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晉江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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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晉江首發

第三十四章

兩日後, 獵宴結束。

赴宴的名公巨卿、各家高門眷開始收拾用,打算即刻返程建業。

昨日落了一場春雨,山中空氣清新, 草木潤,雲霧迷蒙, 繚繞著萬裏重巒疊嶂,如墮仙境。

濃重霧靄, 遮蔽人眼, 加上山石被雨水沖刷, 沙土簌簌從山頂滾落,堵塞山徑,一路泥濘難行。

為了皇親貴胄的安危考慮, 崔玨一行人只能選擇繞山而行。

原本一日的行程,被惡劣的天氣耽擱, 不得已拖了兩日。

李慕瑤自從那日落水驚之後,時常夜半被夢魘住,非得崔玨來帳中陪同,方肯安穩睡去。

崔氏與天家換了庚帖, 兩家婚一事幾乎是板上釘釘,因此無人會挑重華公主的禮數,只道這是未婚小夫妻的婚前趣。

李慕瑤服了幾日安神的湯藥, 驚悸的癥狀已經差不多好全了,可崔玨從旁陪同的照顧,仍要與崔玨同車下山。

即便李慕瑤知道,崔玨極為守禮,便是來帳中小坐,也不會遣散僕婦, 落人口實。

崔玨每次都會命僕從拉開門簾,進天,再取一卷梵夾裝的清心鎮祟的佛經,念與臥床的李慕瑤聽。

李慕瑤伴著清朗溫潤的誦經聲睡,迷迷糊糊想著,興許崔玨將正妻敬重,因此才不會擺出那些狎昵親近的言行舉止。

這是好事,不怪他。

回城那日,李慕瑤上崔玨的馬車。

車中早已備好了厚實暖和的毯,還有孩家飲的西域鹹口茶。

另一側是務公的案幾,堆滿了竹簡木牘,想來是崔玨日理萬機,即便待會兒乘車回城,還得忙碌公事。

沒等崔玨也跟著上車,崔舜瑛忽然拉著蘇梨走來。

崔玨目沉寂,瞥去一眼。

思索片刻,他沒有登車,反倒是立于馬車的華蓋屋檐底下,等待二人靠近。

寒雨細,山霧皚皚。

男人玉簪綰發,青被山風吹得微晃,披散于拔肩脊,猶如回風流雪。

眼前的崔玨,看著高山遠止,他無喜無悲地凝視來人,給人一種寧靜致遠的淡漠之

蘇梨遠遠看了一眼。

崔玨面無表辨不出他的喜怒,但拿腳趾頭想想也知,崔玨好不容易得來一個能和李慕瑤獨的機會,們還要上前叨擾,豈不是了打鴛鴦的大棒了?

思及至此,蘇梨拉住崔舜瑛,對暗下搖頭,悄悄說:“我們不要打擾大公子了……咳咳咳……”

剛說完,蘇梨便頭一,輕輕咳嗽出聲。

蘇梨自從落水後便落了咳癥,燒了兩日不說,嗓子還腫疼不已,喝了好久的藥湯,病癥都不見好。

無意在崔玨面前裝可憐,那樣會讓人多想,誤以為在和李慕瑤爭寵,實在太過難堪。

蘇梨捂,強行忍住那些咳嗽,可小娘子腔起伏,憋得眼眶生,瞧著更為狼狽可憐。

崔舜瑛看不下去,對崔玨道:“阿兄,我們的馬車不夠寬敞,蘇姐姐便是想躺下休息都不……病得厲害,上還發熱,我們能不能與你同車下山,也好借個地方臥一臥,好生養病。”

沒等崔舜瑛說完,馬車的簾子掀開,竟是探出了李慕瑤那張如花似玉的臉。

的眉眼微垂,嗓音怯,對崔玨道:“大公子,我近日寒癥未愈,覺淺喜靜,不想旁人一道坐車……”

崔舜瑛看著李慕瑤明顯紅潤的臉蛋,知在崔玨面前撒謊,氣得恨不得上去給掌。

崔舜瑛剛要開口嗆聲,卻被蘇梨抓住了手腕。

蘇梨暗下對搖搖頭。

崔玨靜默片刻,還是開口:“四娘,蘇娘子,左不過兩日就回府,這段路途你們先同乘一車,稍微委屈下。”

崔玨婉拒了二人上車的提議。

崔舜瑛失地看著兄長,櫻噘起,滿臉不高興。

倒是蘇梨習以為常,含笑對崔玨道:“好。”

