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停歇，宴席散去，廳殿逐漸安靜下來。
因是中秋節，即使散了宴，宮廷之中的燭火也依舊亮著。
四明亮，只余宮道深，被宮墻側影掩映。
廣寧殿之中，孟筠枝已經重新換好。
席上飲了酒，適才又那般荒唐，現下說不累是假的。
眼睫微垂，似有些疲。
顧凜忱穿戴整齊，來到后，將人攬進懷中，抬手便將發髻上的步搖珠翠取了下來。
孟筠枝抬眸看他，“做什麼？”
他將步搖和珠翠在手中掂了掂，有些分量。
“累了便取下來。”
細頸上的重量減輕了些，孟筠枝自是樂意的，但尚在宮中，若是被人瞧見了，免不了多些言語。
顧凜忱見面上猶豫，攬著的肩將人往外殿帶，“放心，沒人會發現。”
他敢這麼做，自是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孟筠枝一開始還沒明白他說的，然而待出了廣寧殿，瞧見宮道之中停放著的步輦時，才恍然大悟。
但…就這般乘著步輦出去，未免太招搖了。
夜闌珊，候在步輦旁邊的宮人提著燈籠，燭火將步輦的影子拉長。
四周闔靜，孟筠枝正要開口，便看到步輦幔裳被人從里掀開。
里邊竟然坐著林窈。
笑瞇瞇地看著立在廣寧殿門前的兩人，待對上顧凜忱冷肅的眸時，邊笑容凝固，飛快移開眼，看向孟筠枝。
朝招手，“筠枝筠枝，快來。”
孟筠枝是當真沒想到林窈會過來。
下意識抬眸看向顧凜忱，卻到男人原本搭在后腰的大手輕輕往前一推，低聲道，“去吧，林窈會送你回源東客棧。”
倏地反應過來。
顧凜忱以林窈的名義將帶走，最好的結果，便是由林窈親自將送回去。
孟筠枝順著他的力道，走向林窈，一抬頭，就能對上林窈揶揄的眼神。
耳子微紅，卻又明白這個方法才是最不會讓人生疑的。
只是…讓林窈打掩護，多有些不好意思。
這般想著，步子剛邁出去，手臂就被人拉住。
了夜，總是涼些。
顧凜忱將人帶回懷中，抬手將被夜風拂的鬢發撥至耳后，頓了頓，像是想要說什麼，最后卻什麼都沒說。
男人眼眸幽邃，孟筠枝只覺奇怪，可夜漸晚，不可再耽誤下去。
沒再猶豫，回上了步輦。
幔裳放下，雙人步輦于夜中，穩穩行于宮道之中。
林窈看著孟筠枝略顯疲憊的臉，嘆息著搖了搖頭。
孟筠枝頗覺好笑，知曉有話要說，卻沒開口，只等著林窈自己憋不住了。
果然，不過須臾，林窈便湊過來，“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嘆氣？”
孟筠枝笑著看，“郡主是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林窈煞有其事地點頭，“還真有。”
“何事？”
“煩惱一只小貓兒被一只野狼叼回了窩…”話說一半，又搖了搖頭，“不對，是一只小狐貍被野狼叼回了窩。”
孟筠枝可不是弱任人宰割的貍奴。
聞言，孟筠枝輕笑出聲，“郡主這般比喻，不怕被顧大人聽了去？”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林窈也跟著笑，不過隨即想起另一件事。
“適才在宴席上，你離開之后沒多久，齊軒逸也離開了。”
“齊軒逸？”
“嗯，”說到這兒，林窈還有些小驕傲，“我可聰明了。”
“看到他離開，我就派人跟了過去，發現他確實是想去找你。”
“但他一個外男，怎麼可能得了別宮殿，剛走出去沒多遠，就被守衛攔下了。”
齊軒逸甚至連孟筠枝的擺都沒看到，不知道去了哪宮殿。
再不愿，也只能悻悻然返回宴席之上。
直至宴席結束，他在侍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那些知曉齊孟兩家曾有過婚約的人，免不了將齊軒逸的醉酒與孟筠枝今夜的琴聯系起來。
更有甚者，覺得齊軒逸對孟筠枝用至深。
想起適才自己聽到的那些話，林窈就忍不住犯惡心。
看向孟筠枝，表格外認真，“雖然顧凜忱這人脾氣不行，但是他可比齊軒逸好太多了，你可千萬不能吃回頭草啊。”
聞言，孟筠枝輕笑出聲，“不會的。”
齊軒逸在眼中與陌生人無異。
不會多看一眼，也不會因他而起任何緒波瀾。
聽到的話，林窈這才放下心來。
而與此同時，廣寧殿外。
顧凜忱長立，目送著步輦離開，直至看不到那步輦的影子，他才收回視線。
如果可以，無論是接還是送，他都不想假以別人之手。
適才在廳殿之上，皇帝的意思他瞧得分明。
若不是葉瑾灝尚未婚娶，只怕今夜就會多了道賜婚圣旨。
思及此，顧凜忱再待不住，轉往長生殿而去。
子昕跟在他后，“大人，這麼晚了，還要去長生殿嗎？”
“去。”
他答得毫不猶豫。
——
長生殿外。
伺候順明帝的侍從殿疾步出來，“顧大人，陛下有請。”
顧凜忱一擺袖，大步。
侍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天。
戌時過半，皇帝本都準備歇下了，這要是換了別人，不僅不可能得到覲見的機會，還會被拖出去賞一頓庭杖。
這般圣恩，便是連幾位皇子，都難出其左右。
也難怪毓王總想著拉攏顧大人。
長生殿的殿門打開又闔上，殿的雕紋香爐正冒著縷縷煙氣。
白玉石柱上盤著五爪金龍，威嚴肅穆。
順明帝僅著里的明黃里衫，坐于盤龍圈椅之上，抬眸睨向顧凜忱時，眼底滿是睡意被打斷的不悅。
“你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
不然他就讓侍衛將他丟出去。
顧凜忱一臉肅然地站著，恭恭敬敬行了禮，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陛下，請您收回賜婚的想法。”
“賜婚？”順明帝險些沒反應過來，“你說…”
然而話說一半，他便想起適才宮宴上自己心中一閃而過的想法。
當時他沒說出口，眼下自不會承認。
“賜什麼婚？朕乃天子，金口玉言，何時說過要賜婚？”
“不對，”順明帝頓了頓，狐疑看向他，“就算朕要賜婚，關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