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五年來,周晏嶺沒有一刻敢忘記母親葬泥石之下的慘狀。
那份蝕骨的恨意與痛楚,早已融他的骨,為他日夜前行、不敢有毫懈怠的力。
桌上的每一份證據....從泛黃的紙張到模糊的照片,從冰冷的數據到驚心的證....都浸了他無數個不眠之夜的心,是他耗費巨資、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一點點挖掘、拼湊、核實,直至形這條無可辯駁的證據鏈,才鄭重地到警方手中。
他等的,就是今天。
祁世杰在那鐵證如山面前徹底癱,他終于趕在案件最終追訴期截止之前,將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繩之以法,告了母親的在天之靈。
云城的秋天伴隨著祁世杰的認罪伏法,徹底過完了。
窗外的梧桐樹葉早已落盡,只留下禿的枝椏指向灰白的天空。
凜冽的北風預示著深冬的來臨,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常的軌道,卻又有什麼東西悄然不同。
周晏嶺在云城的任期,已經接近尾聲。
一份來自省城的調令早已悄然抵達他的郵箱,職位更高,權責更重。
過完這個冬天,若無意外,他便將離開這座留下了太多復雜記憶的城市,奔赴更廣闊的天地。
但這件事,他將它在了心底最深,誰都沒有,包括林晚。
他能明顯地覺到,邊的小姑娘最近變得越來越黏人。
或許是因為共同經歷了太多,向他的眼神里,依賴和眷幾乎滿溢出來。
兩人平日里各自忙碌,周晏嶺手頭有大量局里的工作亟待接梳理,還有徐振華這個雖失勢卻仍需謹慎理的心腹大患,等著他低調地“送”最后一程。
而林晚的世界,則是一片蓬生機。
有了“非傳承人”的環和“網紅博主”的巨大流量加持,的茶葉事業蒸蒸日上,甚至連茶樓都天天座無虛席,了城中的新晉打卡地。
忙得腳不沾地,眼睛里卻閃爍著充滿希的芒。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冬至這天的夜晚,寒風蕭瑟,窗外約傳來萬家燈火的暖。
林晚下班后,獨自在廚房里忙碌,灶臺上咕嘟咕嘟煮著一碗湯圓。
湯圓是謝瑤和齊明川下午送來的。
謝瑤包的湯圓著淡淡的,是用紅心火龍果進了糯米里,形狀大小不一,卻著一種活潑的可;
而齊明川包的則個個圓潤規整,仿佛用模刻出來一般,潔白如玉,嚴謹得如同他做的實驗數據。
兩種風格迥異的湯圓,此刻卻和諧地在同一只青瓷碗里,在氤氳的熱氣中彼此依偎,像一幅溫馨又略帶趣味的畫。
就像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也能逐漸走在一起。
林晚看著這碗湯圓,不想起白天謝瑤說的話:
“晚晚,齊明川那個書呆子說啦,等他年底拿到農科院的項目獎金,就全部拿出來給我裝修……我們很快就能從你爸那套房子里搬出去啦!”
想到這里,林晚角就忍不住上揚。
覺得眼前這碗融合了跳與嚴謹的湯圓格外應景,于是拿起手機,找好角度,拍了一張照片。
暖黃的燈下,白相間的湯圓在清湯里微微浮沉,熱氣模糊了鏡頭,著一種居家特有的溫暖與安寧。
將照片發給了周晏嶺,附言:
【謝大師和齊教授的杰作,看起來是不是也很配?冬至快樂呀,周局長。】
手機屏幕很快亮起,震聲打破了廚房的寧靜。周晏嶺的回復簡單直接:
【看著不錯,我可以嘗嘗嗎?】
林晚盯著這行字,著勺子的手指微微一頓。滾燙的湯圓在邊都忘了吹涼。
他這話的意思……是現在想過來找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的臉頰就不控制地開始發燙,心跳也了一拍。
他們昨晚才……那份相親的熾熱記憶和親無間還未散去,上還有他留下的痕跡。
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他位高權重,公務繁忙,或許只是出于禮貌的夸贊,隨口一說而已?
試圖用理,下心頭那些想法。
可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兩個特殊的人。
他們無需多言,單單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就足以在你心底掀起驚濤駭浪,讓你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將每一個字都掰開碎,品嘗其中可能藏的深意。
林晚機械地舀起一顆的湯圓送口中,甜糯的芝麻餡在舌尖化開,卻似乎嘗不出太多的滋味。
一邊小口吃著,一邊忍不住捫心自問,像陷了一個無解的循環:
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他的一舉一、一字一句都能如此輕易地牽自己的緒?
為什麼……會這麼在乎他?
一碗湯圓剛吃了一個,手機的鈴聲便響了起來。
剛接通,周晏嶺低沉而富有磁的聲音便過聽筒傳了出來:
“小晚,幫我開一下門。”
林晚甚至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筷子,心臟就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攥了一下,隨即雀躍地狂跳起來。
幾乎是飛奔著下樓,拖鞋都差點跑掉,一把拉開了院門。
門外,周晏嶺正站在那里,昏黃的路燈在他后勾勒出拔的影。
他手里提著幾個看起來就很致的保溫飯盒,風塵仆仆,卻不見毫狼狽。
他的目第一時間就落在上...穿著單薄的睡,著纖細的腳踝踩在冰涼的地磚上。
眉頭微微地蹙起,他一步進院,長臂一便將微涼的子攬進自己的懷里,半抱著往樓上走,語氣帶著一責備的寵溺:
“怎麼又不穿子?”
林晚依偎在他懷里,仰頭看著他線條分明的下頜,眼睛亮得像盛滿了星星。
進了屋,周晏嶺的作自然的彎腰,從鞋柜里拿出一雙屬于林晚的、印著可草莓熊的茸茸士拖鞋!
他面不改地穿上,那雙與他冷峻氣質截然不同的拖鞋。
林晚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好像從未為他準備過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