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書 《致親的你》
到家後, 周收到了來自陳京馳的消息。
Chen：【專輯概念定的是人與自然，你來負責“人”的部分】
Chen：【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說】
Chen：【四月份開始錄音】
周回複“好”，消息剛發出去, 想到在車上和杜恒說的話, 覺得自己這樣不行，是時候該做出改變，勇敢地邁出第一步。
于是糾結了老半天, 又補了一句：【你早點休息】
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周在生活上的關心, 對面沉寂了快半分鐘都沒靜。
周等回複等到沒耐心，剛退出去, 叮當一聲。
Chen：【嗯】
好歹是回了, 周想。
睡前，劉嫻雅問明天的高鐵是幾點鐘，好送去車站。
“不用送我了，行李箱也不重，我一個人可以的。”周沒打算麻煩。
劉嫻雅也不強求，關燈前，說：“下個月你還得回來一趟。”
周疑：“怎麽了？”
“外公七十大壽。”劉嫻雅說完，忽然輕輕地長嘆一口氣, “時間過得太快了。”
周偏過頭看向，深深地同意媽媽這句話。
不止是外公, 歲月也在劉嫻雅的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眼角的皺紋, 頭發間藏著的一兩白發, 和手機上調得很大的字。
周平時會刻意地忽略這些細節，總覺得媽媽還跟以前一樣是個風華正茂的大人。是矛盾的，希自己能快點長大，變得更堅強, 又希媽媽能慢點變老。
關燈後，周學著上次譚蓓對的作，側過抱住了劉嫻雅。
印象裏，總是劉嫻雅抱著，從記事起不會走路，到學騎自行車摔跤，出去玩走累了撒讓媽媽背，再到每一次考到第一名拿回獎狀時高興地抱著，誇真棒。
回憶如水般湧來，可這麽多或模糊或鮮明的畫面裏，竟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抱過媽媽。
越是努力地尋找，周越發覺到鼻尖有些酸，到劉嫻雅將摟進了懷裏，笑著說：“我兒都這麽大了，真是媽媽的驕傲。”
周閉起眼睛，聲音悶悶的：“長大也值得驕傲嗎？”
“當然。”劉嫻雅了耳側的頭發，聲說，“我沒給社會做出過什麽貢獻，你就是媽媽最好的作品了。”
周的眼眶有些潤，怕被聽到自己哽咽，沒敢再出聲。
*
寒假結束，學校正式開課。
周花了一周的時間，將第一首歌詞的初版寫了出來。周六下午，在圖書館給歌詞潤，順便把初版發給陳京馳看，問他這個立意如何。
然而發過去快一個多小時，陳京馳都沒有回複消息。按照以往他回消息的速度，最遲也不會超過十分鐘，周頻繁地拿起手機查看。
又一次打開手機時，微信正好彈出新消息，還以為是陳京馳，心跳都了一拍，沒想到來人是杜恒。
杜恒：【你聯系得上小陳嗎？怎麽不回消息】
周回複：【他也沒回我的】
杜恒：【奇怪，也不在家，人跑哪去了】
周給他打了個語音通話，一直到鈴聲結束自掛斷，無人接聽。
沒有過多在意，猜想他可能是在忙新歌，人在沉浸創作的時候不看手機也正常。
直到晚上七點，陳京馳仍然沒有任何靜，周再也不能平心靜氣地認為他在忙。連潤歌詞的心都沒了，再次撥打語音通話，還是未接聽。
給杜恒發消息，他也在急：【昨天還好好的，不會是想不開了吧】
周倒沒覺得有他說得那麽誇張，陳京馳心裏還有個遠大的目標，怎麽可能會在還沒得到結果的時候做傻事。只是一直聯系不上人，多還是會擔心。
回複杜恒：【應該不會，再等等】
見起又坐下，來回好幾次，範歆奇怪：“周周，你尿急嗎？嘉嘉才剛進去。”
“不是。”周沒法跟解釋，坐到椅子上沒再起來。
點進微博試圖轉移注意力，陳京馳上一次發態還是元宵節的音樂節下班返圖，時隔一周，周也沒什麽新東西可看。
直到七點半，手機響了一聲，看到是陳京馳的名字，周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Chen：【不好意思，手機一直沒信號】
