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說話時間較以往長了許多，日頭都進了閣。
老夫人看著被淡薄天雕琢得平靜溫和中溢出些銳利的孫兒，嘆出口氣，“好歹喚你一聲表兄，怎就如此苛刻，連個婢子也不愿給？”
裴霽雲面對長輩的問話，罕見沒有立時回話，而是默然須臾，才緩緩道：“祖母，姈姈還小，近些年并不急著繡制嫁。”
老夫人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作急了些，霽雲穎敏，怕是看出了端倪。
可沒料到，他竟是半點不愧，反而言辭之間毫不遮掩了起來，像是要將心中猜想都一一坐實了。
老夫人忍不住凝眉瞥向趙雪梨，見垂眉斂目，一幅噤若寒蟬的順瑟模樣，又想起之前除夕夜跪地惶恐的姿態，一時之間，心中竟是生出了幾分郁氣和無奈。
可面對長孫到底是縱容的，端起茶水飲了口，下諸多煩雜，沉著聲音道：“王嬤嬤，你稍後將人喚回來吧。”
王嬤嬤同趙雪梨一般，也是不敢大聲出氣，此刻連應聲都不復往日聲量大小。
裴霽雲笑了笑，對著簾外喚了聲驚蟄。
驚蟄手中捧著個檀木盒子掀簾而，恭恭敬敬打開後呈送上去。
里置著一尊旃檀釋迦尼跌坐像，佛像并非全金，而是取了天竺古法以紫磨金混硨磲塑，日頭稍稍偏移就流轉出貝葉經卷般的澤，佛陀右手垂膝結地印，指尖抵著的卻不是蓮花寶座，而是一方雪玉雕琢的須彌山。佛之上鏨刻著細經文，隨影變換流出深邃神圣的氣息。
裴霽雲道：“祖母，孫兒前些年遣人去西域為您求了這尊佛像，近些日子才到，您瞧瞧可看得上眼？”
老夫人以前是不怎麼信奉這些虛無之的，但自打十幾年前不堪老侯爺磋磨去廟里求解、死了丈夫後，忽然就對神佛敬重有加，往府中請了許多佛像，隨著侯府越發鐘鳴鼎食，權勢滔天，也越發虔誠地供養佛祖了。
此時見到這般罕見佛像，心中已是生出喜，又聽他說是前些年遣人千里迢迢去西域求來的，面上那子不虞緩慢消散了。
霽雲一向是十分孝順這個祖母的，對著寄人籬下的姨娘之生出些荒唐心思也沒什麼，待到他因事離京，將人嫁了出去就算了事，犯不著因為人，同他置氣。
老夫人再次恢復到往日里的慈模樣，出笑意，道：“霽雲有心了，今日不忙，便留在松鶴院中用膳罷。”
裴霽雲笑著應下。
二人又是一番其樂融融的樣子了。
趙雪梨心里也松下一口氣，知道老夫人這是被表兄三言兩語哄好了。
老夫人又道：“姈姈，你也留下用了早膳再走。”
趙雪梨其實十分抗拒在松鶴院中用膳，老夫人不咸不淡的目總讓如坐針氈，可再如何不想，也只能乖乖垂首答好。
因著方才一事，趙雪梨心不在焉，沒什麼胃口，一頓的早膳吃起來也是味同嚼蠟，好不容易應付完，裴霽雲告了辭，也正要請退，老夫人卻掀開眼皮，淡聲道：“姈姈，你說個實在話，日後是想留在侯府，還是愿意聽老的話嫁出去做個正室？”
趙雪梨一驚，原本不安定的心神現下更是像被按進了冰天雪地之中，冷得不行。
後知後覺老夫人察覺出了什麼，否則怎會問出這般的問題？
雪梨甚至能補出老夫人沒說出來的晦之意，是留在侯府做個沒名沒分的妾室通房，還是嫁出去當個正妻？
有些膽怯，但是真心實意地道：“......老夫人，姈姈......愿意嫁給江公子.....哪怕...”
雪梨攥的手心都在發抖，但還是壯著膽子將話說完：“....哪怕他春闈落了榜，并未高中....”
