞳孔深黑如暗夜,盛滿了綿綿意……
欣喜若狂,蒙麵男子是大哥,完雍。
“大哥。”我環他的腰,心中如。
“三妹。”他微微一笑。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來救我!
耶律煙出招攻來,步履不穩,招式緩慢,毫無殺氣。大哥輕而易舉地扣住的手,一帶,一推,將推出去。跌坐在地,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救走。
他在我旁,我放心了,心中填滿了喜悅與放心。
一路行來,但見金人將契丹人打得毫無反擊之力,契丹人不是傷就是就地亡。
很快,完雍帶我從後院小門離開,策馬疾馳,他的部屬慢慢跟上來。
可是,沒跑出多遠,在一條街上,耶律複擋住了去路。他一騎當先,坐馬背,立昂揚,似無虛弱之象,氣勢凜凜,後是十餘騎。
如此看來,他早有準備,有後著。
雙方對峙,駿馬低鳴,暗夜更靜了。
十餘騎對十餘騎,旗鼓相當,今夜,我和大哥能全而退嗎?
“完兄弟,好久不見。”耶律複一笑,從容不迫。
“別來無恙。”完雍沉聲道,淡然回應,“沒想到今晚一見,你是西北路契丹叛軍所擁護的遼國皇孫。”
“世事往往出人意表,當初你我聯手救,今日卻為了而兵戎相見。”
“不錯,你有你的重任,我有我的私心,命中注定你我不會永遠聯手。”
“我原以為會等到完亮,沒想到等到的是你。敢問你如何知道在我手中?”
“我在中都有耳目,阿眸離開中都十日後,我就收到消息。這世間,除了我、二弟,還有一人會不顧一切地救阿眸,那就是你!”
之前我疑大哥如何知道我在這裏,原來是這樣的。
耶律複頗有興致地問:“你早就知道在我手中,為何到現在才來救人?”
完雍朗聲道:“我猜來猜去,怎麽也猜不到你將藏在哪裏。猜了三個月,又派人找了三個月,才有點眉目。”
耶律複讚道:“這一次,你比完亮聰明。更絕的是,你利用那隻羊,讓我的下屬筋骨都了,無力打鬥,如此,你的營救計劃便可順利進行。”
完雍眸冷沉,“我的下屬在市集賣羊,你的廚子想買羊,就這麽湊巧。那隻羊吃了不讓筋骨鬆的藥散,沒多久就被宰了,之後人吃了羊,就會四肢乏力、無力打鬥。”
“這招的確高明,不過,你千算萬算,算了一事:我本不會吃羊,因為我一吃羊,就會全不適。”
“不打,現在阿眸已在我邊。”
“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們嗎?”
“不如這樣吧,未免兄弟死傷更多,你我比試比試。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不可反悔。”
耶律複爽快地應了,下馬,拔刀,雖然作緩慢,卻很有架勢,有竹。
完雍在我耳邊低聲說了兩句,接著下馬,寶劍出鞘,寒九州。
圓月皎皎,清般的月華灑遍人間,映白了他們的臉,照亮了他們的殺氣。
萬籟俱靜,夜風拂過,我忽然覺得有點涼意。
陡然間,他們往對方奔去,刀劍相擊,“錚”的一聲,銀白的火花飛濺而出。
金戈錚鳴,銀芒暴漲,在兩人之間跳躍,在夜風中飄落。
戾氣縱橫,殺氣滾滾;移步換形,心狠手辣;寶刀似虎,寶劍如龍,龍爭虎鬥,你死我活。
高手過招,招招狠毒,兇險萬分,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複。
很明顯,耶律複的武藝比完雍高超。我攥雙手,手心汗如雨下。
三百招後,大哥已顯敗象,捉襟見肘,製,步步後退。而耶律複氣定神閑地攻伐,將大哥得退無可退……他一路後退,靠近我,忽然,幾聲巨響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耳中嗡嗡地響,煙霧彌漫,白茫茫一片,看不見眼前的一切。
駿馬驚,仰天長嘶,契丹人一團。
完雍上馬,以最快的速度揚鞭策馬,往後疾馳。後又開幾聲巨響,金人都趕上來了。
我們從另一條街逃離,沒有發現追兵,想必耶律複的人都被炸傷了,或是他沒有下令追擊。
未免契丹人追來,我們連夜疾馳。
天蒙蒙亮,完雍說耶律複應該不會追來,決定就地休整,填飽肚子,睡一個時辰再上路。
他抱我下馬,攬著我,我試著走了兩步,才發現已恢複力,便走到一株樹下,坐下來。他遞給我幹糧和水袋,眼梢含笑,浮白的天湃在他暗黑的臉上,亮溫和,脈脈。
十餘個金人散坐在四周,喝水、啃幹糧,將我們圍在中間,許是護主之意。
“隻有一個時辰,睡吧。”完雍的微笑分外迷人。
“你不歇會兒嗎?”