蘇梨心知肚明,比起李慕瑤,算哪蔥?崔玨恤未婚妻,本就是人之常

與崔玨而言,只是個無足輕重的玩意兒罷了。

好在蘇梨有自知之明,不會因崔玨幾句冷言冷語,心生波瀾。

崔玨踏上馬車,又袍,落座于案前。

一旁的李慕瑤窺伺崔玨,想到方才崔玨為了,落了蘇梨的臉面,心中如同喝了一般甜。

滿心都是歡喜的緒,細聲細氣問:“大公子,方才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崔玨神幽冷,淡道:“殿下多慮了。”

言畢,他又輕叩指骨,敲了兩下桌案,提醒李慕瑤喝藥。

止咳潤肺的湯藥已然放涼,李慕瑤一口飲盡,蹙起眉頭。

隨後,一只玉琢的手遞來,那一碟盛了餞的瓷碟,終是被崔玨遞到了的面前。

良藥苦口,可用糖甜

李慕瑤心中甜飲藥之後,忽覺困倦,沒一會兒便睡了。

崔玨瞥一眼,知呼吸平緩,已經沉夢鄉,男人的腕骨輕擰,一枚銀針便破空而來,刺進李慕瑤下頜、眉心的xue位,封住了的目力、耳力。

確信李慕瑤已陷沉酣後,崔玨震落那些銀針,召衛知言

衛知言單膝跪地,稟報尊長:“主子,您猜的不錯,山頂確有三千伏兵,雖打扮流匪的裝束,可那行路姿態、持械的作,實為輕騎大營的兵馬無誤。”

崔玨指骨微頓,放下手中案卷。

“李家是料定我只帶了八百兵守備,將我誅殺于梧桐山。既如此,我又怎能不還他一份大禮。”

崔玨靜默片刻,像是想起什麽,若有所思地道,“爾等依計劃行事,不必暴崔氏兵馬。為欺天家,甚至可自曝短敵深老林,再呈包抄圍剿之勢,將追兵誅殺。只一點……待戰之際,爾等趁機將靖王李彰斬殺于車駕之中,不必留。”

衛知言倏忽一驚,擡頭向崔玨。

不過一次小小暗殺,崔玨要拿靖王的命來換,下手是不是太過毒辣狠絕?也不知宣寧帝看到親子喪命,會不會覺察貓膩,從而對崔氏狠下死手。

但仔細一想,主子算無策,計出萬全,崔玨此舉必有他的考量。

思畢,衛知言不再多說什麽,他退出馬車,按照崔玨的吩咐,調遣兵馬,準備迎戰。

崔玨坐于馬車中,靜靜等待一場苦戰蒞臨。

崔玨本該下令,命暗衛從旁守護崔舜瑛的馬車,但他既要借李家的兵馬屠戮李彰,便不能讓崔家的部署太早暴……以免太子覺察端倪,更變暗殺計劃。

可隨之而來的風險,便是崔舜瑛極有可能陷險境之中,甚至喪命于此。

那輛馬車上,還載著蘇梨。

崔玨垂下濃長眼睫,靜默不語。

大業者不拘小節,既為崔氏子,便要有為家族崢嶸獻,不惜赴湯蹈火的準備。

即便四妹和蘇梨因此折損,們也定能諒崔家尊長的籌謀。

崔玨眉骨微

他本不該存有毫私、私,可不知為何,閉目的瞬間,他竟會記起蘇梨偏頭忍咳的側臉。

小巧的石榴籽耳珰,嵌在的耳珠之上。

盈盈的一點紅,豔瀲滟。

……很

-

昏暗,山林烏漆墨黑,落下瓢潑大雨。

蘇梨久病難愈,又連夜趕路,自是又發起了熱。

迷迷糊糊喝下一碗湯藥,坐在車裏,倚靠車壁,不知不覺間,孩又睡著了。

蘇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的意識迷離,直到一聲帶有雷霆之勢的尖利響聲,迅疾傳來。

嘩啦!

木屑飛揚,煙塵四起。

冷銳的箭矢貫穿車板,橫于蘇梨的頰邊,刺破的皮

流溢,痛驚醒了蘇梨。

隨後第二箭、第三箭……蘇梨躲閃不及,小被鋒銳的箭矢貫穿,流如注!

