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晉江首發
第七十七章
蘇梨走出崔玨的盥洗室, 將幹燥的帕子蓋在濡的擺,心不在焉地擰著布上的水澤。
沒多久,楊達便領著一名丫鬟送來幹淨的, 還特意將蘇梨引進一間熏了上等香料的暖閣,備好熱氣騰騰的熱水, 供沐浴更。
如此明示,蘇梨如何不懂, 楊達是以為得到了崔玨的寵幸……
可見今日塢堡缺守衛, 楊達又故意縱去見崔玨, 這一應事背後都有君主的支持。
再加上張徹于深夜墜崖,首異地……正常人便是從高墜落,也不過碾碎頭骨, 頸子的皮還連著的,除非用利刃劈砍, 才可能摘下那一顆腦袋。
而崔玨,最喜歡斬人首級。
如此便能確保這個人定會全然死。
此事定是他所為。
蘇梨與崔玨朝夕相過一段時間,深諳他的殘暴冷、殺伐果決的本。
崔玨一貫重這種一勞永逸的事法子。
譬如歡好時,他定要從後面抱。
如此便能一手撈著蘇梨的脖頸, 另一手制,將挾持于下。
也就是說,今日的崔玨極有可能認出了。
蘇梨的呼吸一窒。
百思不得其解, 崔玨是怎麽認出的?難道就因為踏雪撲在了的上?
就這麽一點失誤與錯,就毀了如今平靜祥和的生活?
又或者,崔玨早早將銘記于心,便是化灰也難逃他的掌心。
蘇梨的腦袋嗡鳴,頭疼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蘇梨沒有沐浴, 只是慢條斯理地換了一,留在暖閣裏思索對策。
蘇梨得知崔玨遷都柳州的事,不是沒想過逃跑,只是當天去打聽過遷家的事宜,近日如要出郡,會有兵前來驗看帖,百姓出州郡的流程在這個月都會變得極為嚴苛,蘇梨本就持著假的帖,很容易出公印上的破綻,難保一個不慎,被兵卒當僞造份的細作,押大牢,吃起牢飯。
可如今況危急,別無選擇,只能再次從崔玨的眼皮底子下溜走。
至,今晚得穩住崔玨,不能和他攤牌,以免被留在塢堡裏,翅難逃。
沒一會兒,屋外響起楊達的喊聲:“三娘子,陛下已在仙瓊閣備下宴飲,還請娘子盡快梳洗沐浴,前來用膳。”
蘇梨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緒,換好那梧枝綠的青衫,迎著月上中天的夜,若無其事地來到飯廳。
崔玨不喜和人太過親近,平時參宴,也從來與人分案而食。
今日倒是奇怪,他竟用起了高桌高椅,還擡舉蘇梨,在旁為蘇梨準備了一張鋪了墊的紅木高凳。
崔玨待蘇梨的態度親和,與衆不同,總算將蘇梨心中那一點僥幸給盡數碾滅。
他果然認出了。
蘇梨惴惴不安。
算不準崔玨的心思,不知崔玨是故意自曝份,也好順勢將囚,還是為著旁的原因。
但蘇梨也知道,的境十足危險……之前崔玨因死,心中愧怍難安,才會善待的祖母與秋桂。
若蘇梨活著,還故意潛逃整整三年,也不知崔玨會不會暴跳如雷,繼而再對祖母和秋桂下手,現。
這般一想,蘇梨頓時萎靡不振,連逃都不敢逃。
蘇梨已經沒了用飯的胃口,偏偏崔玨淡看一眼,還在溫聲問:“三娘子吃些什麽?”
他喚三娘子,他沒有打草驚蛇。
蘇梨要把這場戲演下去,淺淺一笑:“都可,只是民不過是一介草芥庶民,怕是不配與陛下同桌共食。”
崔玨不但沒有順著蘇梨講話,還取筷子為夾了幾片炭烤的羊,置于碗中。
“三娘子無需自貶,于朕而言,君為父,民為子,三娘子既為吳國百姓,便是朕麾下庇護之人,不過同食一頓晚膳,算不上什麽僭越之事。”
老實說,崔玨這番話倒有點胡攪蠻纏的意味了。
但蘇梨也聽出了一重敲打之意,他難不在告誡,只要有一日蘇梨是吳國百姓,就逃不出他的掌控?
蘇梨不敢多說什麽,只好裝傻,激地道:“多謝陛下贈食。”
蘇梨悶頭吃著飯菜。
膽戰心驚,很想快點吃完這頓飯盡早回家去,免得崔玨臨時起意,挑破這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會將囚在塢堡裏。
蘇梨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俱是吃的煎魚、糟、鹵……大多都是口味極重的葷食,每一樣都是蘇梨時吃過的菜肴,可見是崔玨親自請教過自家祖母。
蘇梨心中更是凄愴,吃到最後,已經咽不下去了,便罷了筷子,小聲問:“陛下,我能否將剩下的菜肴帶回去,與家人分食?”
崔玨聽得一怔,慢條斯理地問:“你……缺食?”
