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
不是在簽下離婚協議的那一刻，而是在更早之前，在他因為一個錯誤，將真心棄若敝履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失去了。
厲寒湛猛地搖頭，雪花從他發梢抖落，帶著一種瀕臨絕境的慌。
“不……星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向前邁了一小步，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哀懇和抖，“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的一直都是你。”
他急切地解釋著，試圖將那顆在誤解與悔恨中煎熬了多年的心剖開給看：
“以前，是我蠢，是我瞎！我認錯了人，把陸如心當了你，所以才會把那份激和承諾錯誤地投在上，才會對那麼好……可是星星，”他紅著眼睛，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告訴，“即便是在那樣錯誤的認知下，我還是控制不住地喜歡上了你。”
“是那個在我邊，會默默關心我，會因為我胃痛而蹙眉，會在我疲憊時遞上一杯溫水的你，是那個看似清冷，卻比任何人都堅韌，善良的你。”
那些被偏見蒙蔽時忽略的細節，此刻如同水般涌上心頭，帶著遲來的鈍痛。
“你不在的這四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我用工作麻痹自己，可只要一停下來，腦子里全是你，我一天都沒有停止過你……”
他的聲音哽咽得厲害，幾乎難以句。
“還有離婚……我也不是真心想跟你離的。”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我只是……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那麼多事，傷你那麼深，我配不上你……我想把一切都給你，給你自由，讓你去過沒有我的、更好的生活。”
“可是我後悔了……簽下字的那一刻我就後悔了……”
滾燙的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雪水，狼狽不堪，“當我以為你要跟肖霖走的時候，我覺天都塌了……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陸星悅怔怔地看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厲寒湛——脆弱、無助，像個丟失了最珍貴寶的孩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在面前徹底碎裂。
他此刻的眼淚和哀求，與他往日里冷霸道的形象形了巨大的反差，讓的心弦被狠狠撥。
就在這時，厲寒湛提到了他們之間最深的羈絆，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
“而且……我現在才知道，……也是我的兒。”
“我已經錯過了整整四年的長，看著那些照片，我心如刀割……我不想再錯過了，星星……我不想再錯過我們的兒，更不想……再錯過你。”
他站在風雪里，用盡了全的力氣和勇氣，等待著的審判。
陸星悅閉了閉眼睛，纖長的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影，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掙扎。
雪依舊在下，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這場無聲的對峙持續了足足十分鐘。
這十分鐘里，陸星悅的腦海里如同走馬燈般閃過無數畫面。
想起了最初在海邊的相遇，那個雖然暫時失明、卻依舊難掩鋒芒與脆弱的年輕男人。
他們在那段與世隔絕的時里，是真切地彼此吸引、付過真心的。
他曾握著的手，承諾會給一個家，而，也曾滿心歡喜地想要嫁給他，以為那就是一輩子。
後來，那四年的婚姻，更是傾注了全部的意。
正是因為那份早已刻骨髓，所以在心灰意冷離開時，才會痛得那樣撕心裂肺，仿佛被生生剜去了半條命。
過往的與痛織在一起，幾乎要將撕裂。
終于睜開眼，目復雜地看向眼前這個近乎卑微的男人，聲音帶著一疲憊的沙啞：“厲寒湛，我們之間已經糾纏了這麼多年，磕磕絆絆，遍鱗傷……難道，還要繼續這樣糾纏下去嗎？”
“星星……”厲寒湛的聲音帶著絕的哭腔，“以前都是我的錯，我是人渣，我該死，但我求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語無倫次地重復著，“你知道嗎？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那一刻，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刻，比我知道自己得了癌癥、比躺在手臺上都要痛苦千百倍……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
陸星悅靜靜地聽著他近乎崩潰的告白，目在他布滿淚痕和雪水的臉上停留了許久，久到厲寒湛幾乎以為等待自己的將是最終的審判。
然後，輕輕地、幾乎嘆息般地開口：
“厲寒湛，其實……我還沒有簽字。”
厲寒湛猛地怔住，瞳孔驟然收，像是沒聽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陸星悅看著他震驚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深沉的無奈：“那份離婚協議書，我還沒有簽。”
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我也在考慮，也在糾結……所以，它一直放在那里。”
抬起眼，目清亮地看著他，沒有躲閃，卻也帶著清晰的界限：“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已經原諒了你。”
“或許，只是因為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糾纏了太多，付出了太多，我不甘心就這樣……徹底畫上句號吧。”
說完這些，陸星悅沒有再停留，也沒有再看他的反應。
撐開肖霖留下的傘，轉，踏著逐漸積起的白雪，一步一步，離開了他的視線。
厲寒湛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咒。
雪花落滿他的肩頭，寒意侵襲，他卻渾然不覺。
他愣了很久，很久。
消化著那句“我還沒有簽字”所帶來的巨大沖擊，以及後面那句“不甘心”所出的、并非全然絕的可能。
愣著愣著，他那張被淚水浸潤過的、狼狽不堪的臉上，忽然極其緩慢地、扯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弧度。
然後，這個弧度逐漸擴大，最終變了一個帶著淚意的笑容。
沒有簽字。
他們之間，還沒有結束。
他還有機會。
這一刻，仿佛有一抹穿厚重雲層的，照亮了他萬念俱灰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