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雲一頓,平靜地看著雪梨晃著小手給自己扇風,不出意外地聽見繼續道:“表兄,姈姈今夜便先回去沐浴一番,明日再來如何?”
睜著一雙無辜又水潤的桃花眼,努力讓自己瞧起來沒有異樣。
但繃的脊背,微的睫羽,角扯開的故作鎮定的淺笑,都一一出心中另有算計。
裴霽雲彎笑了出來,包容而溫和地道:“姈姈,過來親一下再走。”
他神容靜,霜白寢,盈,好似高居天上宮闕中瓊枝映月的清冷謫仙,可他吐出的字眼不僅不是謫仙風度,也不是君子之言,反倒同盛京中的紈绔子弟沒什麼兩樣,十分放浪形骸。
趙雪梨面頰倏然更熱。
待整理裳走出照庭時,已近戌時三刻。
再回到蘅蕪院,沐浴一番,就到了深夜。
那兩個被老夫人送來繡嫁的婢子早早歇下了,雪梨洗漱完後躺在床上卻如何也睡不著。
房中昏黃的燭也搖搖晃晃的,恰如此時難以言喻的心。
那張行卷因為被胡藏進袖子而多了許多凌折痕,瞧起來有些落魄。
趙雪梨原是想燒了它的,可終究不死心,想著待到白日里再尋機會將東西丟出去。
可一個晚上過去,也不知道裴霽雲會不會變了卦?應當不會的,畢竟是二皇子的囑咐。
趙雪梨是知道淮北侯府同二皇子親切的,二皇子的生母,如今寵冠後宮的瑾貴妃,昔年便是寄養在老夫人膝下,同淮北侯一道長大的,算得上是親梅竹馬,兩小無猜。
逢年過節,宮中的賞賜就會流水一般涌進侯府,其中除了皇上的恩典,也不乏瑾貴妃的榮寵。
趙雪梨來了盛京幾年,在諸多皇子之中也只見過二皇子,被攜帶著參加過二皇子的客宴,至于太子,在侯府中甚至沒怎麼聽老夫人提起過。
在雪梨看來,裴霽雲再如何大權在握,也是越不過皇家的。
想通這一點後,心中安定許多,起床將那行卷鋪開,捋直折痕,又取了幾本厚書上,這才睡下,到了第二日天亮,起床一看,行卷被得平整了許多。
睡眼惺忪地拿起來,忽然有些呆滯地想:才得好看一些,現下被帶出去,豈不又得折起來?
可有既能隨藏著,又不用折疊的法子?
趙雪梨左思右想一陣,最終還是懊惱地將行卷幾下對折起來塞進袖子中。
穿戴整齊後,屋外響起婢子的聲音。
“小姐,您起了嘛?”
趙雪梨道一聲起了。
兩個婢子便端著洗漱用的清水方帕澡豆推門走進來,伺候雪梨起床。
趙雪梨沒被人這般伺候過,有幾分不自在,但人是老夫人送來的,無法推拒,再如何不適也得著。
推開軒窗,一尚且帶著夜晚涼意的晨風撲面而來,日頭徐徐升起,在窗欞上跳躍著斑駁的亮斑。
趙雪梨凈完面,看著兩個溫順的婢子,心不在焉地想:們再過幾天怕是就得走了。
裴霽雲昨夜才回府,還未理此事,但今日一早,他去同老夫人請安時,一定會將這兩人打發走。
蘅蕪院又偏又荒又沒人才好,這才方便他隨時過來,若是住著兩個老夫人的眼線,倒是教他生出諸多不便。
趙雪梨來到松鶴院時,裴霽雲果然已經在了,老夫人笑得和藹極了,只是也不了抱怨,“諫之這孩子,怎生忙這樣,去了近十日,卻不曾回過一次,霽雲,他雖然缺管教,可你也別太嚴厲了。”
要說這淮北侯府中,老夫人最疼的自然是長公子裴霽雲,他始出生時,就向先帝求了賜名,又直接將半數家都過到他的名下,親自挑選調教伺候人的奴僕,一路這樣金尊玉貴地養大,當真是千疼萬寵。
只不過近年來,二人因著家娶妻一事有幾分爭執,老夫人初時還氣,卻舍不得迫,到了現在,裴霽雲翅膀了,再想迫也不了。
有了裴霽雲這個前車之鑒,老夫人自不可能放任裴諫之也如此做。
嘆道:“諫之可不能同你一般,他得先家後立業,也好我有個盼頭。”
裴霽雲不置可否,呷一口茶湯,沒有說話。
趙雪梨進門後就坐在下首,權當自己是個明人般垂著腦袋。
室點著安神香,老夫人的聲音在沉靜的空中起起伏伏。
“我仔細看過了,太府寺卿家那個姑娘是個極好的,聰敏靈,又溫小意,同諫之倒是相配。今年因著圣上龍抱怨,春闈遲了些,現下才考,約莫是在谷雨時分才會放榜了,那姑娘十五那日要去城隍廟給家中下場的兄長求一道魁星符,你安排諫之遠遠見一面。”
裴霽雲聞言,不聲地道:“北衙軍圣上直轄,孫兒位居尚書省,無權干涉。”
老夫人見他不應,道:“旁人不知,難道我也不知嗎?那羽林衛中的呂中郎將不是過你的救命之恩?只不過調遣諫之一日,怎也使不得?”