蘇梨搖頭:“不不,只是陛下這裏的菜肴滋味好,我看那兩道甜糕蒸得不錯,想帶回去給圓哥兒嘗嘗。”
崔玨:“圓哥兒?”
蘇梨笑了下:“是個三歲的小郎君,也是民的幹兒子。”
聞言,崔玨手上一,險些不穩筷子。
他靜靜凝視眼前溫含笑的子,心神有一瞬恍惚。
即便蘇梨用易容之遮掩五,他仍能從的圓潤杏眸、小巧耳廓、甚至是對視時微微抖的肩膀,準無誤地認出妻子。
或許連蘇梨自己都不知道,一旦畏懼何人,那雙伏于膝上的手便會微微翹起小指,仿佛蘭草萎靡的花瓣一般靈巧脆弱。
而現在,崔玨聽到蘇梨溫笑語,同他說,有個三歲的幹兒子,還特地省下甜糕,想將可口的吃食帶給孩子……
崔玨約記起,蘇梨離開他的那夜,他沒有服下避子湯藥。
而蘇梨允他將那些歡好雨留下。
若他們有了孩子,也該三歲了。
崔玨心中微。
倘若蘇梨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將親子稱為幹兒子呢?
倘若他們之間真的有一個孩子……
崔玨緘默不語,蘇梨不知他的所思所想。
但好在,今夜一切順利,直至蘇梨用完飯,害怕的事也沒有發生。
不知是崔玨歷經三年,早就淡忘了,還是因崔玨今日心不錯,願意放開手。
崔玨不但縱容蘇梨提食離去,還為多置辦了幾份新鮮的點心果脯,當作喂養踏雪的報酬。
蘇梨激涕零,把羊燒餅留給踏雪以後,連夜趕車回了梅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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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崔玨回到死氣沉沉的室。
他照常拉開藏畫的烏木屜,取出那一卷卷墨香濃郁的畫卷。
卷軸攤開,平鋪在桌上。
畫上繪滿了山河風,畫卷的正中央,一名的子或憑欄遠眺、或靜坐逗狗,神態憨,姿勢靈。
無一不是梳著雙髻、綁縛青縧的蘇梨。
崔玨微闔眸,目幽深。
他輕過蘇梨染了荷的臉頰、凝脂的脖頸……他記得用時會輕眼睫,亦記得戰栗時會瑟肩膀。
蘇梨上每一,他都逐一吻過、過,又怎會認不出喬裝打扮後的樣貌。
崔玨原以為自己得知蘇梨假死遁逃,他會怒、會恨、會怨狠心……但事實上,他并未有毫怨懟,只覺得活在此世,當真是很好的事。
三年過去了,蘇梨又長高了一些。
這些畫,又得重新落筆了。
“衛知言。”
崔玨掠指,挾來一陣風勢,催燭,召暗衛。
衛知言聞訊趕來,跪至君王面前,“陛下,屬下在。”
“你回建業一趟,替朕將皇陵那皇後的骨移出,另尋一丘陵安葬。”
衛知言已知蘇娘子死而複生的事,心中了然。
他想到那一被主人強行囚在陵墓裏整整三年的骸骨,道了句:“屬下明白了,只是陛下好歹打擾了孤魂野鬼一場,屬下再給那人燒點紙錢去,以他泉下之靈。”
崔玨輕輕嗯了一聲,再無他話。
這一夜,崔玨再度翻開那一塊碎兩半的鶴紋玉玨。
他已有許久不能安睡,可從今夜開始,他似乎有多出了那麽一點生,也多了一點倦意。
崔玨已失去三年,再不能與分離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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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村,四合院。
蘇梨心神不寧,跳下牛車的時候還不慎崴了腳。
疼得齜牙咧,胡嫂一邊給抹藥油,一邊埋怨:“多大的人了,怎麽做事躁躁的?腳要是傷到了,可不是說笑的!小心變跛子!”
蘇梨還在神游天外,一邊想著變跛子也好,說不定能討崔玨的嫌惡,另一邊又想到崔玨在浴池裏的反應,那家夥可是實極了……如此一想,他好似也不是個正常人,連躲了三年還能對念念不忘,拉個手都能起.勢,看來還是得離開此地。
蘇梨長嘆一口氣,和胡嫂道:“嫂子,這些年多謝你的關照了,只我遇到了點事,明日我便打算離開柳州了,那些餅爐、棉被、還有用,我都留給你,你只管拿去用吧。”
胡嫂被嚇了一跳,忙問:“遇到什麽事了?走得這樣急?你莫不是擔心張徹吧?他人都死絕了,家裏也不會來梅花村鬧事的,你盡可放心!”
蘇梨苦笑兩聲:“并非為著這個……我只是回去見個遠親,可能一時半會兒不回來了。”
胡嫂見心意已決,沒有多勸,只嘆氣,道了一聲:“那好歹吃一頓飯再走吧?後日再走!明天我掌勺,喊來朋友一起吃飯,也算是給你餞別。”
蘇梨了微微酸痛的腳踝,笑著應了句:“那,都聽胡嫂安排。”
胡嫂拍了拍蘇梨的手,高興地道:“噯,這就對了!好歹相識一場,可不興不辭而別的,不然我後半輩子都得惦記著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