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念挑好了曬太的位置,抬手一指,那邊周易手機突然響,他只好乖乖放下手。
周易將莊念推到一邊,轉接電話。
對面的同事接到了一個急診,要他馬上過去。
周易嘖了一聲,對莊念說,“莊,有急診,你就在這等我千萬別,我人來接你。”
莊念點了點頭,“你去忙,不用擔心我。”
話是這麼說,但他接下來的作明顯就是需要人擔心。
他是個要強的子,腳不好用簡直是一種折磨。
他不得現在就能跑,明天就能飛。
周易一轉沒了影,莊念便攥著椅兩邊的把手,用力撐著站起來。
但他對椅這種設備顯然還不夠了解,子沒有上鎖的況下,他這樣推著椅向后用力撐著起,等著他的只會一次摔落。
果然,他才一施力,椅就向后滾出去,連帶著他自己也向后仰躺。
眼看就要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摔個四仰八叉,倏地,他的腰被人攔住,一頂暗紅的“星星快餐”映眼簾。
“是你?”他的語氣是意外,但眼中卻裝著一抹皎潔和篤定,“你來送餐嗎?”
“嗯。”對方沉沉的應著,將頭瞥向一邊抓回跑走的椅。
莊念試圖看清他的臉卻都被對方巧妙的避開,于是他開始打量他的服。
水藍運款T恤搭配破牛仔,白球鞋。
莊念笑了笑,“你今天穿的還像送快餐的。”
顧言將他小心放在椅上,低聲音說,“剛剛太危險了,不準再這樣。”
莊念怔了怔,‘不準’兩個字帶有很強的控制,往往象征著一段關系的親程度。
如果是朋友或是關系親的人這樣說很正常,但萍水相逢連臉都不給看的人就用這兩個詞命令他,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下次我會鎖了子,然后繼續這樣。”莊念淡淡的說著,語氣里甚至帶著幾分挑釁和調皮。
他知道子是可以上鎖的。
顧言推著椅的手微微一頓,沒有注意到莊念語氣里的得意。
他突然覺得現在的莊念和小時候他認識的莊念很合,固執坦誠的有些可。
顧言無聲的笑了笑,推著他往回走。
“你們店的快餐好吃嗎?”莊念閑聊著,“醫院的飯菜清湯寡水實在不合胃口,每次都看著他們吃都怪饞得慌,你給我留個電話行不行?下次我自己找你定。”
顧言低頭看他,細蓬松的發乖順服帖,有些長了,“醫生說你不能吃太油膩的。”
“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說著,莊念突然從椅上將頭揚起九十度,像是故意打對方個措手不及,要看清他的臉一樣。
顧言呼吸微微一滯,將頭撇向旁邊,一時間心跳快的像敲的鼓點。
莊念沒看到,失的嘟了嘟,“我想吃魚,甜滋滋用油炸過的那種。”
顧言從上向下,正好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滾圓秀氣的鼻尖還有微微嘟起的。
“好。”心臟一顆團子似得,顧言清了清嗓子,“明天送過來給你。”
“真的?!”莊念眼睛亮了一瞬,但沒再突然轉過頭去。
既然人家不想給看,他得尊重對方的選擇。
“不知道你們店里做的好不好吃,我總覺得...”他一改之前歡的語氣,緩緩的說,“我總覺得,那種味道或許能幫我想起什麼...”
車在仄的廊緩緩停下,攥在把手上的兩只手悄悄,顧言問,“你想想起來?”
