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地上行走時,連睡覺都無法完全放松,但凡有半點風吹草個就會立刻驚醒。
現在靠在狹小的船艙中,離岸邊越遠,才越放心,終于得到幾分緩解,約莫兩刻鐘後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乾壹郡附近城池眾多,這船最遠也就開到三十公里外的棠花鎮,天尚未亮起,就已經到了。
一路有驚無險,趙雪梨下船時難得恢復了點神。
沒打算在棠花鎮久留,只不過肚子實在得說話都沒力氣,不得不休整一番了。
大縉十里不同音,棠花鎮離盛京并不算遠,可行人往來間的竊竊私語已經讓雪梨有幾分聽不懂了,幸好說話的人亦不在數,張口買吃食干糧時雖然引得旁人多看了兩眼,但到底沒有太引人注目。
雪梨不敢多做停留,狼吞虎咽吃完了兩個包子,到搐的胃好些後就向鋪子中走去。
再走出來時,已經著了男裝,扮做一個瘦弱年模樣了,上原本那襲臟污了的鵝黃襦因為害怕被人撿走,泄了蹤跡,雪梨亦是沒扔,而是在鋪子中借了個火,直接燒得一干二凈,又買了頂鬥笠戴上,遮住面容。
細細觀察過男子是如何行走的,盡量讓自己也大搖大擺,不要畏畏的。
河邊風大,有不戴著鬥笠防風的人,雪梨此番裝扮倒是并不突兀。
做完這些事後,沒有多逛,再次回到碼頭。
白日里的碼頭熱鬧極了,遠不是夜里可比的,不僅有諸多拉客的客船,還有往來運輸貨的貨船,不僅人多,而且分外吵鬧,好像人人都需得扯著嗓子吼才能讓旁人聽清。
趙雪梨在碼頭轉了一圈,上了一艘南下客船。
縱然無法直接抵達南郡,可到底是向著南邊去的,屆時下了船,再重新上一艘依舊南下的,就這麼一點一點過去了也是極好。
一連三日,雪梨都格外幸運,沒有人尋過的不是,也沒人察覺過的異樣,甚至就連擔心的路引都沒查過一次。
唯一需要憂心的就是扮做男子後該如何避開人群,在夜深人靜時如廁的問題。
第五日時,距離盛京已經有很長一段距離了,日頭還愈發明,似乎預示著今年會是一個暖冬,只不過經驗盛的老船夫還是嘆了口氣,說:“凜冬要來了,不出三日,河面就會結冰,走不了啰。”
趙雪梨沒兩件厚裳,聞言很是擔心。
在第六日時,剛到碼頭,就走運得遇見了南下的大客船,船上客座尚未坐滿,但上船需要路引,雪梨無法,只好換回了裝,還去鋪中各買了一套男冬裝、
上船之後,雪梨總算覺自己逃出來了半只腳,只待到了南郡,同娘親匯合,剩下的半只腳也才算徹底逃出。
接連幾日的船上生活讓蓬頭垢面,渾都臟兮兮,臭烘烘的,可雪梨覺得這樣正好,慣常只要將鬥笠一戴,在位置上,不管是盯著河水發呆還是假寐,都沒人會在意。
第七日時,日頭沒再升起,河面上掛起了大風,吹得在甲板上放風的人瑟瑟發抖,不得不退回到船艙。
真如老船夫所言,氣溫急轉直下,天際飄起小雨,還夾雜著細碎雪粒子,砸在人上,又疼又冷。
趙雪梨生怕被凍得起了風寒,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盡量不吹一丁點的冷風。
第八日時,河面真的開始結冰了,大船亦是走不了,不得不停岸等待冰融化。
趙雪梨一直很警惕,害怕一旦出去就會發生意外,干脆連船都不下,就那般干等著。
可惜,一個日夜過去,河面之上的薄冰不僅沒有消融,反而越來越厚,所有人都說走不了了,趙雪梨被東家退還了一半船費趕下去時一顆心跟灌了鉛水般沉重。
又開始在鎮子上尋找能繼續南下的馬車。
南邊多崇山峻嶺,不僅路不好走,匪徒寨子也多,臨近年關,山賊們也不安分,小魚小蝦都不放過,只想過一個好年,所以雪梨問了一圈,找不到在這個時候繼續南下的車隊,大多是早就走了,等來年天氣暖和了再回來。
就這麼耽擱了兩日,好
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逐漸越發不安了起來。
接下來,甚至下起了雪,雪梨困在客棧里寸步不出,夜夜被噩夢驚醒。
十一月二十二日,一個寂寂雪夜,雪梨所在房門被人敲響,門外那人扯著嗓子喚:“趙公子,你不是要南下嗎?我給你找到車了。”
趙雪梨穿著一耐臟的黑冬,里面又套著夾襖,看起來倒是不單薄了,可一張臉過于消瘦,盡管涂黃了臉部,也不太像沒長的年了,反倒像個長得過于氣的小倌。
聞聲打開房門。
門外的李二呼出一口白霧,了手道:“你還走不走?”