“我也睡會兒,你先睡。”
我靠著樹,閉上眼。淩晨的風有些涼,拂過臉頰,拂過手背,卻不覺得冷,隻因他在我旁。
輕微的,好像有人輕我的角,我睜開眼,大哥迅速回手,尷尬地笑,“你邊有屑沫,我……”
我含笑點頭,心中輕歎。
相識十二載,相聚無多,雖然心意相通,卻總覺得有點陌生。
一夜沒有合眼,很快進夢鄉,直至耶律複帶著百餘契丹人追來才被驚醒。
一人留守,聽見了遠的馬蹄聲,我們不由分說地上馬,卻在這時,那快速行進的百餘騎狂風般地卷來,馬踏大地,仿佛千軍萬馬,瞬間淹沒我們。
完雍放棄了逃奔,列陣迎戰。
我坐在他前,道:“大哥,生死同命。”
他握我的手,“生死同命。”
他與我之間,無須多言辭,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契丹百餘騎,在寬闊的曠野列陣排開,比起我們的十餘騎,壯觀得多。為首的有二人,其中一人便是耶律複,另一人應該是起義軍首領,下長著一把絡腮胡,孔武兇悍。
他們為什麽這麽快就追來?難道契丹起義軍首領早有預謀?
耶律複策馬上前,揚聲道:“完兄弟,我們又見麵了。”
“你已領教過霹靂跑的威力,不怕嗎?”完雍雲淡風輕地問,並不畏懼他們人多勢眾。
“霹靂炮再多,也炸不死我所有兄弟。”耶律複狂妄道。
“史上以勝多的戰役不,也許我完雍也會名垂千古。”完雍大言不慚地笑。
“拭目以待。”耶律複縱聲朗笑,擺手指向旁的起義軍首領,“為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患難與共的兄弟。此次他躬至此,就是為了完兄弟。你在金國素有威,隻要我們抓住你,相信我們的複國大計會進展得更順利。”
他這番話,究竟想說什麽?說那個首領不僅要捉我,還要捉大哥?
完雍抱拳道,仿似與好友笑談風月,“榮幸之至。完雍不才,不會為契丹叛軍效命。”
那首領喊道:“廢話說。完雍,束手就擒,就能吃點苦頭,你的兄弟也不會死傷。”
完雍疏朗一笑,“我的兄弟從來不知‘貪生怕死’這四個字怎麽寫,是不是?”
金人豎起大刀,齊聲喝道:“是!”
那首領滿麵殺氣,右臂略抬,下一刻,百餘騎契丹人就會衝過來,廝殺再起。
“且慢!”耶律複忽然道,對那首領道,“我想再勸勸昔日的兄弟,倘若他想通了,我們的兄弟就能免於死傷,豈不是更好?”
“好吧。”那首領猶豫片刻才答應。
耶律複單騎而來,行至距我們十步遠的地方停下來,獷的眉宇布滿了戾氣。
我道:“你不必再勸,我們不會束手就擒。”
他一笑,“阿眸,你我相識十二年,我救過你多次,你算過嗎?”
我冷聲道:“未曾算過。”
“應該有很多次吧,我於你有救命之恩,你也說過,若我有煩憂之事,你不會袖手旁觀。”
“你要我報恩?”
