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第七天,蘇晚是被凍醒的。
眼皮掀開的瞬間,映眼簾的不是醫院病房的純白天花板,而是一片泛著冷的玻璃穹頂。淡金的晨曦正順著玻璃的紋路流淌下來,在手背上投下細碎的斑,像撒了一把冰涼的碎鉆。
小腹的傷口還在作痛,了手指,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著天鵝絨的大床上。床的四周沒有墻壁,只有一雕花的銀柱,柱纏繞著仿真的黑玫瑰藤蔓,尖刺打磨得圓潤,卻依然著森然的錮。
“醒了?”
男人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蘇晚轉過頭,心臟猛地一——陸䂙就躺在離不足半尺的地方,黑的綢睡領口敞開,出鎖骨淡的新疤,那是上次用碎瓷片劃出來的痕跡。他的睫很長,在晨里投下淺淺的影,看起來竟有幾分無害的錯覺。
蘇晚立刻往床沿了,作牽扯到腹部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陸䂙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手想,卻被偏頭躲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指節微微泛白,隨即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起下床。赤著的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蘇晚這才看清,他們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座巨大的玻璃花房。四面墻壁全是明的玻璃,外面是修剪整齊的玫瑰園,深紅的花瓣上還沾著晨。玻璃墻的高嵌著一圈單向鏡,知道,鏡子后面一定藏著攝像頭,或者……他的人。
“這是哪里?”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嚨像是被砂紙磨過。自從手那天哭過之后,就沒再開口說過話,此刻發聲,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陸䂙正背對著調試咖啡機,聞言作頓了頓,沒有回頭:“我們的新家。”
“我要回醫院。”蘇晚掀開被子想下床,卻發現腳踝上多了一圈細細的銀鏈,鏈尾連著床腳的銀柱,長度剛好夠走到房間中央的沙發,再遠一點,就會被扯得生疼。
用力拽了拽銀鏈,金屬皮的聲音刺耳。陸䂙轉過,手里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映著掙扎的影,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醫生說你恢復得很好,在這里養傷和在醫院沒區別。”
“區別大了!”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腹部的疼痛讓臉發白,“這里是囚籠!”
陸䂙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在床頭柜上,彎腰湊近,雪松般的氣息混著咖啡的醇香籠罩下來。他的指尖輕輕拂過額前的碎發,作溫得讓人心頭發冷:“囚籠?晚晚,你見過這麼漂亮的囚籠嗎?”
他抬手示意看向玻璃墻外,晨中的玫瑰園像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幾只白的蝴蝶正停在花瓣上。“我讓人連夜種的,你以前說過,喜歡看玫瑰花開。”
蘇晚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疼得不過氣。確實說過這話,那是很多年前,他們還在那棟老別墅里,他在后院種了一小片玫瑰,蹲在花叢里笑,說“花開的時候像晚霞”。
可現在,這片心布置的玫瑰園,在眼里和監獄的鐵網沒什麼兩樣。
“把鏈子解開。”別過頭,不去看他眼底那抹自以為是的深。
陸䂙的指尖到的下,輕輕抬起,強迫與自己對視。他的眼神很深,像結了冰的湖面:“等你傷口拆線了,我就解開。”他頓了頓,拇指挲著蒼白的瓣,“乖乖聽話,嗯?”
蘇晚猛地偏頭躲開,被他的指甲刮到,泛起一刺痛。看著他手腕上那排早已結痂的齒痕,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濃濃的嘲諷:“陸䂙,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把我像寵一樣鎖起來,看著我痛苦,你就開心了?”
陸䂙的眼神瞬間變得鷙,他猛地住的下,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的骨頭碎:“蘇晚,別我。”
“你又怎麼樣?”蘇晚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眼底是死寂的荒蕪,“你還能再殺了我什麼?我的孩子已經沒了,你還有什麼可毀的?”
“閉!”陸䂙低吼一聲,猛地松開手,轉大步走到玻璃墻邊,背對著,肩膀微微抖。
蘇晚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很累。和一個瘋子爭論,是這個世界上最徒勞的事。重新躺下,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房間里陷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咖啡機工作的嗡鳴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過了很久,陸䂙才轉過,手里端著一個白的瓷碗,碗里飄著淡淡的草莓香。
“把粥喝了。”他把碗放在床頭柜上,語氣緩和了些,“我親手熬的。”
蘇晚沒有。
陸䂙也不催促,只是坐在床邊,拿著銀匙輕輕攪著粥碗。草莓的甜香在空氣里彌漫開來,勾起了蘇晚胃里的一陣翻騰。想起手那天,他也是這樣,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溫,摧毀了最后的希。
“不喝?”陸䂙舀起一勺粥,遞到邊,“還是要我像以前那樣喂你?”
