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晉江首發
第三十八章
蘇梨趁著崔玨取水淨手的時候, 小心翼翼鑽進被窩垛子裏,慢悠悠地騰挪,穿好後, 再掀被下地。
蘇梨想著,崔玨是吳東崔氏的長公子, 若他失蹤,必有兵卒來尋, 那就要盡快做好和他一道兒上路的準備, 免得崔玨以為是累贅, 把舍下。
這般一想,蘇梨把視線落到一旁放置臉盆的木架上。
蘇梨:“大公子,請您給我遞一下方才用的匕首, 再勞您搭把手,將那個杉木的臉盆架挪到我跟前來。”
崔玨雖不知要作甚, 不過舉手之勞,他并未推拒。
崔玨將所有蘇梨所需之,送到的面前。
蘇梨盤坐在榻邊,認真研究盆架的構造。
一般這種木架都是采用榫卯的構造, 只要找到榫頭和卯眼的位置,就能輕而易舉拆開架子。
蘇梨要把臉盆木架拆分兩半,制出一的拐杖。如此一來, 就能踉踉蹌蹌跟著崔玨一道兒下山了。
小娘子力無窮,即便剛遭一場磨難,竟還有力氣搗鼓木架子。
崔玨聽到哐當的響,不免輕眼皮,睨一眼。
崔玨斟滿一杯涼水,指肚挲杯壁, 眼風微掃,似有驚異。
若是崔舜瑛此浩劫,不但要在房中哭訴幾日,還會央求崔玨送上好些外域珍寶,還要讓徐姨娘從旁照顧喝水喂飯……
哪裏像蘇梨,這般好哄,弄得再疼也只是哭一會兒,幹眼淚又能出一個笑模樣,極擅忍。
許是農家小院太過安靜,崔玨沒有國政公務可以忙碌,手邊也沒有經史子集,他唯一的消遣,便是看蘇梨悶頭搗鼓。
小娘子埋頭苦幹,的烏發垂落雙肩,將整個籠罩其中,在這一刻,崔玨竟發現……原來這般瘦小。
蘇梨似是被那縷頭發得發,下意識翹起玉指尖,將那一頭發捋到微紅的耳尖後頭。
孩的濃睫卷翹,指甲蓋瑩潤,連帶飽滿的櫻都被黃澄澄的燭點亮,仿佛鍍了一重春暉,滴。
崔玨垂眉斂目,不聲地收回了視線。
蘇梨沒有察覺崔玨適才銳利的目,還一心撲在手中的瑣事裏。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近乎一個時辰的折騰下,終于拆出了一帶有小柄的木,正好可以用來支肘。
蘇梨驚喜極了,將品遞到崔玨面前,同他獻寶:“大公子你看!有了這手杖,我就能跟著你一道兒出門了!”
孩的聲音落到崔玨耳畔,他倏忽一怔,不知為何,竟有種難言的微妙心緒。
男人薄微抿。
蘇梨即便這等重傷,也要撐著子坐床頭折騰木架。
如此吃力,竟只是為了……同他一起離開嗎?
蘇梨將半個子的力氣置于那木杖上,作雖然遲緩,但好歹能夠搖搖晃晃地走路,心裏滿意極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大娘的呼喊:“公子、娘子,你們睡下了嗎?我看屋裏燈還亮著,要是沒睡,出來吃碗湯面?我婆母明日大壽,想吃黃花菜燉跑山來著,是孩子心兒,說要吃就得立刻吃到,方才煮了一鍋,正好也帶了兩位的份兒。”
蘇梨了一整天,如今放松下來,一癟癟的肚皮,的確到腸轆轆了。
不知崔玨的想法,忍不住回頭詢問他的意見:“大公子,您吃嗎?”
蘇梨記得崔玨不吃夜食,不好勉強拉他一塊兒用飯。
蘇梨料想崔玨為人世極有原則,應該會拒絕今晚夜食。
倒是奇怪,他竟頷首,難得應了一聲:“嗯。”
二人來到竈房,桌上已經擺好兩碗熱騰騰的湯面。
蘇梨環顧四周,看到牆上吊著兩臘,竈膛裏煨著柴火,盈盈亮著猩紅的火。
桌子一側坐著一名年長的老婦人,似是神智不清楚,說話含含糊糊,還要大娘端著湯喂食。不過老人看著和藹,一見蘇梨便朝慈地笑了下。
大娘語帶歉意地道:“我婆母年紀大了,本就有些偏癱,前些日子還在山上摔了一跤,這兩日都起不來了,連吃個面都要我喂。”
崔玨見慣世態冷暖,他生來寡淡漠,并無過多的憐憫之心,只道了句:“雨後泥濘,山路顛簸,老夫人自當保重。”
倒是蘇梨看到老人家就想起自家祖母,不免心腸地道:“若是治療偏癱,嬸子試試看用花、桑葉枝等藥材煎來泡腳,足底的經脈通往腰脊、椎骨,四肢的活了,xue位不再滯,自然手足靈活。我從前照顧家中老人,便是用了此法。”
這是游醫老先生曾告訴的藥方子,對祖母有利,因此蘇梨一直牢記于心。
除此之外,蘇梨還和大娘說了一些能助老人明目補氣的藥膳,平時如何為老人墊枕養,以及如何飲食滋補的法子。
蘇梨說得頭頭是道,大娘一邊記方子,一邊點頭,笑道:“娘子這般賢惠聰明,婆家定是喜歡得。”
蘇梨想到挑剔的二房婆母,臉上訕訕,沒有再說。
下意識向崔玨,卻發現男人也在看。
崔玨端坐于桌前,面無表,不辨喜怒,那雙清寒墨瞳,一錯不錯地凝視著,不知在想什麽。
蘇梨被他盯得發,又看崔玨面前的湯面一點沒,反倒泡久了湯水,面條都變坨了。
瞬間福至心靈,想到崔玨在殺生之後不吃葷食的規矩,心裏嘀咕他事好多,居然還等著來伺候!