周：【你在哪？】
下一秒，對方直接撥過來一個視頻通話。
看到和平時接語音時的界面不太一樣，周遲疑了兩秒，戴上耳機，接通之後連忙把攝像頭關閉。
屏幕上顯示他那邊的畫面。
陳京馳將攝像頭對準了天空，漆黑一片的夜幕上，雲朵稀疏，能清晰地看見滿天的繁星。耳邊時不時傳來幾聲蟲鳴，屏幕邊緣有幾片樹葉的影子了畫。
周驚奇：“這是哪裏？”
“小靜山。”他說。
小靜山是江北北部一座海拔千米的山峰，國家級旅游景區，剛來江傳上大學時，班上就組織過一次爬山團建，周對自己的能有很清晰的認知，沒跟著去湊熱鬧。
怪不得下午沒回消息，山裏信號不好，他應該是沒接收到。
可就算是爬山，這個點他怎麽還在山頂？
“漂亮嗎。”陳京馳說，“眼看比手機裏更壯觀。”
“漂亮。”周如實說完，問，“你一個人去爬山？”
“爬山是次要。”
陳京馳攝像頭移了下來，山頂俯瞰，視野遼闊，所見之沒有任何遮擋，在夜的籠罩下，依稀能看見一大片濃的樹林和連綿的山峰群。
怪不得那麽多人喜歡爬山，是看視頻，周也能會到站在山頂，看到眼前景象的就和征服。
“來錄了點大自然的聲音。”陳京馳說，“晚點給你聽。”
“山上不冷嗎？”
“冷。馬上下去了。”
夜裏下山很危險，萬一沒看清腳下的路就麻煩了。周剛放下不久的心又提了起來，急急說：“你別掛！”
陳京馳覺得反應好笑，故意曲解的意思：“不會死。”
周倒吸一口冷氣：“我是說別掛斷。”
“沒說掛斷。”
視頻畫面開始抖，亮起一束刺眼的，陳京馳打開了手電筒下山。
周怕他覺得就這麽不說話連著線無聊，絞盡腦地找話題：“你等會兒下山了趕得回來嗎？”
聊天實在是的短板，通技巧的書才剛到，還沒來得及看幾頁，沒學到髓。
“山上旅館訂了房間，先住一晚，離得不是很遠。”陳京馳把視頻關了，切換了語音通話。
周想到杜恒，問：“你沒跟杜恒說去爬山嗎？他聯系不上你，來問我了。”
“沒說，怕他不同意。”陳京馳倒是清楚自己的做法危險，“你幫我瞞著他。”
周只猶豫了一瞬就答應了他：“好。”
這麽輕易就站在他這邊，陳京馳有些意外，卻沒問原因，只是笑了一聲。
“看到你發來的詞了。”他說，“我給不出任何比這更好的意見。”
周的第一首詞命名為《深夜來電》，為了節省時間，特地在歌詞前把簡介寫好了，到時候能直接用上。
「半夢半醒間，陌生號碼來電。
悉的聲音，竟與我無異。
孰是真實孰是虛幻。
是未來的我指明前路方向，
還是劇屬于我的人生。
是現在的我謝苦難中不屈，
還是重現迷茫中不同選擇。
當下所經歷的一切并非終點，
而是為“我”的必經之路。」
想出這首詞的大致框架時，周剛做完一個關于以前的夢。
高中之後做噩夢的頻率大大降低，但偶爾在力大、心煩躁時也會夢到過去的自己。
如果能和幾年前的自己對話，周會告訴那時候的，任何在當時覺得不過去的坎、戰勝不了的挫折，都是長蛻變的契機。人要向前看，也要適時地回過頭，誇誇一路走來不容易的自己。
這也是周想對陳京馳說的話。
不知道他有沒有到藏在歌詞裏的鼓舞和振。
他只是笑：“現在才不到八點，算不算深夜來電。”
周胡地接話：“淺夜來電。”
陳京馳聽到微信彈出來信號不好的提示音，他報了一串數字：“打我電話，網不好。”
周本沒記他報的那串數字，掛了通話後直接點開通訊錄，排在第一個的聯系人，很久前曾不小心撥出去一次，事後慌張又心驚，生怕在他手機上留下去電記錄。
本解釋不清，為什麽會有他的手機號碼。
而現在，終于能明正大地撥通他的電話。
接通後，陳京馳忽然問：“周，有沒有看過日出？”
爬山都不可能，更別提早起。周回答：“沒有。”
“想看嗎。”他問。
周一時間分不清他這句話的用意，不知道他是在邀請還是單純的閑聊，著頭皮答應：“想。”
就算真的是邀請也認了。
陳京馳卻說：“明天拍給你看。”
周心裏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發出單音節：“哦。”
“聽起來不是很期待。”