裴霽雲擱下茶杯,笑了,緩緩道:“圣上十五要去醴泉行宮,羽林衛隨行護駕。”
只這一句話,霎時就將老夫人所有未出口的說辭都堵了回去。
裴諫之才去羽林衛中領職,就有在皇帝面前面的機會,雖說這其中不乏權力的運作,可到底是機會難得。
老夫人就算再急著給裴諫之相看,此刻也知道孰輕孰重。
再次嘆出口氣,擺擺手,“罷了罷了。”
老夫人有心放過這些鬧心的話頭,可裴霽雲卻是忽然道:“祖母,蘅蕪院里用不著丫鬟,您且將人都回來吧。”
這個話頭實在是轉換得太過讓人猝不及防。
趙雪梨雖然早有預料,此刻還是有幾分愣住。
怎麼也想不到,裴霽雲會這般直白。
依著他以往的子,一定是不聲挑一些那些婢子的錯,再將人送走。
老夫人眉頭微蹙,“霽雲這是何意?”
裴霽雲笑容不變,道:“祖母,您知道孫兒的意思。”
老夫人臉上再沒了毫笑意,默然片刻,道:“姈姈年歲不小了,那是我給挑的兩個陪嫁丫鬟,現下在蘅蕪院中給繡嫁,怎麼就礙了你的眼了?”
裴霽雲狀似好奇地問:“不知祖母要將姈姈嫁給哪戶人家?可曾相看過?”
老夫人有所顧忌,蹙著眉頭,一時之間沒有立馬回應。
室氣氛在這三言兩語間突地就沉寂冷凝了起來。
趙雪梨揪著袖,大氣都不敢,也不知表兄發的哪門子瘋,要在在場的時刻故意提起這事,這不是讓給老夫人當靶子嗎?
果然,這想法才落,老夫
人就了。
“姈姈,你過來。”
趙雪梨心中一,站起來,低眉順眼地走過去,短短幾米的距離,卻走得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老夫人道:“現下雖然還未給你找見合適的夫家,但若哪一日遇見了合適的,姈姈,你可愿聽老的話嫁過去?”
趙雪梨頭都不敢抬,垂首道:“姈姈自然是聽老夫人的。”
“左右也就一兩年的事了。”老夫人又問:“那兩個婢子留在蘅蕪院為你繡制嫁,可好?”
趙雪梨囁嚅著說:“......好。”
老夫人這才滿意,沉眼瞥向自己一手教養大的長孫,“你都聽見了,霽雲。”
裴霽雲頷首,“孫兒都聽見了。”
他眉眼越發溫潤,語氣甚至是面對長輩時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禮,“只不過,”
窗外百靈的聲清脆又婉轉,裴霽雲沒有毫停頓,繼續平靜地道:“這件事不由做主。”
第32章 風起
老夫人的一生之中,其實并不如何順遂。
出于顯王氏,雖然門庭煊赫,家中亦是人才輩出,如日中天了好幾年,但極必反,老夫人尚在垂髫之年,王氏因朝中黨爭站錯了位,到牽連打,自此一蹶不振。
老夫人在顯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落魄日子,後來,的兄長在軍中不顧生死、屢立奇功,王氏這才又慢慢烈火烹油了起來,將將及笄,就因著世族大家的聯姻攀附,被嫁給老侯爺做填房。
老侯爺為人十分固執嚴肅,對待妻子甚至比外人還苛刻,十分看中子婦德,不僅要求貞順,靜,儉約,慈良,甚至對一瞥一笑,一言一語都有著一套頑固教條。老夫人本就是上嫁,不論老侯爺如何嚴苛,也只得盡數忍下。後來,誕下麟兒,險些去了半條命,老侯爺對才稍微寬厚一些。
許是老天有眼,在霽雲出生的第八年,老侯爺歇在妾室房中睡了一覺,再沒醒來,就那麼故去了,苦盡甘來,兒子孫子都養得十分出,到如今已經過了十幾年順暢日子,沒想現在又要重新心了起來。
甚至是心起一貫重,盛名在外,聰慧省心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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