蘇梨膽戰心驚地取來筷子,將男人碗裏的幹蝦、,統統夾到自己碗裏。
就此,崔玨的碗裏除了細細的素面,就剩下一點帶葷油的湯。
蘇梨忐忑不安地問:“大公子,這樣能吃了嗎?”
崔玨其實并非是如此氣之人,他注視蘇梨許久,不過是想到了旁的事。
但碗裏的葷菜被孩逐一剔除,僅剩下一些湯……崔玨深知這是主人家的一片好心,沒有推諉,他重新拿起筷子,低聲應了一句:“可。”
蘇梨松一口氣,端來自己的面碗,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吃的過程中,蘇梨翻面條,在自己的湯碗底下看到好多河鮮幹貨,心裏很是。
蘇梨知道葷食金貴,若是農家人想一盡地主之誼,盛招待一名遠道而來的客人,便會在對方的碗裏添加無數幹蝦、片……
大娘希他們能吃好喝好,這份善意來之不易,蘇梨不希崔玨挑剔吃食,辜負主人家。
吃完夜宵,兩人潔牙洗漱後,便回了夜裏要住的房間。
雖然是初夏,但山中下過兩場急雨,夜風蕭瑟,還是很冷。
蘇梨放下撐著子的木杖,坐到床榻邊上,如釋重負地松一口氣。
拍乎乎的被褥,這時才想起一事……就一間房,和崔玨今晚豈不是要同床共枕了?
蘇梨可沒有忘記之前在疏月閣行房,崔玨完事便走,兒不願意同睡在一張榻上。
許是長公子自詡份高貴,不屑與這等小戶之有太多親的牽扯吧。
但今晚……蘇梨寒帶病,傷未愈,無論如何都不想睡在地上。
思及至此,蘇梨為難地回頭,向剛剛進屋的高大男人。
“大公子,我自知卑下,不配與你同宿而眠,但今夜我子骨不適,能否占床榻一角,小睡一晚?待明日尋到援軍,我定會老實待在馬車裏,絕不來您跟前礙眼。”
崔玨淡看一眼,并不作答。
男人不說話,蘇梨也不想管他,只能咬牙鑽進床帳裏,規規矩矩地躺到最裏側。
等了一會兒,燭火熄滅,一側被褥忽然下陷,是崔玨上榻了。
男人悄無聲息地躺下,呼吸遲緩,氣息冰冷,竟有點像無魂的……
蘇梨莫名到戰栗,瞌睡一下子飛走了。
許是知道沒有睡,崔玨于黑暗中睜開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目,他的嗓音微寒,如山巔厚雪,冰冷刺骨。
他問:“蘇梨,你方才說你與老者相的日子久遠,知曉看顧老者之道,我觀你言行舉止嫻,此言也的確非虛,可偏偏蘭河蘇家的老夫人早在二十年前便已離世,便是祖父也沒有在蘭河郡長居。既如此……你口中的老者是誰?或者你這手辨藥識草的醫,又是師從何人?”
蘇梨借著昏暗月,就能認出屋檐底下風幹晾曬的藥材的名目,非識醫者,不能做到。
很明顯,是通曉岐黃之的子。
但世家子,雖擅書文詩賦,弓馬嫻,卻極有人會去研習醫……蘇梨倒是很令人到驚喜。
崔玨輕描淡寫的一問,反將蘇梨嚇出一冷汗。
并不覺得崔玨只是一時興起,與閑談,他分明是心中生疑,要來試探。
蘇梨的掌心生汗,手足都僵到不能作。
蘇梨急中生智,道:“家慈曾生過急癥,病膏肓,各路名醫束手難測。我心中擔憂,夜不能寐。為了給母親祈福,我曾去山中古剎小住過一月。這些醫以及照看老者之法,便是那位住持老法師教授于我的……”
蘇梨攥掌心,放慢呼吸,知道屋昏暗,若呼吸急促,心跳過快,定會被崔玨覺察出,在撒謊。
“是嗎?”崔玨垂下長睫,涼涼扯,“那蘇娘子當真是有心了。”
說完,他似是接了蘇梨臨時胡謅的話,不再多言了。
蘇梨脊背繃,久久不。
等崔玨靜默無言,仿佛已經閉目睡,才敢緩慢地翻。
原來即便是平時漫不經心的閑談,崔玨也會用心揣度……此人十分危險,蘇梨待他,不能太過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