趙雪梨到有些奇怪,低嗓子,聲氣地問:“怎麼今日又肯走了?”
明明雪下得越來越大,沒有片刻減緩或是消停,之前沒有車愿意走,現如今怎麼又有了。
李二都:“我有幾個走南闖北的兄弟昨兒個回來了,他膽子大,人也壯,雪埋到肚子也敢走,只不過,要加錢。”
聽到要加錢,雪梨又覺得合理了,問道:“要加多?”
李二慢悠悠豎起一手指。
“十兩銀子”
李二:“一百兩!不還價。”
趙雪梨本來還將信將疑,聽見對方開價一百兩,心中落定大半。
應當不是什麼陷阱?
只不過尚且還有幾分猶豫:“此行出了你那幾位兄弟,還有誰?”
李二道:“還有個帶著夫人孩子著急回家過年的富商。”
趙雪梨還再問,李二卻已經不耐煩了,他撇撇,“問東問西,你到底走不走?不走就算了。”
言罷,作勢要走,雪梨一咬牙,道:“我走!”
收拾行囊後,趕到約定地點時果真見到了五個強壯的漢子,他們在雪天也依舊穿得輕薄,似乎并不冷。
正中的馬車旁站著位留著八字髯的富態商人,掀開的車帷中坐著一名抱著個三歲男的婦人。
趙雪梨見了,心里安穩很多,付過銀錢後上了最後那輛略微窄小些的馬車。
就這樣,時隔數日,再次南下了。
山路果真不好走,覆了雪的路走起來尤其艱難,雖然行程緩慢了很多,可一連走了三日都算得上有驚無險。
雪梨是在第四日天未亮的卯時忽然發覺出有些不對勁的。
冬日里沒有太,不好辨別方向,雪梨其實并不知道車隊是否在往南邊走,可是同那位富商攀談過,知曉他確實要去南邊,一路上又沒提出毫異議,所以就暫且打消了顧慮,可隨著馬車的行進,在一河邊取水時,雪梨看見越來越厚的冰層,忽然意識到他們并非是南下,而是在北上。
老船夫閑談時說過,越往北,河面冰層越厚,雪梨記憶猶新,不認為是自己判斷失誤或是草木皆兵了,腦袋里只有一個想法,一定是侯府所為。
是要不聲將送回盛京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頭,就讓坐立難安,心生惶惶。
當天夜里,雪梨就借著夜掩映跑了。
一個時辰後,車隊中的男子們才發現雪梨不見了人,領頭那個氣急敗壞,“誰走了風聲!這大羊還沒到手怎麼就跑了!?還不快追!”
李二早就盯上了趙雪梨,三百兩銀子賣給燕春樓去做紅倌人的,這群男子也不是什麼走南闖北的兄弟,而是燕春樓圈養的打手,現下連哄帶騙來接人的。至于那富商一家,也是燕春樓中人。
現下眼看著就要到了,人卻跑了,可不就氣急敗壞了?
可他們尚且沒來得及拿了家伙什去找人,凌空來好幾只箭矢,疾風般刺穿了脖子,沒一個能逃過一劫,盡數倒在了松雪地上。
*
趙雪梨往外跑了很長一段路程,終于尋見一小鎮,劫後余生般進了鎮,憑著路引住進客棧一問,此地果真是北上之路,不由一陣後怕。
又覺都不安全,恨不得立刻再往外逃,也顧不得什麼財不外了,拿出銀錢就要去買幾十個下人,護著自己南下。
可客棧東家說,牙行明日才開,雪梨只得作罷。
夜後,將門閂,推來桌子堵住門,不說安全無虞,可至多幾分安。
結果一回頭,就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了。
原本干干凈凈、空空如也的房中不知何時吊了個僵的死人,鮮已經結冰凝固住了,那人被凍得面青紫,眼睛尚且睜著,好似正死死盯著看。
正是那位富態商人。
雪梨尖一聲,連忙就推開堆在門口的桌椅,打開門就要沖出去,結果門一打開,又正正同一倒吊著的死尸四目相對。
這人與富商死相別無二致,脖頸都有一個黑漆漆的,瞳孔瞪大,氣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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