蘇晚睜開眼,看著他眼底那抹不容拒絕的偏執,突然覺得一陣惡心。猛地偏頭,粥勺到的臉頰,滾燙的粥灑在的脖頸上,帶來一陣刺痛。
“你干什麼!”陸䂙立刻放下粥碗,拿出手帕慌地替拭,作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慌,“燙到沒有?”
蘇晚推開他的手,聲音冷得像冰:“拿走,我不。”
陸䂙的作僵住了,他看著蒼白的臉,眼底閃過一傷。他沉默了片刻,拿起粥碗,轉走到角落的桌子旁,把粥倒進了垃圾桶。
“你想怎麼樣才肯吃飯?”他背對著,聲音有些沙啞。
蘇晚沒有回答。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武,就是對他的漠視。
陸䂙轉過,走到床邊,突然單膝跪地,握住的手。他的掌心很燙,帶著薄繭,握得生疼。“晚晚,我知道你恨我。”他的聲音里帶著一哽咽,“但你不能拿自己的開玩笑。你的傷口需要營養。”
蘇晚用力想回手,卻被他握得更。“放開我。”
“你吃一口,我就松開。”陸䂙固執地看著,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偏執,“就一口,好不好?”
蘇晚看著他眼底的紅,突然覺得很荒謬。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狠戾無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用這種卑微的方式求吃飯。
可心里清楚,他的溫從來都是帶刺的,一旦松了口,就會再次掉進他編織的牢籠里。
“我不想再看到你。”冷冷地說。
陸䂙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緩緩松開手,站起,默默地走出了房間。門被輕輕帶上的瞬間,蘇晚聽到了落鎖的聲音。
終于松了一口氣,繃的瞬間垮了下來。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死死咬住,不讓自己哭出聲。小腹的傷口還在作痛,提醒著那場淋淋的手,提醒著那個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蘇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時,房間里已經暗了下來,玻璃墻外亮起了一盞盞暖黃的燈,將玫瑰園照得如同幻境。
腳踝上的銀鏈不知何時被解開了。蘇晚愣了一下,試探著下床,腳踩在的地毯上,沒有毫束縛。
走到玻璃墻邊,看著外面的玫瑰園。夜中的玫瑰褪去了白天的艷麗,顯得有些森。試著推了推玻璃門,紋不,顯然是從外面鎖死了。
原來,解開銀鏈,只是換了一種更蔽的囚方式。
“喜歡這里的夜景嗎?”
陸䂙的聲音突然在后響起,蘇晚嚇了一跳,猛地轉過。他不知何時回來了,手里拿著一件黑的絨睡袍,正站在離幾步遠的地方。
“我讓人在玻璃上了。”他走近幾步,指著玻璃墻,“白天從外面看不到里面,晚上開燈后,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他頓了頓,眼神落在鎖骨的黑玫瑰紋上,“這樣,就沒人能看到你了。”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他所謂的保護,不過是更嚴的錮。
“把睡袍穿上,晚上冷。”陸䂙把睡袍遞過來。
蘇晚沒有接。
陸䂙也不勉強,只是拿著睡袍,走到面前,輕輕披在的肩上。他的指尖不經意間劃過的脖頸,帶來一陣戰栗。蘇晚猛地后退一步,睡袍落在地。
陸䂙的眼神暗了暗,他彎腰撿起睡袍,重新披在肩上,這次沒有再到的皮。“別著涼了,對你的傷口不好。”
蘇晚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踝,那里還留著一圈淺淺的紅痕,是銀鏈勒出來的。“你到底想怎麼樣?”