“沒有，期待的。”周不想讓他失，“我是在想，還好不是讓我早起去看日出。”
都過去這麽久了，周還對當時軍訓站軍姿犯困挨教罵的事耿耿于懷。
“起不來？”陳京馳語氣輕松，“我以為你是很自律的那種人。”
“我喜歡睡覺。”周覺得他說的也沒錯，“不睡覺的時候自律的。”
“那我羨慕你，最近有些失眠。”他說。
從杜恒口中聽到和聽他親口說的覺還是不一樣的，周又陷了不知道怎麽安人的窘境，手速飛快地點開瀏覽搜索了一下。
“可以試試吃褪黑素。”把答案念了出來。
聽念課文般毫無起伏的語調，陳京馳忍著笑：“好，我試試。”
陳京馳說山頂離旅館不是很遠，果然才沒走多久，周就聽到他那邊傳來了說話聲。知道他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這通電話也就沒有再接著聊的必要了，只是沒主提及，想讓他先掛。
一陣腳步聲後，一聲咔噠，門關上了。陳京馳告訴：“我到房間了。”
“嗯。”周說完就安靜地等。
“我整理一下錄的素材，如果快的話，明天能發給你聽。”陳京馳說完這句，停頓 了一兩秒，問，“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嗎？”
知道在擔心他，特地怎麽問了一句。
“沒有了。”周腦子裏想了半天的句子，正適合這個時機講，“你回學校了跟我說一聲。”
“好。”他應，“晚安，周。”
結束通話，豎起耳朵聽了很久的範歆笑得不懷好意：“你剛跟誰聊天？”
周不知道怎麽解釋時，一律套公式：“朋友。”
“好特別的朋友。”範歆補充一句，“第一次見你跟別人聊這麽久。”
周也不否認。
幾分鐘後，微信彈出消息。
杜恒：【回消息了，在外面玩呢】
周盯著看了幾秒，才意識到陳京馳是先給回消息，和聊了十多分鐘才回複杜恒。
也許是還沒有從剛剛跟他閑聊的緒中離，周到心尖像是被誰輕輕撓了一下。
想到答應過陳京馳不把他爬山的事說出來，周只簡單回了個“好”。
次日早，周醒來時看到手機上好幾條未讀消息，都來自陳京馳。
他信守承諾去看日出，并拍了照片和視頻發給。周依次瀏覽，晨熹微，山上是仙氣朦朧的雲霧，日頭的金照亮了半邊天，將山峰染了一片金黃，不勝收。
最新的消息是兩份音頻文件。
第一個文件點開，是長達五分鐘的白噪音。周聽到了蟲鳴，雨滴，風聲，瀑布水聲，踩到樹葉的脆響，臨其境，仿佛置于靜謐的大自然裏，連心境都變得寧靜平和。
第二個文件則是一段鋼琴音旋律，陳京馳把昨晚在山間森林得到的靈記錄了下來。
周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連早飯都顧不上吃，拿起筆就要寫詞。
接近中午時，陳京馳告訴已經回到學校。
周把花了一早上寫出來的歌詞發給他，命名為《囈語》。
*
一周後的周六，周早上乘高鐵回了仙海。
今天是外公的七十歲生日，所有在外工作、學習的長輩小輩都要趕回老家。
劉嫻雅在高鐵站出口接到了，出租車前往外公家的路上，突然對周說：“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
周見語氣有些沉重，問：“怎麽了？”
“外公可能是年紀大了，有些糊塗了。”劉嫻雅說，“昨天跟外婆打視頻，跟他聊了半天才想起來我是誰。”
周心裏一沉，腦海裏冒出一個詞，阿茨海默癥，俗稱老年癡呆。
想到一個半月前，除夕那天去外婆家，外公還神不錯，問起大學生活，兩人聊了久。蹙起眉，問：“怎麽這麽突然？”
“其實不算突然，過完年小舅就說開始不記清事了。”劉嫻雅神有些悲傷，“這才一個多月就不認識人。”
周心口像是被塊石頭堵住，得不過氣。老人年紀大生病是常態，可接不了出現在自己的親人上。
抵達外公家後，外婆走到院門口，將大門打開，朝周說：“小寶快進來。”
外婆今天心很好，周牽著走到客廳裏，看到外公坐在沙發上，笑瞇瞇地朝周招手：“過來過來！”
周看了劉嫻雅一眼，幾步上前，坐在了外公邊。剛坐下，外公就拉著的手，把一顆彩玻璃紙糖塞在了手心裏。