“對!我要你報恩,助我複國!”
“每一次你救我離險境,並非全無私心,甚至是有預謀的。如此恩,我隻會激,不會報恩。”我決絕道,話雖如此,但我知道,他數次救我,並非全無真心。
“原來,我耶律複在你心中,是如此遭人唾棄的小人。”他不掩失。
完雍爽快道:“阿眸與我生死同命,你要抓我們,幹脆殺了我們!”
耶律複拔出腰間寶刀,銀芒在漸亮的天中閃爍,“我不會讓你們死!我要你們生不如死!”
刀尖直指我們,朝在東邊的天際出一角,萬丈芒灑遍整個東方,一縷縷金芒在空中流轉,璀璨耀眼,一粒金紅凝於刀尖。
陡然間,他調轉駿馬,麵朝契丹人,橫刀在頸。
契丹人皆震驚,尤其是那個首領,怒吼:“你做什麽?”
耶律複以不容反駁的口氣道:“放了他們!”
完雍和我也萬分驚詫,耶律複竟然臨陣倒戈!
“你——”首領氣急敗壞,“萬萬不能放了他們!有他們在手,複國就大有希!”
“沒有他們,複國也有希。”
“你竟然為了一個子置所有族人於不顧!”那首領訓斥道,“難道你忘了,你是所有契丹人的主公,是所有契丹人的希?”
“我沒有忘。”耶律複鏗鏘道,語聲沉朗,“為遼國皇孫,要給所有契丹人一個表率。他們是我的兄弟姐妹,是可以信任的朋友,倘若今日我背信棄義,為了契丹人複國而背叛我與他們的誼,往後我也可以為了旁的事背叛我的兄弟姐妹。”
“他們不但不是你的兄弟姐妹,還是你的敵人、我們共同的敵人。完雍是金國宗室子弟,這子是金主的寵妃,你怎麽能跟他們稱兄道弟?怎麽能跟他們講信義?”那首領氣死了。
“即使是敵人,也要講信義,否則便失之詐狡猾。”耶律複力圖說服他,“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不負天地,不負家國,更不負手足、朋友,否則,縱然功名就,也為世人詬病。”
“一將功萬古枯,古來皆如此,如你這般婦人之仁,注定一事無。”
“放了他們!”耶律複絕烈道。
耶律複這番話,無愧於天地,不負任何人。
也許,他早就不想利用我來要挾完亮,隻是被起義軍所迫,不得不如此。
完雍看我,“耶律複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那首領道:“你再執迷不悟,將被契丹人拋棄!你也不再是起義軍擁護的首領!”
耶律複坐馬背,重複道:“放了他們!”
那首領喊道:“阻礙契丹複國的人,契丹人攻而殺之。你速速讓開,否則,我等不再顧念昔日誼!”
那麽,耶律複會死!
完雍凝重地看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他正要開口,耶律複快我們一步,橫刀自刎,濺當場。
契丹人一陣驚呼,那首領驚震,匆匆趕上前,我們亦策馬前行。
耶律複頸部傷,流如注,跌下馬背,倒在地上,靠在那首領懷中,劇烈地著,袍染。他向我出手,我蹲下來,為他包紮傷口,卻被他阻止,我氣道:“你不要命了嗎?”
“傷口太深,沒用了……”他劇烈地咳了幾下。
“為了兩個不相幹的人,值得嗎?”那首領狠狠地瞪我們。
“他們跟我們的複國大計不相幹……卻是我看重的朋友……”耶律複虛弱道,還在流,不多久就會流盡。
“耶律兄這份心意,我們領了,銘記在心。”完雍握住他的手,頗為容。
耶律複輕輕扯,笑意微弱,對那首領道:“大哥,我很想讓……所有契丹人過上好日子,謝謝你……教我一武藝,教我當一個……為契丹人謀福祉的大丈夫,我一直想對你說……此生最大的幸運,就是有你這個如父如兄的大哥……和一幫與生死與共的兄弟……”
那首領也了,雙眼潤,“你是晉王的兒子,就是我的主公,我這一生便是輔佐你複契丹,再現我們契丹人的雄風。”
耶律複的氣息越來越弱,“這麽多年,我沒有……求過你,我求你……放了他們,好不好?”