陸䂙沉默了片刻,突然手抱住了。他的懷抱很燙,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蘇晚掙扎著想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腹部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讓忍不住悶哼一聲。
“別。”陸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就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的下抵在的發頂,呼吸拂過的發,帶著淡淡的薄荷味。蘇晚能清晰地到他腔里的心跳,強勁而有力,像擂鼓一樣敲在的心上。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在暴雨夜里抱著的年。他渾,冰冷,卻把抱得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救命稻草。
“七歲那年,我被鎖在地下室。”陸䂙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個遙遠的故事,“那里很黑,只有一個小小的鐵窗,能看到一小片天空。有一天傍晚,我看到晚霞,紅得像火,從鐵窗里鉆進來,落在地上,像你鎖骨上的痣。”
他頓了頓,手臂收得更了些:“從那時候起,我就告訴自己,要是能找到像晚霞一樣的東西,一定要牢牢抓住,再也不放手。”
蘇晚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麻麻的疼。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這個男人的偏執和瘋狂,都源于那個黑暗的年。可這不能為他傷害的理由。
“陸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決絕,“你抓得越,我跑得越遠。”
陸䂙的猛地一僵,他緩緩松開,低頭看著的眼睛,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偏執:“那我就把你鎖得更,讓你永遠跑不了。”
他的吻突然落了下來,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掠奪著齒間的呼吸。蘇晚用力掙扎,卻被他死死按住后腦勺,彈不得。小腹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的意識開始模糊,只能覺到他上傳來的溫度和那悉的雪松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松開。蘇晚癱在他懷里,大口大口地著氣,被他吻得紅腫。陸䂙低頭看著蒼白的臉,眼底閃過一懊悔,他輕輕著的臉頰,作溫得不像話:“對不起,我太激了。”
蘇晚沒有理他,只是閉上了眼睛。知道,和這個男人之間的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都在沉默中度過。陸䂙沒有再強迫做什麼,只是每天按時給送飯、換藥,然后就坐在房間的角落里理工作,目時不時地落在上,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占有。
蘇晚大多數時間都在睡覺,或者著玻璃墻外發呆。在等,等自己的傷口快點愈合,等一個逃跑的機會。
這天下午,陸䂙出去理公司的事,房間里只剩下蘇晚一個人。走到玻璃墻邊,仔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玫瑰園的盡頭有一道鐵門,門口站著兩個保鏢,顯然是這棟玻璃花房的唯一出口。
試著在房間里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卻發現這里干凈得像個無菌室,除了家和幾件裝飾品,什麼都沒有。陸䂙顯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不給任何可以傷害自己或者逃跑的機會。
就在到絕的時候,眼角的余突然瞥見了窗臺上的一個花瓶。花瓶里著幾朵新鮮的白玫瑰,花枝上還帶著尖刺。
蘇晚的心跳猛地加速,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拔下一最長的花枝,藏在枕頭底下。這或許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武了。
傍晚時分,陸䂙回來了。他手里拿著一個致的盒子,走到蘇晚面前,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項鏈,吊墜是一顆鮮紅的寶石,形狀像一朵盛開的玫瑰。
“給你的。”他拿起項鏈,想為戴上。
蘇晚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搖了搖頭:“我不要。”
陸䂙的眼神暗了暗,卻沒有強迫,只是把項鏈放回盒子里,放在床頭柜上:“等你想戴了再戴。”
晚飯的時候,陸䂙突然開口:“明天帶你去一個地方。”
蘇晚抬起頭,疑地看著他。
“去看看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陸䂙的眼神有些復雜,“那個地下室。”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不明白陸䂙為什麼突然要帶去那個地方。但知道,這或許是一個逃跑的機會。
“我不想去。”故意說。
陸䂙卻像是沒聽到的話,只是自顧自地說:“我想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變現在這個樣子。”
蘇晚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喝著粥。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
第二天一早,陸䂙就帶著蘇晚出發了。車子行駛了大約一個小時,停在了一棟老舊的別墅前。別墅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院子里長滿了雜草,著一森的氣息。
陸䂙牽著蘇晚的手,走進了別墅。一樓的客廳里布滿了灰塵,家上蓋著白布,看起來像個鬼屋。他沒有停留,直接帶著蘇晚下了樓梯,來到了地下室的門口。
地下室的門是用鐵做的,上面銹跡斑斑。陸䂙拿出鑰匙,打開了門鎖,一濃重的霉味撲面而來。
“進去吧。”他推了蘇晚一把。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地下室很小,暗,角落里堆著一些雜。墻壁上有一個小小的鐵窗,過鐵窗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
“我在這里住了三年。”陸䂙的聲音在后響起,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七歲到十歲。”
蘇晚轉過,看著他。
“我媽走后,我爸就把我鎖在這里。”陸䂙的眼神有些渙散,像是陷了回憶,“他說我是個孽種,是我走了我媽。”
他走到鐵窗前,指著窗外那一小片天空:“每天只有傍晚的時候,才能看到一點晚霞。那是我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它讓我想起你的痣。”
蘇晚的心里泛起一陣酸楚,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可這份可憐,不足以抵消他對自己犯下的罪孽。
“我們走吧。”蘇晚轉過,不想再待在這個抑的地方。
陸䂙卻突然從后抱住了,力道大得讓不過氣:“晚晚,別離開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個無助的孩子。蘇晚能覺到他的在抖,心里突然涌起一復雜的緒。
就在這時,的手不經意間到了口袋里的那玫瑰刺。的心跳猛地加速,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里閃過。
緩緩抬起手,握了那玫瑰刺,對準了陸䂙的手臂。
就在準備刺下去的那一刻,陸䂙突然松開了,轉走出了地下室。“我們走吧。”
蘇晚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下手,或許是因為他眼底的那抹脆弱,或許是因為自己心里還殘留著一不該有的憐憫。
回到玻璃花房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陸䂙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很久都沒有出來。蘇晚坐在床邊,手里攥著那玫瑰刺,心里一片混。
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要麼逃跑,要麼徹底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