正當高興時，又聽外公問：“你是哪家的姑娘，長得這麽標致？”
心髒像被針尖刺了一下。周嚨發，用力地攥拳，掌心被那顆糖硌得生疼。
“外公，我是周。”提高嗓音，“你不記得我啦？”
外公像是在思考，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見他如此，小舅媽不忍心道：“他有時候糊塗，有時候又清醒一會兒，你跟他聊聊，沒準就想起你了。”
周耐心地陪外公聊了會兒天，前言不搭後語，他問哪句就答哪句。想到除夕夜那天，要麽躲在書房，要麽躲在房間裏，跟外公外婆沒多聊幾句話，周忍不住地後悔。
蛋糕塔推出來時，外公才想起來今天他過生日，避著人回了趟房間，出來時周恰好在門口，他地塞了個紅包到口袋裏。
哪有過生日的老人給小輩發紅包的。
周一愣，連忙要拿出來還給他，被外公按住了手：“小寶，外公特地給你包了個大紅包，收下。”
兩個舅舅都在劉嫻雅後面出生，周是這個家裏第一個小孩，從小外公外婆就喊“小寶”。聽到悉的稱呼，周鼻尖有些酸，把紅包接了下來。
“真乖，可別跟你媽說啊。”外公叮囑。
“嗯。”用鼻音回答，趁著他認得自己，趕跟他說生日快樂。
剩下的紅包都給弟弟們了，外公在分蛋糕時清醒了片刻，這讓一家人都驚喜不已，劉嫻雅連忙把相機拿了出來，又是拍照又是錄視頻，記錄下這珍貴的時刻。
可到了下午，劉嫻雅和外公聊著聊著，他突然又冒出一句“你是誰”。周見臉變了，手把扶起來：“我陪外公聊聊吧。”
舅舅嘆了口氣，說：“聊了他也不記得，你們早點回去吧，小寶周一還上學呢。”
臨走前，劉嫻雅和兩個舅舅談到治療的事，周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地聽著。這個病發病率高，目前還沒什麽治的辦法，只能通過藥或行為幹預，稍微改善一下癥狀，至于會不會越來越嚴重，目前已經有這個趨勢，誰也說不好以後會怎麽樣。
從外公家離開，周看著心事重重的劉嫻雅，想了很久才開口說：“媽媽，吃蛋糕前外公給了我一個紅包，裏面有八百塊。”
劉嫻雅回過神來，朝笑了笑：“外公給你的，你就收著。”
見周言又止，劉嫻雅了的手，說：“沒事，外公健康就好，你看他今天樂呵呵的，心態還不錯。”
周點了點頭，牽住了的手。
回江北的高鐵上，周筆寫下了第三首歌詞。
*
收到周消息時，陳京馳正在排練室裏嘗試給新寫的旋律編曲。
三人在討論編曲細節，陳京馳點開對話框，看到了發來的歌詞文件。
《致親的你》
「被忘的記憶最終會流向哪裏呢？
有一天，我打開了收信箱，
看到了沒寫明地址的未知信件。
是無人認領的、被封存的記憶。
到了最真摯的，
聽到了最人的話，
記錄曾經存在過的意義。
可是為什麽，
每一段與都無可去。」
是看歌詞簡介，陳京馳能會到行文間流淌著無法忽視的憂傷氣息。
這是一首著眼于數群的歌詞，記錄著面對朝夕相的親人失去記憶的無奈。
陳京馳并不覺得周能憑空寫出一首對于“人”這個主題的把握這麽準又徹的詞。
歌詞發出去五分鐘後，陳京馳回複了。
Chen：【願老人家早日康複】
他沒問其他。
周想，他明明是像了解他一樣，能讀懂歌詞裏的緒。
還沒回他，消息又彈出來。
Chen：【來看我們排練嗎】
周：【在哪裏】
Chen：【之前那個排練室】
周回複他“好”，打算回學校就過去。
陳京馳又發來消息。
Chen：【幾點回來】
周：【可能要六點左右】
Chen：【晚上想吃什麽】
周：【還不知道】
Chen：【我幫你帶一份】
周打字的作暫停，一時間沒說話。
又有新消息。
Chen：【要不要譚蓓來陪你】
諒再遲鈍，也看出來了。
陳京馳在哄。
-----------------------
作者有話說：謝謝寶寶們的營養！！
讀者“y1”,灌溉營養+5
讀者“keyee”,灌溉營養+1
讀者“彤彤266”,灌溉營養+1
讀者“琪琪琪琪”,灌溉營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