那首領氣憤道:“到現在你還想著他們!”
“大哥不答應,我……死不瞑目……”耶律複哀求地看他。
“沒見過你這麽傻的人!為了救敵人,自己甘願去死!他們會恩戴德嗎?”
“大哥,我並不求他們……的回報,我隻是不想他們看輕我……”
“耶律大哥,我不會看輕你。”我傷道。
“在我心中,耶律兄永遠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完雍抿道。
耶律複開心地笑,祈求地看那首領,“大哥,放了他們……”
那首領氣得臉膛發黑,低吼一聲,終究抬起右臂,下令撤退。
當即,契丹百餘騎紛紛調轉馬頭,轉瞬之間就絕塵而去。
耶律複放心了,微弱地笑,“謝謝大哥。”
那首領氣哼哼地站到一旁,完雍扶著奄奄一息的耶律複,“耶律兄……”
因為流過多,耶律複如霜、麵發白,但還有一口氣,分別握住我們的手,期待地問我:“你是否還恨我、怪我?”
我搖頭,“為什麽這麽傻?你不必這樣的……”
相識十二載,雖然他待我不夠真心,有利用、有謀,但是救我幾次的確是真的。那些往事一幕幕地浮現在腦中,這一刻,所有的恩怨煙消雲散,心中隻有他垂死之際的悲傷與心痛。
“那我就瞑目了。”他的角微微一,昔日黝黑的臉孔雪白如紙,往日的強壯與康健不複存在,隻剩最後一口氣。他對完雍道:“完兄,阿眸是……個好子……你不要……辜負……”
“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完雍痛聲道。
耶律複滿足地笑,了卻了所有心願,無牽無掛,著湛藍、璀璨的天空,最後一眼那紅彤彤的朝……氣息越來越弱,弱得幾乎覺不到……他的眼睛慢慢闔上,頭輕輕落……
淚水落,滿心悲愴。
耶律大哥,你將在我心中永生。
耶律複的大哥沒有為難我們,放了我們。
未免契丹起義軍的首領反悔,我們不分晝夜地趕路,一日一夜後來到東京遼附近的一個村落。這一路,完雍與我同騎同食,形影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他說,正隆三年,他再任留守,徙封曹國。
他說,他的娘親於今年五月離世。
他說,陛下已抵達南京,正整軍伐宋。
他說,陛下以為你南下,這正是上蒼的安排,上蒼讓你我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離。
我沒說什麽,我們真的不會再分離嗎?
這個村莊住著不人,人丁興旺,頗為熱鬧。有些是村民,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村民,應該是他的下屬喬裝的。來到一戶農家,我舉目四顧,發現這戶農家的房院比其他農家氣派得多,想必是專為他準備的住。
十餘個下屬自行散去,完雍牽著我的手逛了一圈,接著帶我進房。
大堂頗為寬敞,除了桌案、坐,別無其他,寢房也是如此,雖然簡陋,卻很幹淨。
“這寢房比較簡陋,委屈你先住幾日。”他抱歉道。
“你知道我不會介意。”我淡淡地笑。
“過幾日,我帶你去遼。”他握我的手,含脈脈。
我微笑頷首,他讓我稍作休息,他去吩咐下屬一些事,很快就回來。
靠在床頭,有些倦乏,心頭的。
一個農婦打扮的中年婦人端著一盆水進來,熱絡地笑,“姑娘,洗把臉吧。”
我含笑致謝,放下木盆就出去了,我剛洗好臉,又來了,端著一碗白米粥和兩個大餅,笑道:“姑娘了吧,先吃點兒。”
的確了,我吃了所有食,中年婦人開心地走了。
大哥還沒回來,我躺在床上發呆。
被耶律複抓去是人為,被完雍救了是上天的安排?
完亮遠在南京,大哥與我之間再無任何障礙,他是否決定留我在邊?是否不再放手?
我呢?是否願意與他長相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