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晉江首發
第九十章
蘇梨聽到崔玨低沉的聲音, 辨出他不滿的緒。
那句“過來”,除卻殷切的呼喊,還有一微不可查的告誡。
蘇梨心知, 崔玨待可能有幾分容忍,對于外人還是那種殺伐果決的兇神。
蘇梨不願給林惹是生非, 思索片刻,還是扯住了林的袖, 對他搖搖頭:“我沒事。”
隨即, 蘇梨頂著崔玨幾噬人的兇悍目, 快步走過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骨。
“大公子。”蘇梨輕聲喚他。
男人冰涼的手腕被蘇梨在掌心,攥著。
崔玨錯愕地低頭, 似是到不可思議,秀拔的肩背有一瞬間的僵。
在蘇梨到他的那一刻, 崔玨通漫開的凜冽煞氣,便一縷縷消弭殆盡。
男人的薄微抿,低低嗯了一聲。
蘇梨見狀,知他消氣了, 心裏松一口氣。
蘇梨拉著崔玨進門,又對林笑道:“阿難得來家中做客,怎麽自己下廚了?倒讓我這個做姐姐的心裏愧怍!”
林雖然奇怪蘇梨和崔玨的關系, 但見蘇梨有意遮掩,他也不是那等打破砂鍋問到底,非要讓蘇梨難堪的人。
因此,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順著蘇梨的話,繼續往下說道:“阿姐的廚藝的確不錯, 只是這螃蟹還得我來煮。每次你用豆腐大醬湯來燉螃蟹,一熬就是半個時辰,蟹都被煮化開了,一咬一個空殼,我嗦了半天,最後竟是被蟹湯給喂飽的!”
說起這件窘事,蘇梨難得尷尬一笑:“還不是因為那段時間村子裏鬧瘟,都說病沒人敢吃,全拋到溪裏了。我是在那條山溪撈的螃蟹,當然要多煮一會兒,免得蟹帶病,連累你嘛!”
彼時林為了將蘇梨帶走,連軍營都沒回去,直接策馬私逃了。
兩人上都沒什麽銀錢,幾乎是一窮二白,唯有的幾兩銀子也拿去給蘇梨治傷養病了,自然要一塊銀子掰開兩塊使,能在山裏解決吃喝,決不上鎮子菜市裏買吃食。
可那段日子雖然拮據,蘇梨卻覺得十足自在,至不是一個人亡命天涯,邊還有一個家人陪伴。
林也記起了這事兒,無奈地道:“好了好了,知道阿姐是關心我。不過今兒的螃蟹還是由我來煮,我知道阿姐喜歡河鮮湯裏放點辣醬,再添一小勺糖增鮮。我懂阿姐的口味,定會給你弄頓好吃的。”
“行,那咱們阿還真是累了。”
“混說什麽,幫阿姐勞晚飯,那是我的榮幸。”
竈房裏的幾人都被林逗得捧腹大笑。
由于林健談,又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胡嫂和楊大郎沒一會兒便同他混了。
幾人說起做飯的竅門,務農的瑣事……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亦樂乎。
四合院的幾位房客相談甚歡,唯有崔玨神冷寂地站在一側,一言不發。
崔玨并非不通農事,只他長于世家,便是了解庶民的生活,也不過是通過旁人口述、抑或是重農勸農的書籍。
那點經驗不過紙上談兵,實在難以融蘇梨的談話之中。
崔玨只能默默旁聽蘇梨和林講話,偶爾一擡眸,男人的眼角餘映蘇梨臉頰浮起的酒渦、飽滿的紅、星子一樣明亮的杏眼……
崔玨聽了一會兒,意識到他沒有和蘇梨做過這些事。他對蘇梨知之甚,僅有的一些年的事,還是蘇家祖母在蘇梨死去的那三年裏,松口告訴他的。
林熬好了螃蟹湯,盛了一小碗,遞給蘇梨嘗味道:“阿姐覺得怎麽樣?”
蘇梨喝了一口,只覺得滿口鮮香,辣味適中,得垂涎滴,恨不得舀湯連拌一大碗飯。
“很好喝。”
林一見蘇梨眼眸瑩亮如星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阿姐喜歡就好。”
蘇梨一直在竈房裏陪著朋友們做飯,的心不錯,說話的神態也很放松。
崔玨的氣息愈發森冷,臉也鐵青。
他屢次因林爽朗的笑聲,心生濃烈的殺氣,眸冰冷,眼刀銳利如刃。
可每一次崔玨的不滿,都能被蘇梨輕易知。
一旦崔玨腕骨繃,蘇梨就會在暗地裏輕輕他的手,又用拇指著男人鼓噪的脈搏青筋,細細地,將他的燥郁一寸寸捋平整。
整個過程,蘇梨都沒有回頭看崔玨一眼。
仿佛這樣的哄不過隨心而為。
只是施舍。
但因崔玨垂眸。
他看到自己的手一直被蘇梨牽著,與他相,離得很近。
只要崔玨一偏頭,便能看到蘇梨頸後的絨發,還能察覺時不時用纖細的指尖,曖昧地他的強勁脈搏……
如此親昵的,崔玨不想破壞。
思來想去,崔玨還是強行下了那點噴薄出的戾氣。
崔玨沒有提劍殺人,他到底沒有毀了蘇梨。
吃飯的時候,蘇梨本想讓林坐在旁邊,也好方便姐弟兩人敘舊。
但看到一側沉著臉的崔玨,蘇梨還是將板凳的另一側,讓給了崔玨,又招呼林坐到自己的左手邊。
蘇梨沒有和崔玨私定終,夜裏的幾場歡好,也不過是一時鬼迷心竅,被.出的沖,蘇梨很拎得清。
蘇梨和崔玨既不是夫妻,自然不需要為了崔玨,同外男避嫌,遑論林還是認下的弟弟。
況且,是崔玨喜,那就該由他來適應,而非蘇梨抑本,委屈自己,屈從崔玨。
蘇梨還是如常關照林,不但給他夾了辣口螃蟹,還將一碗加了鮮蝦的辣湯面,挪至他的面前。
林看到那碗手搟面,心中暖意盎然:“阿姐還記得我吃什麽……”
蘇梨莞爾:“自然,誰讓你是我弟弟,總得記得你的喜好。”
話音剛落,另一只空的碗,遞到了蘇梨的眼皮底子下。
蘇梨順著碗的手骨朝上去,竟是神冷凝的崔玨。
蘇梨不明所以,但還是猜出了崔玨添菜的目的,小心翼翼問了句:“大公子,你想吃什麽?”