這些撼天地的喧鬧,也震得腦殼子嗡然。

蘇梨冷不防瑟,整個人冷汗直冒。

再一看四周,燈盞不知何時被打翻,整駕馬車陡然起了火。

不僅車壁,就連整個車廂都被火焰燒灼,黑煙滾滾。

車室熾烈,滾沸的氣流幾乎要將人燙得無完,連車外連綿的夜雨都無法將其澆熄,而拉車的馬匹早已陷癲狂的狀態,不住朝前飛馳。

馬車顛簸,晃得人頭暈眼花。

蘇梨幾乎不能站穩,骨被流箭刺傷,痛襲來,驟然跌倒在地。

蘇梨倒在泊裏,痛苦地氣。

而崔舜瑛吸太多迷藥,在馬車一角瑟瑟發抖。

事發突然,小娘子早已嚇得神志不清,看到蘇梨醒了,頓時淚眼朦朧,口中不住發出囈語:“蘇姐姐、蘇姐姐,我怕……”

蘇梨咬牙撲近,知道起火時,燃起的黑煙有毒,若是吸太多,恐有窒息的危險。

蘇梨靜下心神,從一旁的匣子中出僅剩的一個羊皮水囊,撕開袖,用清水浸沒袍,充當巾帕,捂住崔舜瑛的口鼻。

“不要吸黑煙,你別怕,大公子會來救你的!”

蘇梨清醒極了,崔玨不會在意的生死,但一定會救他的妹妹。

倘若蘇梨能得到救援,興許也是沾了崔舜瑛的

蘇梨一邊摟著崔舜瑛,待在沒有被熊熊烈火波及的角落,一邊從被風吹開的車簾裏,判斷外頭的局勢。

聽到挾帶肅風的刀劍相擊聲,嗅到冷風送來的濃烈腥味,明白了,原來是世家回城的隊伍遇到了埋伏。

不知是哪方的人馬,竟膽大包天,敢在崔家頭上土。

蘇梨一都不敢

知道,們只能等待崔玨前來救援,因馬車跑得太快,貿然跳車,很可能跌個碎骨。

而車外刀劍影不斷,尚有還未被鎮的刺客,一旦崔氏面,定會被刺客剁一灘灘泥。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吧。

蘇梨心中默默祈禱,崔玨盡快帶著兵馬趕來平

即便完全不知,今日這場磨難,也是盡在崔玨的意料之

蘇梨擁住崔舜瑛,忍著額頭的高熱,小聲安

“我們不會死的,阿瑛你別怕。”

不知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崔舜瑛聽。

不想死,不想死在這裏。

還要和祖母一起生活,還要逃出高門,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不是為了不明不白死在一場刺殺裏……

蘇梨忍住中箭的傷,擁著崔舜瑛拖行,兩人巍巍爬到馬車破敗的車板上。

馬車的木架子已經四分五裂,唯有傷的馬匹還在不住狂奔。

崔舜瑛吸太多毒煙,被煙霧熏得神志不清,唯有蘇梨維持著清醒。

然而馬車的駿馬發狂,正拼盡全力沖向懸崖峭壁!

轟隆一聲巨響!

健馬連帶著蘇梨所在的車廂,死死卡在山崖邊沿。

車廂左右晃,搖搖墜。

如今能維持平衡一瞬,也不過是馬匹驚,一下僵直了軀,沒有彈。

待駿馬反應過來,發現自己沒有落腳點,必會驚慌失措,慘烈嘶鳴。

只需馬匹稍一掙紮,整輛車都會被它帶,直直墜下深不可測的山崖,到那個時候,便是蘇梨和崔舜瑛的死期。

蘇梨不過是一個弱小的子,能負傷將崔舜瑛拖出車廂已是勉力而為,再沒有力氣孤注一擲,抱著崔舜瑛一起跳車。

就在蘇梨絕無助之際,車外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迷迷糊糊間,蘇梨看到了那一抹赤紅影。

是赤霞。

是崔玨的坐騎!

崔玨來了……

蘇梨看著遠迎著夜霧而來的影。

男人一手持劍,一手執韁,策馬奔來。

馬蹄所及之,雨浪滾滾,銀波橫流。

崔玨肅著一張深秀面容,如墨烏發隨風張揚,一襲廣袖黑袍被風吹得鼓,獵獵作響。

他自刀山海而出,卻通拂穢,不染腥塵。

直至赤霞近,蘇梨才看清,原是崔玨一,敵軍的鮮其中,與黑布料融為一本看不清。

“大公子!我們在這裏!”

蘇梨明白,為今之計,唯有等崔玨策馬上前,朝出援手……

只是,時間迫,而馬車失衡,崔玨勢必只能搭救一人。

若他選擇了崔舜瑛,馬車的重量驟變,不等他再救下蘇梨,整輛車都會跌落山崖!

蘇梨和崔舜瑛,只能活一個!

蘇梨沒有那麽多時間猶豫了。

再晚一步,興許連救活一人的機會都沒有……

怎麽辦怎麽辦?

雨水落下,漸漸熄滅車廂上熾烈的紅焰。

蘇梨咬破,利用刺骨的疼痛,自己維持清醒。

馬車開始搖晃,駿馬開始劇烈掙紮。

可崔玨還在遠,他遲遲未至!

