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百葉窗在紅木辦公桌上切出細的痕，盛懷安轉著那支用了十二年的鋼筆，金屬筆帽在食指第二關節出淺白印子。
“楚瀚。”鋼筆突然停止轉，筆尖懸在待批閱的文件上方三寸，“X和醫院那個年輕人，什麼？”
楚瀚立刻上前，深灰西的折痕像用尺子量過似的筆直。
“涂騰，普外科規培生，院長說小伙子很能吃苦。”楚瀚說話時永遠保持十五度頷首角度，筆記本已經翻開在最新頁。
“要鄭重。”盛懷安將目卻投向窗外的車流，“但不要鄭重其事了。”
他說到后五個字時，鋼筆在掌心折出冷。
“明白。”
楚瀚的中筆在紙面沙沙游走，“以單位名義給醫院發謝信，著重表彰見義勇為的醫者仁心。另外...”
他恰到好地停頓，等盛書記指尖上那支鋼筆又開始順時針轉才繼續說：“再給涂醫生安排三個月營養餐補？”
“年輕人打拼不容易。”盛懷安翻開文件，用紅筆在附件表格劃了道弧線。
楚瀚立刻會意：“我這就聯系落實。”
盛懷安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視線看向監控屏幕里正將周文博過肩摔的安姩，眉眼極致溫和。
“群眾公認的優秀青年，理應要進行嘉獎。”
“明白。”
中筆在筆記本上畫出三重嵌套圓環——這是他們書理特殊事項的語代碼。
楚瀚合上筆記本時，盛懷安的鋼筆正停在文件簽發欄。
移過紅木桌沿，照見“盛懷安”三個字的批注遒勁如松。
……
醫院行政樓三層走廊，楚瀚抬手看了眼工表，13點27分。
他特意比約定時間早到三分鐘，深灰公務夾克第二顆紐扣隨著腳步在日里忽明忽暗。
“涂醫生，叨擾了。”他叩響虛掩的門框，在得到許可后側進屋，始終保持著門把手在視線范圍的站位。
涂騰抬頭時看見的首先是雙熨燙出銳利折痕的西裝，接著是懸在空中的藍黑證件。
對方用兩指夾著工作證向前平推，恰好讓信息頁停留在安全距離。
“楚瀚。”他收回證件時腕部有個輕巧的翻轉作，金屬國徽章便妥帖地袋影。
“您好。”
涂騰剛要起就被溫熱的掌心按回座椅，那力道像經過測算的儀氣囊，既顯鄭重又不至迫。
楚瀚在對方愣神間遞過一本《急診醫學前沿》。
“謝謝。”涂騰猶豫著手接過。
面對權力影的量子糾纏，這種撲面而來的迫讓他不自覺張起來。
對方是何來意他心里清楚，如若不是安姩，他可能這輩子都接不到這個階級的人。
面對霍司律時他從未有過任何緒波。
可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
他是領導意志的薛定諤貓觀測者，在維持秩序的同時持續釋放著無形的場能。
對方甚至能通過觀察領導杯中水位的下降速率，能在暴雨來臨前37分鐘調整完所有日程，這種恐怖的預判能力使整層樓的氣都隨之波。
楚瀚似乎看出他的顧慮，適時掏出個U盤推過桌面：“這是京城醫院近三年的急救案例匯編，碼是你發表《院前急救黃金十分鐘》的期刊編號。”
窗外傳來救護車笛聲的間隙，楚瀚已經將保溫杯重新注滿熱水。
“下月要修訂公共場所急救設備配置標準……”他說話時目落在涂騰白大褂口袋出的聽診上。
“涂醫生如果有興趣，這份會議紀要供你參考。”檔案袋封口的騎章紅得莊重，邊角卻特意折起兩毫米。
全程下來，涂騰只說了四個字，“您好和謝謝。”
直到楚瀚的影消失在電梯口，涂騰恍然回神才發現書頁間夾著張便簽，一行手寫墨跡未干：
金針探幽，仁心即脈案。
……
余暉過窗戶，在客廳的角落投下一片影。
空調顯示19:17的電子鐘泛著幽藍的，霍司律掀開絨毯時帶起一陣梔子花香味的風。
任菁菁正叼著叉子紅燒牛面的塑料，忽然被影籠罩，男人帶著退燒的額頭覆蓋在發頂：“你晚上就吃這個？”
“昂，您老人家一覺睡到現在，害我都出不了門。”手去搶泡面碗，指尖蹭過他的手腕時，明顯覺到溫變回正常。
“退燒了就趕回去吧，我這里可不能留你過夜。”
說完還不忘揚了揚下，示意門在那邊。
霍司律將額頭的退熱撕下來扔進垃圾桶，端著泡面碗走進廚房，“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他做飯？他會做飯？
任菁菁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立刻跟了上去，“你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大總裁還會做飯？”
霍司律漫不經心回頭瞥了一眼，“做飯很難嗎？這不是有手就會。”
嘚瑟！任菁菁回了他一記白眼。
打開冰箱瞬間，男人直接愣住，從未見過如此干凈的冰箱。
里面僅有兩顆蔫了吧唧的青菜，三顆蛋。
仔細想想也是，這丫頭怎麼可能會做飯，任家夫婦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養長大，想吃什麼還不都是一句話的事。
“給你煮碗面條，吃不吃？”
任菁菁愣了愣，隨即點頭，“吃！”
有人給做飯當然吃了。
男人挽起袖子開始忙活時，任菁菁也只是退到門口，看著他得心應手地使喚著那些從來使喚不的廚。
眼底閃過驚喜，看不出來老男人藏得深。
等他端著兩碗面條出來時，任菁菁早已端坐在桌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手藝這麼好？明明原材料很簡單，也沒放特別的東西，但就是很香。
吃得渾冒汗，甚至連湯都喝了一半。
抬起頭便發現對面的人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眼底含笑，看得格外認真。
臉頰一熱，放下碗了，故作鎮定道：“嗯，味道不錯，看不出來你還厲害的，以前經常給朋友做飯吧。”
霍司律雙手疊放于桌上，角揚起，一字一句道：“沒做過，也沒過朋友，你第一個。”
至于今天的面條為什麼這麼好吃，他才不會承認是前些天在家特意跟阿姨學的。
既然喜歡那種家常煙火氣，那他就去學。
任菁菁訝異了一瞬，立刻反駁，“糊弄誰呢，你就仗著我沒辦法去證實在這兒信口胡謅。”
“可以證實，我的過往盛書記最清楚，你可以找他證實，領導的話你總該信，他除了他的小妻子，不會偏袒任何人。”
聽完這話，任菁菁沉頓了片刻，端起水杯輕抿一口，斟酌著開口：
“那個……你還記得你發燒那會兒說的話嗎？”
“記得。”霍司律直視的眼睛，“我那會兒沒糊涂，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窗外蟬鳴陣陣，任菁菁單手托腮，抿著，沒有著急回話，思慮片刻后，緩緩開口：
“你的意思是，你以前不喜歡我，現在又喜歡我了？”
霍司律搖頭，在臉垮下來之前，他立刻補充道：“可能很早就喜歡，只是我反應遲鈍。”
孩兒住上揚的角，了耳后青，語調輕快，“喜歡我的人還蠻多的，霍叔，你得排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