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晉江首發
第四十七章
蘇梨在棲霞鎮已經待了足足一個月, 待祖母好一些以後,又翻看輿圖,想要尋找更為合適定居的州郡。
原本蘇梨打算去景州落腳, 可偏偏近日來了一批兵,還將整座州郡都封鎖了, 不讓外人出,想來是崔家人在各地排查前朝餘孽, 也好方便誅殺李家脈, 以絕後患。
一想到此等斬草除的詔令是崔玨下達的, 蘇梨便到一陣惡寒,深知崔玨睚眥必報的兇惡子,偏還招惹了這樣的惡鬼。
蘇梨寢食難安, 不願和他再有半分牽扯。
景州應該去不得了,往東面走, 倒可以看看江州一帶的江南小鎮。
只是出門遠行,蘇梨要做好萬全準備。
要上鎮子市肆裏租賃一輛新的馬車,還得備好喂馬的草餅。
除了牲畜要用之,還需買好們三人吃喝的幹糧, 裝水的羊皮水囊,以及一些常用的止瀉腹痛、風寒防暑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這幾日, 蘇梨都在暗下準備再次出行的食用,等東西籌備得差不多了,僅剩下租賃馬車的瑣事,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夜裏,蘇梨和徐大郎約好兩天後上鎮子裏辦事,回到宋家宅子, 又清點了一遍錢財,數目沒有,烘好的胡餅烤馕也足夠們撐到下一個落腳的縣鎮。
蘇梨放心了一些,想著,只要熬過這一陣,吳國的時局總會平定,和祖母也能過上平靜的生活。
晚上,蘇梨挨著蘇老夫人一塊兒睡,著灰撲撲的床帳,和祖母暢想未來的好生活。
“過兩日,我們就開始往江州跑,那邊靠近江南一帶,蚊蟲多,鼠疫泛濫,天氣也,裳難曬幹。特別夏季,極為悶熱,但也有好,風景秀,人傑地靈,好些名家都出自江州。論四季分明這一點,倒的確與邊城漫天黃沙不同。”
“我打聽過了,江州那一帶好吃茶,特別甜口的茶湯,加點核桃仁、青紅、糖漬冬瓜條什麽的泡到湯裏。到時候咱們可以開一個茶湯鋪子,鋪子名我也起好了,什麽‘茶湯蘇’。鋪子掛個紅漆牌匾,再拾掇得幹淨一些,專門做世家貴族的生意。”
之前蘇梨在崔家二房做客,曾和婆母一起接待過來崔家做客的小娘子。
僕婦們給們看茶,上的就是這種稠稠的茶糊。
一整碗黃綠的茶湯鋪滿了漬櫻桃、酸梅,還淋上一勺桂花,很是香甜可口。
蘇梨那時候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聞著也饞,但不等擡眸看清甜茶,就被婆母掃來的一記凜冽眼神嚇退。
蘇梨自知僭越,急忙低頭垂眸,不敢聲張。
婆母用眼神告誡蘇梨,已經和二房定親,到底是崔氏婦人,不能做出一些小孩姿態惹人發笑。
蘇梨會意,一時間面紅耳赤。
那天蘇梨端坐在椅子上,像一尊抹了泥殼子的神像,別說談天說笑了,就連挪一下屁都不敢,生怕被人看猴似的嘲弄,笑話小戶出沒有規矩。
想到這些往事,蘇梨的眼睫輕,恍若隔世。
不由抓了一下祖母的袖,待糲的布撚在掌心,確認自己已經逃出世家,蘇梨才有種回到人間的實。
又笑著說起旁的事。
“祖母要是怕累啊,我們還能去鄉下買兩塊地來,就種一些瓜果時蔬,自給自足。院子裏再栽點現的桃樹、李子樹,有多的果子就拿出去賣……”
沒等蘇梨說完,蘇老夫人便笑出聲:“我還不知道你啊?果子剛剛發青,說了口,非要頭鐵摘下來嘗嘗味兒,等李子剛,半棵樹的果子都吃沒了,哪裏還有多餘的李子拿去市集上賣!”
秋桂聽了也笑:“沒事兒,咱們多種幾棵,一棵留著給娘子吃個夠,另外兩棵留著生果子往外兜售。”蘇老夫人無奈搖頭:“秋桂,你就寵吧!這麽大人了還小孩心!”
蘇梨聽了倒不依不饒地撒:“怎麽?祖母嫌我煩啦?我要不是小孩心還不和您一張床睡呢!”
蘇老夫人忙道:“可千萬別來祖母床上睡了,大半夜都不知道要給你蓋幾回被子。”
蘇梨瞠目結舌:“我的睡相哪有這麽差啊……”
越說倒是越小聲,頗有點做賊心虛的意味。
秋桂聽到祖孫倆拌,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蘇梨被秋桂到了,也假裝可憐兮兮的模樣,賴到祖母懷裏埋怨:“秋桂和祖母一起欺負我!”