聞言,崔玨扯了下角,墨瞳深寒。
崔玨曾與蘇家祖母討教過蘇梨喜的葷食,他記得的喜好,可蘇梨半點不了解他。
崔玨該怒,但他抿了下薄,還是不置一詞。
崔玨鮮有這般上趕著自取其辱的時候,他忍了忍,淡道:“隨意。”
蘇梨思來想去,記起崔玨不能吃辣,也不吃氣味太重的鴨,而桌上那碟白斬僅僅沸水燙過一刻鐘,下刀切的時候還汪出一片,對于崔玨來說當真是又腥又臭,無法下。
也是奇怪,明明殺人如麻的崔玨,偏偏在吃食上極其挑。
因此,在蘇梨的深思慮之下,還是專門給他夾了一些清淡的素菜,如油煎豆腐、窖藏的白菜、涼拌蕨菜……悉數堆到了崔玨的碗裏。
好在崔玨沒有挑剔,他默默吃完一碗,又將菜碗放到蘇梨的眼皮底子下。
一來二去,蘇梨有點看明白了。
每次在要給林夾菜的時候,崔玨勢必會送來碗碟,攔住的作……他不喜蘇梨待林親近,此舉既是示威,也是發洩。
待到最後,蘇梨忍無可忍,不想讓晚飯的氣氛變得太凝重,只能偶爾在桌下勾一勾崔玨的指骨,哄他稍安勿躁。
崔玨唯有被蘇梨的時候,才會變得安靜,不再用殺人目逡巡林。
但崔玨并不愚鈍,他也明白,蘇梨和他牽手,與他同坐,故意用理相的安來哄勸崔玨……無非是為了敷衍他,制他的怒火。
如此便能讓崔玨投鼠忌,為了這一點難能可貴的甜,饒下林一命。
蘇梨一貫冷淡,為了重之人,才肯對崔玨和悅。
正如從前,蘇梨為了祖母忍辱負重,與崔玨虛與委蛇,日在床笫間顛鸞倒。
正如今日,蘇梨為了救下林,又如法炮制,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哄騙崔玨。
崔玨心中不快。
蘇梨總是為了旁人不顧,付出一切……而這個旁人,絕無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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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還算相安無事。
林自告勇留下洗碗,清理桌子,收拾殘局,順道給四合院的幾人燒煮睡前的熱水。
今晚林要在四合院中留宿。
可院子沒有其他空屋落腳,蘇梨只能和楊大郎打一聲招呼,懇求他收留林幾晚。
都是互幫互助的鄰居,不過小住幾晚,不妨事。
楊大郎欣然同意,還騰出一張夏天睡的竹榻,幫蘇梨一起收拾被褥,供林休息。
天井庭院靜悄悄的,唯有竈房傳來林熱鍋子洗碗的聲音。
竈房那一層薄薄的木門被人推開,是崔玨袍踏,走向林。
男人微擡線條冷銳的下頜,低聲道:“我本想殺了你洩憤……但顧念你曾救過蘇梨命,姑且饒你一回。”
聞言,林將手上的碗筷丟回鍋裏。
他轉扶著竈臺,向姿高拔的男人,似笑非笑:“崔玨,你倒有臉在此大放厥詞。害蘇姐姐流離失所,居柳州三年的人不正是你嗎?阿姐躲了你三年了,沒想到還是和你糾纏上了。像你這等厚無恥之人,堪稱是生平罕見。”
聞言,崔玨眸微闔,臉沉。
崔玨冷笑一聲,正想反相譏。
可就在這時,屋外忽然跑進一人,攔在崔玨與林之間。
“大公子!”
是蘇梨來了。
孩姿小,扶著膝骨氣籲籲,因跑得太急,蘇梨的額上沁滿了細的熱汗。
蘇梨到底見識過崔玨的狠毒兇悍,不放心崔玨與林獨,遠遠看到二人在竈房談,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沖了進去,先一步護住林。
“大公子,林于我有救命之恩,你不要傷他。”
蘇梨沒有聽到二人的談話,以為崔玨在飯桌上數次臉不善,是對林懷恨在心,想背著殺人。
崔玨平白被蘇梨冤枉,他的神愈發冰寒。不知為何,腔裏沒有怒意,反倒湧出一若有似無的酸。
崔玨靜默無言,他不為自己辯解。
片刻後,崔玨捋過蘇梨垂落鬢邊的一縷發,溫勾到的耳後,“跑得真急,一頭熱汗……倒是可惜,我今日忘記佩劍,暫時殺不了他。”
說完,崔玨沒有再言語,他好整以暇地揚了揚袍,轉離開了竈房。
蘇梨聽出崔玨話中落寞,一臉茫然。
屋外暮昏昏,蘇梨看了一眼崔玨漸行漸遠的孤清背影,言又止。
蘇梨想了想,還是放任崔玨離開。
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