莊念沉默,不點頭也不搖頭。
半響,他才又開腔,聲音輕輕的,有些乖,“我不知道。”
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他晚上常做的那個夢,也沒有說過他常常因為那個夢而驚醒。
他邊的人都在掩飾著什麼,他能覺到。
每個人都不想他記起從前的事,所以他不能把這個唯一接近從前的說出去,任由自己被折磨。
“其實...每次想到什麼我都會覺很害怕,又想記起來,又怕記起來。”
那些對著其他人說不出來的話,他卻想對這個連臉都沒見過的人說一說。
莊念自己也說不清原因,為什麼這個人會激起自己的傾訴,會讓他覺得親切。
“我最近常常做一個夢,夢里的人很模糊,我看不清他,每次想靠近,他就走的更遠,我追不上他。”
“所以...”他著放在膝上的雙手,“我總覺得有人在等我,我記不起來,他會傷心。”
顧言驀地屏息,酸瞬間從鼻尖竄上了眼角。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莊念的話,莊念自然沒了再說下去的理由。
一路無話,顧言推著莊念輕車路的就找到了病房,而且自覺在門口換了一雙拖鞋。
莊念看到他的作微微一怔。
夏青川說門口的拖鞋都是他們來照顧的時候會穿的,可那雙深灰的卻一直擺在角落,沒人過。
這人來了,別的都不看,徑直把那一雙穿在了腳上。
莊念默不作聲的看著。
他無法不對這個人在意,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有這種覺。
臨床上,失去記憶的患者只有在面對記憶深刻的人或事才會產生強烈的特殊的心理或生理反應。
顧言沒注意到莊念探究的目,把他放到床邊,鎖上子,準備要離開之前又說:
“你可以再試試沒人的時候逞能,把自己摔骨折了,然后再多趟一個月。”
他講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沒什麼起伏,不像警告威脅更不像關心在乎。
但在莊念聽來卻格外有用,甚至有想接一句‘不敢了’的沖。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炸了一反骨的狗狗,瞬間被這幾句不咸不淡的話捋順了。
有點傷自尊。
見人要走,莊念喊住他,“能不能再麻煩你幫我倒杯水?有點口。”
顧言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朝飲水機的方向移,隨后意識到什麼,腳步頓了頓。
病房里靠墻位置有一排暗柜,那里面放了個小型飲水機。
一個外賣員,怎麼會知道VIP病房里的布局?
等他注意到這一點時,已經下意識的將腳尖轉到了那個方向。
莊念在試探他...
為什麼試探他?
顧言將目落在自己那雙拖鞋上,然后平靜的轉過頭問,“飲水機在哪?”
莊念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盯著他腳步移的方向,仿佛心里的某個想法被作證了一般篤定道,“你應該知道。”
“不喝就算了。”顧言冷冷說著就要離開。
莊念心里一慌,忙指向那個柜子,“在那里。”
顧言于是接了杯水遞過去,莊念卻沒有接被子,而是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個是我的杯子?”
沒等顧言將問題重新遞回來,莊念又說,“你最近總是出現在醫院是為了見我對嗎?你認識我。”
淺的眸子輕輕一眨,“或者我應該說,你就是跟我住在這里的人?”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深,卻偏偏不給對方回答的機會,要讓對方在措手不及的況下說出真話。
顧言被抓著的手腕微微一僵,沒有急著承認也沒有急著撇清。
被塞了一大堆問題過來,他最先表現的應該是不解和迷茫。
莊念見人不上套,沒慌也沒,不淡定的人瞬間了他,只能乘勝追擊道:
“你知道醫生還在控制我的飲食不準我吃油膩的東西,你知道我的病房在哪,你知道哪一個是我的杯子,你腳上穿著的這雙鞋別人會刻意不去而你穿的那麼自然,你本就認識我!”
看見房間里有地毯下意識的換鞋是基本的禮貌,準確的在幾個杯子里拿到了對方的也可以說是巧合。
顧言明明可以將所有的事都解釋清楚,可他此刻卻什麼都不想說。
如果莊念已經認定過他的邊有別人,那他不想杜撰出一個莫須有的人來。
那個人,只能是他。
“我醒來那天你穿著襯衫西裝,哪個送外賣的會穿正裝?”莊念收手掌。
“你每天出現在醫院,明明在看我卻又站的遠遠的不靠近也不打招呼,要不是我今天...”
顧言立刻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眉心一蹙,由被抓著的一方變抓人的一方,盯著對方的眼睛沉聲問,“你故意的?”
“故意摔倒,為了證明我是不是在看著你?”他的語氣冷的像冰,比空調里吹出的冷氣還凍人。
“是。”莊念自覺理虧,咬了咬下反而不敢去看對方了,他沒由來的心虛,心尖都有些發,卻道,“我就故意的。”
遠遠的站著不肯靠近,這和他夢里出現的那個人太像了,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莊念問著,“我醒來那天搭在另一張床上的睡本就不是我的尺寸,比我大了一碼,這里明明還生活著另一個人。”
“是你對不對?你是我什麼人?為什麼不讓我看看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