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一愣。
在顧家做婢的時候，沒聽家人私底下傳說這位四皇子。
都說他為人謙和，又有決斷，是先帝七位皇子中，最父皇寵的一位。
頊帝對他的疼，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超越了太子。
顧家下人中，也有人半開玩笑地說，“咱們四皇子，前途可是不可限量。”
雖是玩笑，說這話的下人事后也被顧相狠狠懲，可他說的，就是顧家眾人所想。
四皇子都比皇后生的太子強，顧貴妃又盛寵多年，四皇子怎麼就不能一步登天呢？
更何況，他舅家是顧家，又聯姻了武安侯府，一文一武，論朝堂上的勢力，不比太子差。
只可惜，頊帝死得太早了……
鴻慶帝登基后，江書就被埋在了墓里，爬出來后又窩在溧陵。
已經很久都沒聽到四皇子這個人了。
見江書驚詫，人也有些愣愣的，顧如煙還以為是被嚇得，連忙低聲音安道：“我這表哥被圈了三年，今日才得了恩詔，放出來一日。
可圣上只他在福康宮門口，遠遠地磕頭，連姑母一面都不讓見，這未免也太……”
咬，頓了頓才道：“爹我去看看表哥，問問他有什麼話要帶給姑母的。”
拍拍江書手背，“姑母得了表哥的消息，定是高興，想來也不會十分為難你了。”
說著，兩人繞過梅樹，只見樹下一道清瘦影，緩緩轉過頭來。
領路的小太監躬，“主子說快些，奴才在外面把風。”
樹下只剩了三人。
顧如煙向景瀚拜下，聲音有幾分哽咽：“表哥……”
江書也跟著行禮。
“快起來。”
景瀚手虛扶。
往日在顧家，江書也遠遠窺見過景瀚影，當時只覺得是個芝蘭玉樹的年，通貴不可言。
今日一見，三年的磋磨，讓景瀚子極為瘦削，臉也稍嫌蒼白。
只眉目間的溫潤，和角的堅毅，還不曾被雨打風吹去。
看向顧如煙，景瀚含著笑，“如煙妹妹，你長大了。”
“表哥……”顧如煙鼻音有點重，深吸一口氣，住緒，“今日是闔家團圓的日子，表哥可有什麼話，要對太貴妃、對顧家說？”
提起母親，景瀚眸一閃，看向顧如煙后的江書。
顧如煙忙道：“不打。
江書是自己人。”
“江書？”
江書第一次聽到景瀚嗓音中，有些沙啞。
忙躬：“奴婢是如煙小姐的丫鬟。”
景瀚：“你……不是在幕家？”
四皇子竟知道一個丫鬟的去留，江書心中微。
不敢抬頭，只能如實應道：“奴婢是如煙小姐的試婚丫鬟，比小姐前一步去了侯府。”
“試婚的事，本皇子知道。”
江書不抬頭，也能覺到景瀚盯著自己的目。
景瀚：“如煙和阿一，大婚在即，你往后怎麼個打算？”
江書抿。
還是顧如煙替解圍，“侯夫人已答應了，我完婚后，江書就會被抬為妾室。
……很得阿一的寵，是個可信賴的……”
“不可。”
景瀚聲音嘶啞，“江書，不可為幕家妾！”
顧如煙抬頭，滿眼難以置信，“表哥？”
正待多問。
梅樹后，遠遠傳來小太監給旁人請安的聲響。
三人只能噤聲，靜靜等待。
半炷香后，小太監才自言自語般地：“四下里無人咯……”
三人繃的脊柱才各自松懈下來。
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景瀚不再看江書，只拉著顧如煙：“我今番怕是又要回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你若能見我母妃，只告訴我樣樣都好，不可多掛心。”
“如煙知道。”
“對舅舅，現在……我也只能說一句，抱歉。
是我無能，連累了顧家……”
“表哥，你別這樣說。”
“還有一句要的話，你務必帶到！”
景瀚眸中，迸發出，“我大盛，怕是……很快就不會再有異姓王侯！
你定要舅舅，早做打算！”
別過景瀚，江書只覺自己雙面條一樣。
扶著顧如煙，覺出顧如煙子也在輕輕抖。
看江書臉不好，顧如煙安：“別怕，我這表哥被圈了三年，自是不知道你和阿一的。
這話，我回去也不會說……”
江書怕的顯然不是這個。
而是……
若大盛沒了異姓王，那是不是……也不會有姓崔的皇后？
顧如煙還未想到這一點，自顧自說著，“眾人都說，我能嫁侯府是好事，可我自己……”長嘆一聲，“子不嫁人，又能如何？
左右都是要嫁的，至嫁進了侯府，我還有你。”
江書笑了，真心實意：“有如煙小姐，是奴婢的福氣。”
兩人走了一陣子，前引路的小太監換了一個。
“顧小姐，這邊請，太貴妃等您很久了。”
江書兩人所在的位置，離福康宮還有一陣子距離，顧如煙再急，也只得跟在小太監后慢慢走著。
“有三年多沒見過姑母，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顧如煙長嘆，三年前，和顧家的富貴，烈火烹油一般。
如今，一個皇子被圈，一個太貴妃，病得三年都起不了。
時勢當真是比人強。
行至福康宮。
小太監請顧如煙進了一間偏殿，“顧小姐稍等，奴才這便去請太貴妃起。”
心底過一異樣。
不是說太貴妃已等了顧如煙很久了嗎，怎麼現在人來了，太貴妃反倒還未起？
不會是……病得起不來了吧？
腦中浮現出三年前，在宮道上遇到的那個宮裝子。
當時的顧貴妃，還那樣說一不二，意氣風發。
可顧如煙只是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沒再多問。
小太監躬退出。
不一會兒，又返回來上茶。
“顧小姐，太貴妃這幾日子不爽利，梳妝得慢些。
勞您久等。”
他恭恭敬敬端上兩盞茶，“殿里雖生了火盆，到底還是冷些。
顧小姐和這位姑娘，喝點熱茶，暖暖子。”
竟還有的份兒？
江書微微一愣。
顧如煙端起茶盞，湊在邊。
江書忍不住：“小姐，慢著。”
“怎麼？”
江書深吸一口氣，“我們到現在，還不曾見到太貴妃的面。
這茶，還是先不喝了。”
顧如煙手指輕扣茶盞邊沿。
沉片刻，顧如煙：“這茶是姑母賞下來的，沒事。”
笑著，臉上出懷念的神，“是我最喜歡的沉香茶，姑母一直都記得。”
喝了一口。
把另一盞茶推給江書，“很好喝的，你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