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二）
窈窈從未有過這麽一刻清醒認識到跟先生之間的距離有多遙遠, 越不過的階層，以及道德倫理上的不容。
耳邊崔落姝還在說著話, 但什麽都聽不見了，仿佛中間隔著一層什麽似的，在裏，靜靜地看著外邊的人笑鬧，就像個局外人一樣。
崔落姝說著說著便發現窈窈狀態有些不對，不由得手在眼前揮了揮，“窈窈，你怎麽了？”
啵地一聲仿佛泡泡被破了，窈窈聽見了崔落姝擔心的話語，眨眨眼，扯了扯角笑道：“我能有什麽事呢？”
說得坦然，但臉卻有些發白，更何況方才已經不止一次在發呆了。
崔落姝目狐疑，一臉你別看我好欺負就瞞著我一樣。
窈窈噗呲一聲笑出來，手了崔落姝乎乎的臉頰, “哎呀呀, 姝姝這樣真可～”
見們在打鬧, 玩累的江沅沅等人也走了過來。
一群小姑娘這會也沒什麽講究了，也不按分好的位置去坐，反而三三兩兩地著一個座位親親熱熱的。
窈窈是今日的壽星公，更是被簇擁在中間, 衆星捧月一樣。
笑眼彎彎的，毫看不出一點異樣, 崔落姝和宋初棠全都將方才的事拋之腦後了。
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能玩些什麽呢？
江沅沅提議講故事, 不拘類型，總之誰想講便講，要的就是一個熱鬧。
為了表率，第一個來講。
就在站起來準備講訴故事的時候，一道聲音了進來，“且慢，我們可否也加進來？”
是孫芮琳，微笑著看著江沅沅，沖微一頷首，隨即看向被圍在中間衆星捧月一樣的窈窈，似乎在請示的意見一樣。
這是茶話會，而孫芮琳又是賓客，窈窈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更何況兩人之間并無什麽過節。
窈窈擡眸，角彎了彎，“當然可以，孫師姐請落座。”
因著方才孫芮琳出面，江沅沅對也有了一好，聞言便邀請道：“孫師姐坐我這兒吧！”
的位置就在窈窈邊上，但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窈窈活潑可，誰都會喜歡窈窈的，不喜歡窈窈的都是還沒深了解過窈窈，天底下最好的姐姐莫過于此。
孫芮琳也沒拂了江沅沅的好意，更何況的本意就是為了接近甚至好窈窈。
能坐在窈窈邊上，那自是最好的。
窈窈在聞到那一幽幽的梅花香時，子便有些繃了，恰巧孫芮琳就坐在左手邊上，方才聽了崔落姝的話，神思恍惚之下刺破的手掌便是左手。
幸而傷口并不深，點點跡凝固在其上，只要不出手掌也沒人能發現的了。
掩了掩手，微微垂下眼眸，明亮清澈的眸底仿佛染上了一層霾。
江沅沅說的故事很彩，衆人都被吸引住了心神，這時有宮娥呈上酒佳肴，供賓客們食用。
皇宮裏有膳房，這佳肴自是沒必說，味道那是頂頂好的。
最吸引宋初棠注意的是一壺酒，汝窯産出的瓷瓶表面猶如羊脂玉，這酒瓶上窄下寬，圓滾滾的，瓶面畫了一支桃花，特別。
撥開瓶蓋，濃郁的桃花香混著淡淡的酒香四溢，仿佛讓人置于桃林中。
窈窈這質，最是聞不得酒香，不過這桃花釀度數很低，酒香都是淡淡的。
但即便如此，臉頰還是微微泛紅，臉也不似方才那樣發白了。
宋初棠知曉窈窈有聞不得酒香的病，原是不準備給喝的，但窈窈卻眼地看著：“棠棠，我要喝～”
反正這桃花釀度數低，況且只喝那麽一兩杯也沒事，宋初棠便遂了的意，給倒了一小杯。
白玉杯裏橙黃的佳釀泛著微微亮，濃郁的桃花香混著酒香撲鼻而來，窈窈了，輕輕抿了一口。