蘇老夫人被逗笑了,只能攬著小孫,連連拍背:“好了好了,不逗梨梨了。”
如此一番哄勸,蘇梨才破涕為笑,老實躺在兩人中間睡覺。
夏夜熱得很,即便門扉大開,還是燥熱不堪。
好在有蘇老夫人持著扇,有一搭沒一搭給蘇梨扇風,才能在悶熱的天氣裏,安然睡著。
臨睡前,蘇梨嗅著祖母上淺淡的柑橘氣息,心想……這樣祥和的日子,如果能一直維持下去,該有多好。
翌日醒來,蘇梨約上徐大郎,坐他的牛車去集市裏租賃馬車。
即便是租借馬車,也要付給店家押金,像蘇梨這樣一去不複返的客人,那份押金就相當于買馬車的錢了。
一輛馬車可不便宜,算起來都要鄉下農戶近五年的嚼口。
即便蘇梨不說,徐大郎也約覺察到蘇娘子的家世不一般,再看近日臉上瘡口掉痂許多,雖留了一片紅印,也好歹能瞧出一點眉目……柳眉杏目,瓊鼻櫻,便是臉上那一片紅印都難掩的姝,蘇娘子分明生得極好。
徐大郎更是不敢同提親事,他買的那支銀簪藏在袖子裏,用布遮了又遮,怎麽都拿不出手。
直到蘇梨開遮臉的風帽,聲細語同車馬行的店家商量租車事宜,徐大郎方才問了句:“蘇娘子,你要出遠門啊?”
“是啊。”蘇梨的押金已付,馬車也挑好了,爬上車駕,試著趕了趕馬,見這匹老馬雖沒有養過的那匹小白馬健壯,但也算溫順,心中滿意。
徐大郎聽到說的話,當即慌了神,連忙拿出袖中的簪子遞去。
“這、這是我給蘇娘子買的……要是娘子願意,我可以請人登門提親……”
蘇梨怔忪,一看徐大郎耳朵泛紅,心中驚訝。
小姑娘笑了聲,對徐大郎道:“徐郎君的心意我心領了,但這支簪子我不能收。”
徐大郎落寞地問:“蘇娘子可是嫌棄?”
蘇梨搖搖頭:“沒有,我心知徐郎君是個好人,可我此生都沒有親的打算,怕是要辜負徐郎君的誼了。”
蘇梨說話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婉拒了徐大郎的慕之心,也說清楚自己的打算,并沒有用似是而非的理由糊弄徐大郎,和他牽扯著曖昧的關系。
徐大郎心中了然,也不勉強,只抓了下耳朵,笑道:“那蘇娘子就當我胡說八道,千萬別放在心上。”
蘇梨也笑了下,沒再多說。
回宋家之前,徐大郎想起自己還要給鄰居幾名腳不便的老人帶點蛋、治療筋的藥膏,他和蘇梨分道揚鑣,讓先趕馬車回去,如果記不得路,就在半道上等他過來。
但蘇梨記好,早就記清了回家的山路,沒有耽擱徐大郎的正事,只道讓他快去忙活,一個人能行。
然而,就在蘇梨趕車跑出鎮子那一刻,忽然覺察到不對勁之。
棲霞鎮不過是個貧瘠小鎮,往來的旅客并不多。
可今日,鎮門口竟裏裏外外圍困了好些黑甲騎兵,還有好些守衛持著槍械,拿著一張畫像,悄聲商量,像是想要逐一排查往來的路人樣貌。
蘇梨以為那畫像上的人會是前朝太子李傅昀,畢竟崔玨一直在外圍剿前朝餘孽。
可遠遠看了一眼畫像上的影,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那畫上的子神韻,明明生得與蘇梨有七八分相似!
蘇梨心驚跳,連舌頭都發麻。
想到前段時間景州封城尋人的事,心中湧現一個驚駭的念頭,激得肚子發抖,渾冒冷汗。
難道、難道崔玨尋的不是李傅昀,他率軍四下地方,尋的人是嗎?!
蘇梨六神無主,不敢再耽擱。
孩一咬牙,趁著那些守城兵卒忙著討好崔家軍的時刻,趕車先一步馭馬回家,頭也沒回一下。
蘇梨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要快點回到宋家,要喊上秋桂和祖母,們三人要連夜逃跑!
只要別走道,別經過棲霞鎮,那些兵就不會太快發現蘇梨的行蹤。
還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吳東崔氏的兵馬不過剛剛來到棲霞鎮,他們明日才開始盤查,幸好反應得快,在他們攔人之前先行離開。
蘇梨想,只要連夜逃離此地,便能有一線生機。
可就在蘇梨推門而的一瞬間,的耳畔響起幾聲鳥雀的悲鳴。
一只養過的信鳥撲棱翅膀,跌跌撞撞地飛來,從天而降。
茸茸的小雀像是尋到了主人,歡喜地吱吱兩聲,它收起羽翅,落于蘇梨纖細的指骨。
許是疲力盡,小雀很快便闔目,跌落在地,沒了氣息。
蘇梨怔忪看著這一幕,一涼意自尾椎竄上天靈蓋,整個人如墜冰窟。
強忍住牙關的戰栗,還在心中安自己,興許是個巧合,興許這只鳥雀并不是平日養的那只,而小雀上的桂花香味只是偶然罷了。
興許它落在桂花樹上,這才沾染了一花香。
蘇梨的腳重如千鈞,沒有回頭的勇氣。
因知道,如今不過七月啊,山中哪裏來的桂花?
就在這時,蘇梨腳下的大地震,馬蹄聲嗡鳴,由遠及近。
無數火把近宋家,照亮這一村山間的方寸小院,也將蘇梨孤立無援的影拉得狹長,襯得更為渺小、低微,不值一提。
這番聲勢浩大的靜,終是驚擾到山中的住戶。
蘇梨站在宋家的大門口,聽得屋的秋桂和祖母焦急喚。
“梨梨?”
“娘子?你怎麽了?”
……
蘇梨的額頭抵在冰冷的木門上,沒有推門的勇氣,也沒有回頭的勇氣。
很想說出一句:我沒事,你們別擔心。
很想哄勸親朋好友不要慌張,也別害怕。
可是,就在蘇梨想要若無其事進門的瞬間,的後響起了一道令人骨悚然的男聲。
是崔玨的寒涼嗓音。
他說——“蘇梨,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