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卑微、近乎破碎的祈求,像一細的針,猝不及防地刺進林筱筱的心口,泛起一陣尖銳的酸疼。
那個曾經驕傲得不可一世、從不會低頭、更不會示弱的季南辰,此刻卻用著最脆弱的姿態,將箍在懷里,一遍遍地哀求不要離開。
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任由他抱著,著他的微和那勒得生疼的力道。
過了好一會兒,才在他懷里,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
一個簡單的作,卻讓抱著的男人猛地一僵,隨即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將抱得更。
林筱筱的臉頰著他依舊有些偏高的溫的膛,心里涌起一陣復雜難言的慨。
他這幾年……真的變了好多。
以前的季南辰,是絕對不會這樣的。
他驕傲,自信,甚至有些獨斷專行。
他習慣掌控一切,他從不會放低姿態去祈求什麼,因為他想要的,總能得到。
可現在……
他這樣低聲下氣地求。
原來時間,真的能如此深刻地改變一個人。
這八年,他在德國真的只是陪父親看病嗎?
季南辰抱著,那顆懸在深淵之上的心,仿佛終于找到了一依托。
可就在這時,一陣悉的、令人心悸的恐慌和窒息毫無預兆地猛地襲來。
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仿佛瞬間變冷,耳邊開始出現細微的嗡鳴,一種想要傷害自己的狂暴沖在四肢百骸里瘋狂竄。
是那種覺……又來了!
他咬牙關,極力制住本能的抖,幾乎是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強迫自己松開了抱著林筱筱的手臂。
他往後拉開一點距離,生怕自己失控的樣子會嚇到。
他的臉可能有些發白,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甚至出一個有些僵的笑容:“先去洗個熱水澡吧,放松一下。”
說著,他試圖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更自然些:“我去給你做點吃的,想吃什麼?”
林筱筱并沒有察覺到他瞬間的異常,點了點頭,語氣有些疲憊:“隨便吧,你看著弄就好。”
說完,起朝樓梯走去,準備上樓。
看著的影消失在樓梯口,季南辰臉上強撐的平靜瞬間崩塌。
他幾乎是立刻轉,腳步有些虛浮踉蹌地沖出家門,怕聽見,又輕輕帶上門。
然後抖慌地打開對面的門,反手重重關上。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他大口大口地息,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
他踉蹌著走進臥室,走到床頭柜前,哆嗦著拉開最下面的屜,拿出那個白藥瓶,甚至來不及倒水,就直接抖出兩片藥塞進里,生生干咽了下去。
藥片過嚨的帶來輕微的不適,但他毫不在意。
他靠著床頭柜坐在地板上,屈起,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手臂抱住自己,試圖制住那從靈魂深出的戰栗和混。
這些年來如影隨形的影,像潛伏的猛,總是在他緒劇烈波後悄然撲出,試圖將他拖回那個黑暗絕的深淵。
他極力克制著,深呼吸,等待著藥起效,平復那幾乎要撕裂他的痛苦和狂躁。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才在他懷里點頭的樣子。
說……知道了。
沒有推開他,沒有再次提出離婚。
……是不是……愿意給他一次機會了?
這個念頭像是一縷微,艱難地穿層層疊疊的黑暗和痛苦。
他緩緩躺下,蜷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復著這個念頭,仿佛這是唯一能對抗那頭猛的武。
現在這樣……就很好。
不會離開他了。
再也不會。
他絕對……不能再搞砸了。
不能像之前那樣。
藥效逐漸在里彌漫開,像一層無形的薄,暫時包裹住那些躁不安、試圖撕碎他的緒和念頭。
他依舊蜷在冰冷的地板上,呼吸漸漸從之前的急促混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但深那無法言說的疲憊和沉重,卻毫未減。
藥效帶來的短暫平靜中,那段被他刻意塵封、卻夜夜夢魘纏的記憶,如同掙了枷鎖的猛,再次兇猛地撲了上來,撕扯著他的神經。
一年前。
德國。
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高級私立醫院。
冰冷的病房外,走廊燈慘白。
醫生剛剛離開,他還沒來得及從那巨大的沖擊和痛苦中回過神——
“啪——!”
一記極其響亮的耳,狠狠扇在他的臉上!
力道之大,打得他偏過頭去,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母親站在他面前,渾都在劇烈地抖,那雙曾經溫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崩潰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恨意。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他是你爸爸啊!”
“你怎麼能簽?!你怎麼下得去手?!季南辰!你是兇手!殺死你父親的兇手!”
兇手那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心臟,瞬間流如注。
他沒有躲,也沒有辯解。
臉上沒有任何表,甚至沒有流一滴眼淚。
他只是緩緩地、直地,在母親面前跪了下來。
冰冷堅的大理石地面硌著他的膝蓋,但他毫無知覺。
他抬起頭,看著崩潰失控的母親,聲音異常地冷靜,冷靜得近乎殘忍:“七年了,他很痛苦,讓他好好走……不行嗎?”
這句話像是一桶油,徹底澆滅了母親最後一理智。
母親所有的痛苦、絕、無助,全都化作了最惡毒的語言,像鞭子一樣,一下下打在他上。
“冷!”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
“你爸真是白疼你了!”
他就那樣跪在那里,一言不發,承著一切,仿佛那些尖銳的咒罵不是落在他上。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最鋒利的刀,將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凌遲了碎片。
也是從那一天起。
因為父親長期的病痛折磨,異國分離、對林筱筱蝕骨的思念和愧疚而患上的抑郁癥,雖然痛苦,但尚且在可控范圍。
甚至在後來,為了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也為了自救,他投于極其嚴謹和需要絕對冷靜的法醫學科學習中,那段時間,病甚至有過短暫的好轉。
但母親的那一記耳,和那句兇手,徹底將他推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從那之後,每個夜晚都變了煎熬。
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
夢里反復出現父親彌留之際痛苦的面容,母親歇斯底里的哭罵,還有那份他簽下的放棄治療同意書……
它們扭曲著,織著,最後都變母親那雙充滿失和恨意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罵他“兇手。”
病就這樣急轉直下,比以往任何時期都要嚴重。
半年後,因為放棄治療,父親徹底離開了。
他的重度抑郁和躁郁癥開始替發作,緒失控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不得不加大藥量,甚至需要定期去看心理醫生。
而這些……他絕不能讓知道。
不能讓知道……他是這樣一個……連親生母親都唾棄的……罪人……
這個念頭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腦海里,比病本更讓他到絕。
他怕極了。
怕知道了,就會明白他骨子里到底是個多麼糟糕、多麼破碎的人。
怕那雙剛剛對他重新流出一點點的眼睛里,再次染上恐懼、憐憫,或者……厭惡。
怕知道……
當年在德國,是他……是他在那份意味著徹底放棄治療的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後來所有人都說,那是當時最理智、最人道的選擇,是為了讓父親不再苦。
但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那種親手終結至親生命的巨大負罪和力……最終徹底垮了他。
他不想也不敢讓知道,他後來變了這樣一個……連自己都無法面對的,需要靠藥維持穩定的病人。
一個……兇手。
可他又做不到遠離,只有在邊,他才能到一溫暖。
是他的藥,是續命的藥,沒有,他只是在茍延殘。
靠近,才能活。
他抱住自己,指甲幾乎要掐進手臂的里。
就這樣吧。
就讓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他會好好吃藥,好好控制。
只要不離開。
他什麼都可以忍。
只要還要他,他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