孫芮琳見如此，不由得道：“窈窈可是不擅飲酒？”
不過坐了一會，便親昵地喚起窈窈的小名，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從容有度。
天下，如玉，蛾眉皓齒，就好像從仕圖裏走出來一樣。
窈窈又抿了一口，覺得口中的桃花釀淡了些，頰邊出一個小酒窩，看起來有些靦腆，“嗯。”
“那你可得喝點，這桃花釀雖然度數低，但喝多了還是一樣會醉。”
說話輕輕的，特別聽，男人最喜歡的還是賢惠心的妻子吧？
窈窈攥了手中的白玉酒杯，喝進裏的桃花釀霎時化為一片苦。
喝完一杯，還想繼續喝，但宋初棠卻搖搖頭，“你喝醉了，皇舅舅要問罪我怎麽辦？”
窈窈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撒道：“不會的，先生才不會罰人……棠棠，一杯，你就讓我再喝一杯嘛～”
“更何況我都沒有嘗出來酒味，哪裏會醉？”
“當真？”宋初棠狐疑地看著，窈窈一臉無辜。
“好罷。”宋初棠又給倒了一杯，“這是最後一杯了啊！”
窈窈忍不住皺了皺鼻子，小聲嘀咕道：“小氣鬼……”
嘟嘟囔囔，坐在一旁的孫芮琳聽見，不莞爾一笑，突然有點明白宋初棠和崔落姝以及秦嶼安為何會跟窈窈好了，不過……
淵武帝連這點小事都會過問，實在出乎的意料，看來他當真極為看重這位學生了，就像當兒養。
了窈窈的手臂，小聲道：“還想喝嗎？要不要我給你倒一杯？”
窈窈看著帶著善意的笑，抿一笑，“好啊，謝謝孫師姐。”
孫芮琳微微一笑，打趣道：“希陛下可不要怪我就。”
窈窈一頓。
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幾杯，不過覺自己還好，頭沒有那麽暈，看東西也不花，不過臉頰撲撲的，就像抹了胭脂一樣。
但原本就是這樣的質，所以臉紅也是正常的，便是江沅沅都沒發現異樣。
江家人早就進宮了，不過茶話會都是小娘子們參加的，們這些家眷自是不方便一起。
楊婠寧等人就被安排在窈窈的菡萏宮，為了給窈窈慶祝生辰，江伯麟特意告假進宮一趟。
一家子包括楊家人也在這兒，只是到底是在皇宮，即便陛下沒出現，一衆人都有些拘謹，直到秦嶼安的到來。
他慣是會活躍氣氛的，衆人一下子緩和了張的緒，楊婠寧更是頻頻出笑容。
拉著秦嶼安的手，甚至說起了己話。
秦嶼安都不記得有多久沒人這樣拉著他說話了，楊姨真的很溫，這一刻他真的好羨慕江小窈啊！
楊婠寧說著說著，然後就提起了窈窈之前是怎樣過生辰的，“那天我都會給窈窈做一碗長壽面，但這丫頭也是脾氣倔的，自己吃了面，臥的蛋就要分給兩個哥哥吃，說什麽要將自己的福氣傳出去。”
笑了笑，“沒想到啊，真的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啊！”
原本楊婠寧還打算今年也給窈窈親手做一碗長壽面的，但若是做好帶進宮，怕是都坨了，再則這天氣也熱極，悶著還可能會餿掉。
其實也可以準備好食材，等進宮借膳房一用，但們到底對皇宮不悉，且窈窈也還在皇宮裏住著，怕給惹麻煩。
再三考量之下，楊婠寧還是放棄了。
只是也不知窈窈這丫頭沒見著長壽面會不會鬧脾氣？
窈窈會鬧脾氣嗎？
那倒沒有，方才飲了酒，即便是度數低的桃花釀，這會也有些暈乎乎的，只是并沒表現出來。
安安看到，第一個飛撲出去，小手抱著大聲氣的：“窈窈姐姐！”
窈窈蹲下子，吧唧在安安嘟嘟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安安是不是很想我呀？我也好想安安了！”