原來,連崔玨的救援都等不到。

蘇梨看著由遠及近的崔玨,忽然很想笑。

覺得,這一生好像都沒有什麽幸運的事,一直在走黴運……

怎麽會有人……活得這麽辛苦。

在生死攸關之際,蘇梨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知道,不,是確信……若要崔玨選擇一人,他一定會選崔舜瑛。

既如此、既如此。

蘇梨扶住崔舜瑛的肩膀,忍住錐心刺骨的疼痛,小心翼翼站起。

懸于天地之間,頭頂是繚繞的雲煙,腳下是霧靄茫茫的山崖。

蘇梨擡頭,大聲對遠的崔玨喊。

“崔玨!”

這是第一次大逆不道,竟敢以庶民之,呼喊貴族公子的名諱。

清正、勇敢、一往無前,在呼喊崔玨。

崔玨于雨幕中,驟然聽到一句堅毅的呼喚。

男人擡起一雙清冷眸,他于無涯的山霧間,看到那一名立在漸熄火裏的

蘇梨的發髻間的珍珠縧盡數散落,一頭黑發被風高高吹起,無數靈秀的發,猶如白練披帛,在後狂舞,群魔舞。

的臉上、手臂、頸側全是傷痕,耳尖有一粒紅石榴輕輕搖晃,如同烙.印.心.口的朱砂。

那雙杏眸明亮,猶如冬夜寒星,沉靜如水。

蘇梨就這樣站在他抓不到的雲霧之中,仿佛神仙妃子,要羽化登天。

不知在笑什麽,頰上一枚梨渦淺淺。

莫名地,又大聲喊了一句:“崔玨!”

如此決絕,一如展翅飛的仙鶴。

這一次,崔玨終于有了反應。

著蘇梨的影,忽然心神一悸。

很奇怪,他竟會被這樣一個弱的子撼住,臉瞬間變得沉。

男人信手揮劍,銀波乍現,尖銳的刀刃毫不猶豫刺向赤霞的馬,劃開一道傷口。

崔玨迫赤霞跑得更快一些。

他要救人。

赤霞吃痛,仰著長頸凄厲地嘶鳴,它頭一次被主子這般傷害,氣得馬鬃甩,但奔波的速度確實快上不

馬車又晃一下。

蘇梨自知沒有機會了,必須如此行事。

知道,若是二選一,崔玨只會救下崔舜瑛。

崔舜瑛再如何,也是世家之命金貴。

不似,命如草芥,無人袒護,只能自己求一條生路……

所以,蘇梨決定最後利用一下崔玨所剩不多的善心。

崔玨知道蘇梨在瀕死之際,力保他的四妹,或許他會對改觀,或許他會保護好的婢秋桂,而秋桂知道蘇梨願,能尋到林,幫蘇梨救下祖母。

只要祖母不是和蘇梨一起出逃,祖母擺蘇家的機會就能更大……

行事周全,又念舊記恩,他會幫

秋桂、祖母會好好活下來,們能結伴去北地,看看凜冽飛雪,滿是風沙的戈壁,嘗嘗火塘裏炙烤的鮮……

馬車再次晃,車廂朝著懸崖的方向虛虛墜落。

蘇梨已經站不穩了。

蘇梨做不到帶著崔舜瑛一起跳回山崖。

既然如此,只能兵行險著。

蘇梨說:“崔玨,我只求你一件事……”

“崔玨,我求你護好秋桂。”

“若有什麽願,請一定讓……”

一定一定,幫最後一次。

嘩啦一聲巨響。

沒等蘇梨說完,腳下的沙石滾落,馬車搖搖墜。

千鈞一發之際,蘇梨只能咬牙關,將昏迷不醒的崔舜瑛推向平地。

用力手的瞬間,馬車徑直側翻,轟然向蘇梨!

蘇梨的已然懸空,連同四分五裂的車廂一起,墜下了高聳雲的山崖。

“蘇梨!”

恍惚間,蘇梨好似聽到一聲冷厲的呼喊。

有誰在喊的名字。

沒能聽清。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幸好蘇梨救下了崔舜瑛,幸好沒有讓這個可活潑的小姑娘死去。

崔玨念,定會善待秋桂的……這便夠了。

在蘇梨落下山崖的一瞬間。

忽覺如釋重負,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蘇梨到劇烈的墜勢沖擊,被迫張開雙臂,仰天空。

在這一瞬間,發現……天地真遼闊啊。

蘇梨的袍翻飛,打在臉上,猶如一片片刮骨剔的尖刀。

沒由來的,蘇梨輕輕笑了下。

想,終于得償所願……變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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