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只有那幾個太監尚未平復的重息聲格外清晰。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下人們連呼吸都放輕了，恨不得把自己進地里。
沈硯卿緩緩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臉上看不出喜怒，甚至對著那幾乎要跪下的太監們，極其緩慢地勾了一下角。
只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人心底發寒。
“臣。”
他開口，聲音平穩得可怕：“謝陛下隆恩。”
“陛下真是，恤微。”
“青竹。”
他側過頭，吩咐道：“將陛下賜的這些厚禮，尤其是這些降火良藥，好生、仔細地收起來。”
他特意加重了“好生仔細”和“降火良藥”幾個字。
“另外。”
沈硯卿輕描淡寫：“將書房里那摞關于西北軍餉審計中存在疑點的卷宗，還有江南漕運改革中各方勢力的利益糾葛分析。”
“以及，戶部近五年所有款項支出的明細賬冊，全部整理出來。”
“立刻送宮中，呈報給陛下。”
“就說，臣覺得此事關乎國本，刻不容緩，請陛下務必于立冬宴前，給出批復。”
他頓了頓，接著目掃過那幾個還在氣的小太監：“你們，怎麼還不走？”
在這里等著他發火嗎？？
下人和太監們：“！！！”
青竹：“是。”
除了是，青竹一個多余的字都不敢回，生怕沈硯卿的火，燒到自己上。
他拔就跑，像是很想快點把賬冊之類的快點整理出來。
其實他是想快點跑到硯雪居，讓秦暖來救場的。
可能是上天聽見了他的求救，青竹小跑到半道，迎面就撞上了同樣腳步匆匆的秦暖。
秦暖剛從藥房出來，想著去小廚房看看給沈硯卿做的藥膳湯。
這送給陳夫人的養方子差不多了。
等親自試一試，看看效果就算了。
“夫人。”
青竹馬上停下來行禮問好。
秦暖看他這般模樣，又想起方才門房小廝去藥房傳話時，也是支支吾吾，一臉惶恐。
說是宮里來了賞賜，但大人收了後氣氛就很不對勁，心下不由生出幾分疑和擔憂。
“怎麼了這是？”
秦暖微微蹙眉問道：“怎麼一個個的，都慌里慌張的？”
“方才門房也是，話都說不利索。”
“可是宮里來的賞賜有什麼不妥？”
青竹面難，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那堆降火藥材和陛下明顯帶著調侃意味的心意。
他更不敢復述大人那番，要陛下批完如山高的公文，才能參加宮宴的命令。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只能含糊地道：“回夫人，陛下賞了些藥材。”
“只是、只是大人他似乎心不甚愉悅。”
“此刻正在前院。”
青竹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家大人那副山雨來的恐怖氣場。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秦暖一聽藥材和心不甚愉悅，再結合沈硯卿是被宮里急召匆匆走的，心下頓時了然了幾分。
怕是陛下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好事，惹得家這位沒什麼緒的大人怒了。
仔細想想，秦暖覺得李湛還是厲害的。
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夫人。”
青竹如蒙大赦，趕溜了，他還得去書房整理那堆能死人的卷宗賬冊呢。
秦暖理了理一下，深吸一口氣，朝著前院走去。
剛走進院子，就覺到一低氣籠罩四周，下人們都垂手立在遠，噤若寒蟬。
幾個面生的太監還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地上的箱籠都打開著，里面果然是各類藥材。
而沈硯卿，正背對著。
他的姿拔如松，墨的袍無端著一，生人勿近的冷冽氣息。
秦暖放緩腳步，走到他後，輕聲喚道：“大人？”
沈硯卿形微頓，沒有回頭。
秦暖只好繞到他前，仰頭看他。
只見他面沉靜，但抿的薄和那雙深不見底，抑著暗火的眸子，暴了他此刻糟糕的心。
“聽說陛下賞了藥材？”
秦暖故作輕松地開口。
目掃過那些藥材，自然也看到了那幾味醒目的黃連、梔子。
心下好笑，又有點心疼自家男人。
沈硯卿垂眸看，從鼻子里極輕地哼出一聲，算是應答。
秦暖出手，拉住他的手指，聲細語：“陛下也是一片心意，大人何必氣？”
“氣壞了子可不值當。”
指尖微微用力，了他的手指：“我瞧這黃蓮極好。”
“正好藥膳湯里可以加一點，給大人清熱降燥。”
這話帶著明顯的調侃和安，一雙杏眸眼睛亮晶晶地著他，像是在說：別生氣了。
沈硯卿看著帶著笑意的眼眸，腔里那翻騰的怒火奇異地被平了些許。
他反手握住的手，將人稍稍拉近自己，聲音依舊有些邦邦的：“你倒是會盡其用。”
“那是自然。”
秦暖見他語氣緩和了些：“不過，比起這些藥材。”
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我覺得，或許有更好的法子，能給大人降火。”
溫熱的氣息伴隨著糯的話語鉆耳中，帶著一若有似無的。
沈硯卿周冰冷的氣息瞬間一滯，他低頭，對上秦暖那雙含著狡黠笑意的眸子。
他眼底的暗火燃得更烈，握住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嗓音也變得低啞起來。
“哦？”
“請問夫人，有何高見？”
秦暖臉頰微紅，強作鎮定。
推了他一下：“高見嘛。”
“容我先去看看湯燉得如何了。”
“還有，大人也別為難他們了。”
秦暖小手一指：“讓他們都回去吧。”
說完，轉就走了，也不管沈硯卿回不回答。
暖黃的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弧度，還有一陣暖香。
沈硯卿看著窈窕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那堆礙眼的藥材，心中的郁氣散了大半。
罷了。
眼下他也沒心思計較這些了。
他擺了擺手，讓太監們都走。
太監們終于確定沈硯卿是真的放他們走，一個個喜極而泣，跑得比狗還快。
“謝沈首輔，奴才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