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
沈硯卿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自然是將人氣得臉鐵青,拂袖而去。”
“他那時年紀小,又是頑劣不堪出了名的,族老們總不能真跟一個孩子計較,反而落個欺凌孤寡的名聲。”
“幾次之后,那些人便也知道,我們這一房雖無父母,但有個什麼都敢說的長兄和老太太,不好惹。”
秦暖聽著,心中對沈明遠的敬佩又添了幾分:“祖母也有份嗎?”
沈硯卿點頭:“自然。”
秦暖笑了笑,有點意外沈老夫人居然也這麼不拘小節。
不過倒是約覺得:“那大哥他,并非真的魯莽無知,對嗎?”
沈硯卿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贊許。
他解釋道:“沈家已有了一位首輔,權勢已極,無需再出一個八面玲瓏之人去結權貴。”
“有時,一個不通世事,只知銅臭,甚至蠻橫無理的兄長,反而更能讓某些人安心。”
只可惜,他們都認為沈明遠是真的紈绔,真的爛泥扶不上墻罷了。
他的那些政敵,幾次三番想要從沈明遠上下手,總是找不到缺口,也不知道想想為何。
沈硯卿頓了頓,補充道:“況且,大哥是真的喜經商賺錢,他樂在其中。”
“沈家的門楣,有我撐著便夠了。”
“他選擇另一條路,活得肆意些,也沒什麼不好。”
秦暖恍然大悟的同時,心底漫上一陣心疼。
越了解,才越發現,沈硯卿和外界傳的,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外界傳聞敷衍,只看他居高位,不看他付出多努力。
所有人都覺得,沈硯卿不過是剛好被太傅看上他的才華,剛好被先帝看中讓他當皇子伴讀。
剛好后來李湛登基,他搖一變。
從一個默默無聞甚至多數人可欺的沈伴讀,變了無人敢欺大名鼎鼎的沈首輔。
所有人都用“剛好”來形容他,而忘了他背地里承了多力,戰勝了多困難險阻,才能走到這個位置。
人人一句“剛好”,如此輕描淡寫。
從前的秦暖,也是這人人里面的其中一人。
如今為他妻子的秦暖,心疼到呼吸都鈍了。
“可是大人,你喜歡嗎?”
沈明遠喜歡賺錢經商,所以沈明遠就去經商了。
秦暖喜歡搗鼓藥材,所以硯雪居里有專屬的藥房,藥房里有他為準備的各種藥材。
沈明月喜歡程喻,所以當高門大戶都在尋找門當戶對的婚事時。
沈硯卿全了沈明月,讓嫁給了程喻這個無職的商人。
沒有用來鞏固家族勢力。
因為,沈家門楣,有他撐著就夠了,其他人,都不需要再犧牲。
犧牲的,只是他沈硯卿。
秦暖問得直接,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樸素的關心。
“所以,每日政務纏,常年的難以睡,食不下咽的生活,大人真的喜歡嗎?”
“還有各種暗算刺殺。”
“大人真的,一點都沒有覺得委屈嗎?”
每一個字都重重敲擊在沈硯卿的心頭。
喜歡?
委屈?
這些緒于他而言,早已是奢侈甚至陌生的東西。
從他決定扛起一切的那天起,他的世界就被“責任”、“謀劃”、“警惕”所填滿。
他個人的喜怒好惡,被他自己強行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久而久之,他也就沒那麼在乎那些緒了。
沈硯卿沉默了好一會兒。
“職責所在,談不上喜不喜歡。”
他依舊沒有正面回答,但這八個字里蘊含的重量,遠比任何抱怨都更讓人心疼。
那不是喜歡或不喜歡的選擇題,而是一條他必須走下去并且無從選擇也不能回頭的路。
然而,就在這沉重的氣氛幾乎要凝固之時,沈硯卿忽然抬起眼,目落在秦暖寫滿擔憂與心疼的小臉上。
他眼底素來的薄褪去,染上一點溫度,他放緩了語調:“但是對于夫人。”
他看著,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為夫甚是喜歡。”
他所有的“喜歡”,都傾注在了秦暖一人的上。
其他的,他皆可犧牲,皆可忽略。
這一次,秦暖毫不猶豫,毫不害:“我也喜歡大人。”
學著沈硯卿的說法,一字一句:“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大人。”
那雙杏眸里,盛滿了對沈硯卿的意。
也是第一次,沈硯卿能如此直白看到,秦暖對他的意。
他低低笑出聲,嗓音里是說不出的繾綣:“那夫人可要一直陪著我。”
為夫再不能過沒有你的生活了。
是真的。
后面的話,是沈硯卿在吻時含糊說的。
“大人好好說話,親我做甚?”
秦暖迷迷糊糊想起來兩人談著心呢,于是推了沈硯卿邦邦的膛一把。
也很是納悶。
每回兩人說著說著總是衫盡褪,荒唐的很。
不然就是紅微腫,呼吸急促起來。
“夫人,談心這種事,都是為了順理章才談的。”
沈硯卿有心教教他這位單純的小妻子,生怕被人騙了去:“男人嘛,是沒有柳下惠的。”
“若真有,那便是有龍之好。”
“又或者是,那子長得實在不如意。”
最后幾個字,沈硯卿故意低了聲音:“人提不起興致。”
秦暖因他突然的靠近,子往后仰了仰,又被他一手勾了回來。
“不過夫人不必擔心,為夫對夫人的興致。”
“那可是滔滔不絕的。”
他在秦暖的頸窩悶笑出聲:“如此,夫人可明白了?”
……
“夫人這是怎麼了?”
紅袖捧著新做的斗篷進來,見秦暖一手支著腦袋,滿臉愁容:“可是想大人了嗎?”
剛才青竹在半路截停了,說:“朝中有要事,大人需立刻進宮一趟,晚膳不能陪夫人用了。”
秦暖有氣無力地回:“恩。”
“夫人看看這新做的斗篷合不合,要是不合,繡娘還在府里等著,可以馬上改呢。”
紅袖走到榻前,邊替秦暖系帶子邊繼續道。
“不過今年好像特別冷,還未到冬天呢,奴婢已經要多穿一件裳了。”
紅袖無意間的提起,讓秦暖猛地想到沈硯卿同說過的。
欽天監算出今年會是大周立朝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他還說:“本來冬日里,想與夫人踏雪尋梅的。”
“只怕是不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