秦嶼安看著臉頰撲撲玉雪可的小姑娘，尤其是聽到小姑娘糯糯的聲音，耳朵不了。
安安？咳咳，江小窈平日裏都他秦小安，真是沒規沒矩的。
他心裏嘀嘀咕咕的，卻不自在地挪開目，不敢再看窈窈的臉。
安安被窈窈抱著，聞到上那酒香，不道：“酒……窈窈姐姐喝酒了！”
秦嶼安聽到這話霎時轉過頭來，像是抓到了什麽把柄似的，“江小窈，你居然喝酒！”
窈窈很不優雅地沖翻了個白眼，“我怎麽不能喝了？”
說著走過來抱著楊婠寧的胳膊撒：“娘，那酒是桃花釀，度數也不高，喝著更像是糖水，等會娘親嘗一嘗呀！”
明明已經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家了，卻還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撒又黏人。
楊婠寧嗔了一眼，“便是如此，也不能貪多。”
“嗯嗯！”窈窈眉眼彎彎，“知道啦！”
怕江家以及楊家人不自在，淵武帝并未出席這場晚宴。
畢竟如今他的份不一般了，若是他在，江家以及楊家人肯定會拘謹，他希窈窈過的每一個生辰都快快樂樂的。
窈窈全程黏在楊婠寧和江泓邊，秦嶼安逮不著人，便尋江伯麟和江伯麒嘮嗑，安安時不時發出一兩聲言稚語，這場晚宴全程都很溫馨。
待結束晚宴後，江家以及楊家人就該出宮了。
楊婠寧讓窈窈不用送了，反正小姑娘明日就回家住了，這會便去陪陪淵武帝罷。
窈窈抿了抿，“嗯，知道啦！”
夏季的夜，月明星稀，窈窈走在寬敞古樸的宮道上，遙高空上的月亮，追雪等人隨侍在邊，見頓住腳步，追雪心中生疑，上前，“小姐……”
窈窈眨了眨眼，偏頭看，“先生在哪？”
月下，窈窈臉蛋酡紅，一雙眸子漉漉的，鼻頭眼尾紅，渾還散發著淡淡的酒香味，一瞧便知道醉了。
但喝醉也不會鬧人，很乖。
追雪上前扶住，溫聲道：“陛下在含元殿等著小姐您呢。”
菡萏宮和含元殿相距不遠，窈窈走在宮道上，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冷，明明是夏季，暑氣蒸騰的時候。
到底是喝醉了，腳步虛浮，若不是追雪扶著，興許就要摔倒了。
月清冷，大周皇宮被籠罩著，就好像一頭巨一般，遠遠地就瞧見皇宮中央那座最為雄偉壯觀的宮殿，而在一旁，一座嶄新的龐大宮殿也即將建，兩座宮殿抱手相，就像是……像是相攜的帝後。
窈窈暈乎乎的想著，腳步踉蹌了一下，突然腰間覆上來一雙滾燙結實的大手，耳畔傳來男人低沉醇厚的聲音：“喝酒了？”
這一刻，窈窈眼尾紅得不可思議，回抱住他壯的腰，昂著頭看他，目依賴，“先生，窈窈好想你……”
淵武帝了酡紅的臉蛋，低低笑了一聲，語氣溫得滴出水來：“怎麽這麽黏人？小醉貓，朕也想窈窈。”
說罷，他俯托起部，像抱小孩那樣豎著抱起，窈窈已經習慣了這個擁抱姿態，在他抱起自己的一剎那便將盤在男人腰間上。
清冷的月灑下，晚風習習，這是一個非常涼爽的夜晚，沒了白日裏的暑氣和燥熱，覺心都變得平和起來。
窈窈昂頭看著頭頂上的彎月，現在六月了，八月中秋就會變圓月……想到這裏目落到面前男人臉上，他五深邃，眉眼深刻，下半張臉在黑暗裏，顯得神又強大。
對啊，他就是這樣一個強大的人，讓整個帝國都匍匐在他腳下。
可寧願他是一個平凡人，這樣……起碼也是有機會的吧？
窈窈癟癟，地有些委屈，眸中淚花閃閃。
雙臂抱著男人寬肩，小臉忍不住埋進男人頸窩裏。
“先生。”聲音又甜又糯，小小的，在耳邊響起。