老夫人聞言，正看了兩眼，似有幾分意外，又似乎沒有。
堂中安靜片刻，老夫人才點頭，“是個拎得清的，下去罷。”
趙雪梨見此刻還未起讓自己做妾的心思，緒稍稍緩和了些，連忙躬退下，可出了松鶴院後，卻是打死也不敢去照庭了。
至于翊之哥哥投獻的文章？
趙雪梨只能對不住了。
回到蘅蕪院後，將袖子中的行卷拿出，藏進了箱最底下，想著自己日後若是能嫁進江家，再還給翊之哥哥。
連著三日，趙雪梨除了早起請安，都悶在蘅蕪院中閉門不出。
轉眼就到了十二這日，趙雪梨即使再如何想要安分守己，可心里記掛著宋晏辭說的路引文書，也只得想方設法地尋些由頭出府。
恰好裴君如到了上族學的年歲，纏著雪梨外出購置些文房四寶，到了十四這日，才順勢出了侯府。
半日下來，臨近末時，們便逛得差不多了，馬車正好從鼓樓大街駛過，趙雪梨看了眼抱著裴君如的李嬤嬤，小聲開口：“君妹妹，夏日到了，我想去琳瑯齋買些首飾，不知你可要同去？”
們出府都是同老夫人報備過的，只允了去書肆，但裴君如向來有主意，不規矩，李嬤嬤雖然不贊同，但拗不過裴君如也想去買些飾品。
沒過一會兒，馬車在琳瑯閣門口停下，裴君如從李嬤嬤懷里起來，跳下馬車，率先進了大門。
趙雪梨故意走在最後，同們拉開一段距離。
為免出現意外，趙雪梨避開他人，尋見管事便低聲道：“可有一條蓮花紋樣的點
翠瓔珞？”
管事意會，卻沒立即拿出東西，而是道：“小姐，您前兩日沒來，那條瓔珞被收在了庫房，還請上樓小坐一會兒，我這就差人取來。”
趙雪梨見裴君如挑選地興起，隨即點頭同意，與李嬤嬤打了聲招呼後，隨著管事上樓。
被畢恭畢敬地引進最東面的一間雅間，甫一進，就看見端坐在窗前品茗的宋晏辭。
趙雪梨不怎麼意外。
宋晏辭倒是眉梢一挑，出聲道：“久久不來，我還當你不要路引文書，已經想好要做一只被人供養喂食的籠中金雀了。”
趙雪梨不搭理他的譏諷，抿道：“東西呢？”
宋晏辭倒是沒再顧左右而言他，視線看向案幾右側，“自己去拿。”
趙雪梨走近，拿起那個紅木盒子，見到里面放著四張文書。同姜依各兩份，一份是作為商隊家眷，另一份則是南郡來盛京探親的母。
時限都是一年，可途徑的地方也并不一樣。
宋晏辭道：“我讓你救的人呢？”
趙雪梨看著這四份文書，不免產生了許多自己和娘親逃跑後的憧憬。
聽見宋晏辭的問話，不敢說自己連那案子是什麼都沒弄清，而是鬥膽回應：“刑部我去了好幾日，表兄愿意讓我翻看卷宗，想必同他討個無關要的人并非難事。只要你能將我和娘親安全送出盛京，這件事，我應下了，定然能。”
宋晏辭緩緩斂了眉眼打量，似乎在思量這番話的真假。
趙雪梨耿著脖子站著沒，一幅毫不心虛的姿態，想了想，又道：“案子在初八那日就已經了結，表兄進宮同圣上回了話，如今那位管事卻還未放出，想必他也并非如你所言那般無足輕重，許是被判了刑罰，可從你尚讓我救人一事來看，他又并未被斬首示眾、或是了重刑將死，那便是只到些牽連，罪責不重。”
最後為了給自己增加籌碼，又厚著臉皮補充了一句，“表兄一向疼我，只要無關大事，無有不應。”
宋晏辭考量片刻，拿出一枚玉扳指放在案幾上，道：“兩日之，你帶著這個去刑部大牢見一面范寬。”
趙雪梨錯愕，“去刑部大牢？”
宋晏辭道：“再將他的話轉述出來，我才信你能將人救出。”
趙雪梨到很是不可思議，“你這是在為難我，刑部大牢豈是我能進的？”
宋晏辭反問道：“不是說裴霽雲對你無有不應？”
趙雪梨自吹自擂時不覺得有什麼，此刻被他重復著反嗆了一句，有些惱，狡辯道：“....我央求一下，表兄許是會放人，但是不一定能允我進那牢中。”
宋晏辭并不退步：“若是你連見范寬一面都做不到，我如何信得過你能救他？”
趙雪梨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宋晏辭并不在乎那些小心思，冷笑一聲，道：“你知道將你和姜依送出盛京，我會被裴靖安那只瘋狗撕咬下多人力力嗎？”
“趙雪梨。”他漠然地說：“拿出些誠意來，這場易才能繼續。”
趙雪梨怔然，知道他并不好惹，只好打消了心中空手套白狼的想法，著頭皮同意了，“我答應你，不過兩日太急促了些，十日可好？”
宋晏辭道：“圣上十五去醴泉行宮，淮北侯亦是隨行，為期十日，這是你們逃跑的最佳時機。”
“你不僅要在兩日見到范寬，將他的話帶給我，讓我可著手準備送你和姜依離京一事，還需得盡快拿到由刑部下發的范寬的赦免文書，我見了文書，自會安排你們出逃。”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52shuku.net/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