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家大人說了,今夜不得空。”
小廝看著月下赫連明珠那張異族風的臉,語氣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
“公主還是明日白日里再來吧。”
小廝將“白日”兩個字說的有些重。
聽了自己敬重的父王說了一番難聽的話,赫連明珠竟然覺得,小廝的提醒,并不刺耳。
相反的,是真的好羨慕秦暖。
連一個守門的小廝,都會在暗中替出氣。
可想而知,沈硯卿是有多寵秦暖,才會到讓眾人皆知,主人的地位,不可撼。
“多謝。”
……
硯雪居,沈硯卿規規矩矩地躺在雕花大床的外側。
心里想的都是赫連明珠那信上所寫的,遍布京城的十個暗樁。
有八個暗樁早已被他發現,并且功策反。
剩下的兩個暗樁,藏得嚴嚴實實,要不是信是赫連明珠親自寫的,他都很難想象。
守城門的侍衛和守宮門的侍衛里,居然有足足六人,是北疆王的人。
這…
要是北疆攻進京城,豈不是跟回自己家一樣,毫不費力,就能連開兩道防門?
秦暖的呼吸聲綿長,沈硯卿輕輕翻側躺著看。
他借著微弱的線凝視著秦暖。
心頭涌上陣陣懊悔。
沈硯卿也終于意識到,男人和人的力,在本質上,就是不可相提并論的。
真的是他孟浪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掀開煙羅起。
夜風過半開的雕花窗拂進來,帶著初秋微涼的風。
沈硯卿赤足踩在織金地毯上,從紫檀木柜的暗格中取出一只青玉小罐。
揭開素絹封口,清冽的藥香立即在空氣中漫開。
他小心翼翼地掉秦暖的寢,白日里瞧著嫣紅的痕跡,此時此刻看來,帶著烏青的可怖。
這些痕跡,遍布秦暖的一玉。
沈硯卿的指尖繃得的,突然有些彈不得。
他啞了聲:“對不起。”
沈硯卿的指尖懸在半空,僵住不。
藥香氤氳中,他想起昨夜哭著推拒時,自己是如何扣住的手腕,將那些嗚咽都吞吃腹的。
當時只覺難自,此刻卻像有把鈍刀在心上反復研磨。
暗啞的嗓音消散在夜里。
他蘸了藥膏的指尖輕輕上那些淤痕,作小心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
秦暖在睡夢中輕,他立即放輕力道,指腹打著圈兒將藥膏開。
每一傷痕,他眸就暗一分。
當抹到腰間最重的那淤青時,沈硯卿突然收手,將藥罐從窗口拋出。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低聲咒罵自己,指節得發白。
窗外花影婆娑,映在他繃的側臉上,明明滅滅。
這一刻,權傾朝野的沈大人竟像個做錯事的年,對著睡的妻子紅了眼眶。
他徹底沒了睡意,轉朝冰鑒齋去。
……
冰鑒齋燭火通明,將沈硯卿的影投在青磚墻上,拉得修長而孤寂。
青竹抱著一摞花花綠綠的話本子,額角還掛著汗珠,顯然是匆匆奔走所致。
“大人,都在這里了。”
青竹將書冊小心擱在案幾上,最上頭那本《鴛鴦譜》的封皮險些落,被他手忙腳地按住了。
沈硯卿抬眸,目在那堆書上流連片刻。
有裝幀致的,也有邊角卷皺的。
有正經的《閨閣話》,也有骨的《風月寶鑒》。
最底下還著本《霸道王爺的小妻》,書脊上還沾著幾點胭脂。
“兩刻鐘能搜羅這些,難為你了。”
沈硯卿意味不明的淡淡道。
青竹耳一紅,撓了撓頭:“回大人,屬下...屬下平日就好讀些雜書。”
說罷他又急忙補充:“紅袖那兒屬下也借了些。”
沈硯卿“恩”了聲,擺了擺手:“下去吧。”
待書房門合上,他才手取過最上面那本。
指尖到書頁時竟有些遲疑。
堂堂首輔,深夜研讀風月話本,若傳出去...
唉,傳出去就傳出去吧。
燭花“啪”地了一聲。
沈硯卿斂眉,終是翻開了第一頁。
話本翻頁的沙沙聲與燈花開的輕響重疊在一起,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
燭火搖曳間,他眉目沉凝,薄抿,修長的手指捧著話本子逐字逐句地研讀。
那專注肅穆的神仿佛不是在讀風月話本,而是在批閱什麼急軍報。
可若是細看,便能發現他白玉般的耳尖已然泛紅,在燭映照下出淡淡的。
素來從容淡定的沈首輔,此刻竟不自覺地繃了脊背,連翻頁的作都帶著幾分僵的克制。
……
“男子當以心子為天。”
沈硯卿的指尖頓在墨跡之上。
他自讀圣賢書,通兵法謀略,卻從未想過男相之道竟也有這般學問。
話本中描述的郎君,與他認知中的大丈夫形象可謂天差地別。
原來真心疼一個子,不僅要奉上金銀財寶,更要日日噓寒問暖,事事以為先。
無論在在外,都要對寵有加,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偏,讓有恃無恐。
絕不能惹心的子生氣。
子生氣對不好,容易留下疾。
燈影晃,沈硯卿忽然想起前幾日秦暖為他斟茶時,自己連頭都未抬的模樣。
當時只覺得是尋常,如今對照話本所言,竟是十足的薄郎的作派。
“混賬...”
這聲低斥不知是在罵書中人還是自己。
沈硯卿了眉心,忽然覺得研讀這些時日,自己仿佛了個不諳世事的稚。
那些引以為傲的治國之策、用兵之道,在夫妻相這門學問前,竟都派不上用場。
窗外更聲傳來,又是一夜三更時分。
這幾日,每一夜他都是等到秦暖睡了,他才來這冰鑒齋苦讀的。
就連他本來極為喜的春宵戲圖,他都沒再翻看過一頁。
越是苦讀,沈硯卿越是發現自己的不足。
他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秦暖親手做的藥膳湯?
沈硯卿扶額,陷了沉思之中。
他該怎麼彌補過去的種種不足?
他猛地合上話本子,卻不小心倒一旁架子上的畫卷。
畫卷倏地展開,是小藥時期的秦暖,畫卷的邊緣,點滿了墨點。
沈硯卿怔住,又添了兩點墨點。
他不得不承認,這幾日他克制著自己一舉一,但他心里,想秦暖想得不行。
屋外有人影晃,沈硯卿瞬間坐直了,冷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