淵武帝懷抱著香香的人兒，回了一句：“嗯。”
等不到下文，他偏過頭看，薄蹭著的發，聲音低低沉沉的，“窈窈今日沒吃長壽面，朕給你做了一碗，等會嘗嘗可好？”
長壽面？先生會做長壽面？
窈窈唰地擡起頭，亮晶晶的大眼睛目灼灼地看著男人。
月下臉蛋酡紅，一雙杏眸亮晶晶的，似盛滿了星星。
“要嘗！我要嘗！”
淵武帝為帝王，日理萬機，能文能武，但卻從沒聽說過他會廚藝，便是日常最親近他的窈窈都沒見他下過廚。
原本是有些忐忑的，但等冒著熱氣的長壽面端來時，竟意外地賣相很不錯，地還能聞到一香噴噴的湯味。
暖黃的燭下，勁道的面條上還臥著一顆煎得焦黃的荷包蛋。
窈窈方才沒怎麽吃東西，吃不下，這會聞著香味，便覺得有些了。
擡眸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熱氣蒸騰，暈染了他深邃的眉眼，襯得他越發俊無鑄，高貴似天神。
“看朕做什麽？吃罷。”淵武帝取來一雙筷子遞給。
窈窈沒接，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先生，你喂我好不好嘛～”
真是黏人得，尤其是醉酒的時候，淵武帝不跟小醉鬼計較，沖招招手，“過來。”
窈窈笑得兩眼彎彎，走過來坐到他膝上，撒道：“先生～”
淵武帝了鼻尖，角微勾：“淘氣。”
只要賣相不差，那味道定然也差不了。
長壽面是有一整面條不能從中間斷掉的說法，淵武帝并未做多，窈窈吃了面差不多飽了，還剩一顆荷包蛋，窈窈搖搖頭，“先生，我吃不下了。”
然後搶過他手上的筷子，興致道：“先生吃，窈窈喂給先生吃！”
喝醉了，淵武帝也縱著，低頭咬了一口，一顆荷包蛋瞬間缺失一半。
窈窈眨眨眼，有些好奇地看著只剩下一半的荷包蛋，然後順著男人咬下的缺口咬了下去，月牙般的小缺口覆在上面，相依，顯得親無間。
淵武帝腦袋，“想吃了？”
窈窈搖了搖頭，將剩下那半個荷包蛋放回碗裏，抱住淵武帝勁瘦的腰撒道：“先生，窈窈的生辰禮呢？”
淵武帝被問住，也無暇注意剩下那半個荷包蛋了。
“嗯？”他輕笑，看著臉蛋酡紅還在醉酒中的人兒，逗：“難道這碗長壽面不算生辰禮嗎？”
窈窈小微張，目呆呆地看著男人。
淵武帝失笑，手點了點泛紅的鼻尖，隨後像變戲法一樣變出一支發簪，這是一白玉發簪，通溫潤，上面還刻著兩朵綻放的菡萏花，淡淡的從花瓣蔓延至發簪底部，而那裏刻著兩個小小的字：窈窈。
窈窈眨眨眼，指尖落到那上面，隨後擡眸看著淵武帝。
淵武帝勾，目溫又寵溺，“方才是騙你的，這是朕為窈窈親手刻的，可喜歡？”
其實帝王若是要送禮，便是私庫隨意拿出一件都價值萬金，但窈窈并不缺這些。
平日裏隨手用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打點好的，如今他親手做的這支發簪，無論貴重，這份心思都彌足珍貴。
窈窈輕輕挲著上面的刻字，隨後雙手抱住淵武帝壯的腰，喃喃道：“先生，你怎麽這麽好呀……”
淵武帝一手箍著的細腰，一手拍了拍的肩，聲道：“朕不對你好對誰好？”
窈窈咬，沒回他的話。
淵武帝并未想太多，抱了一會，然後拍拍肩膀，“睡著了？乖窈窈，先去沐浴，沐浴完再睡，可好？”
窈窈擡頭看他，“好，但我要先生陪著我。”
臉酡紅，目迷離，小手牽著男人的大手搖了搖，而後將滾燙的小臉在男人膛上，撒道：“先生，就要你陪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