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的沈硯卿終于松了一口氣。
事實上，自打他坐上首輔這個位置。
朝堂里的波詭雲譎，民間的疾苦瘡痍。
他看得比誰都多，聽得比誰都真，也比誰都清楚，那些藏在鮮表象下的殘酷。
可這些腌臜事，他從沒想過要講給秦暖聽。
心地純善，又是醫者仁心，見不得這些。
如今僅僅是聽聞了城中凍斃的慘狀，一雙眼睛就已紅得如同驚的兔子。
若是讓知道更多，只怕眼睛都要哭瞎。
昨夜暴雪，城外貧民窟那些搖搖墜的茅草屋被積雪垮了大半，許多無可逃的流民就此長眠。
那些死去的可憐人，只能裹著早已結的破絮躺在冰冷的雪地里，連一張遮的草席都難得。
沈硯卿斂起心中沉重的思緒，有心安，更想轉移的注意力，緩解的緒。
他收攏手臂，將更地圈在懷里，下輕抵著的發頂。
“欽天監的預言雖已真，但是傷亡卻比往年了許多。”
他頓了頓，刻意將語氣放得輕松些。
“夫人可知，今年的傷亡，比起往年，實則還了一半。”
“這全是因為夫人費心配出風寒湯和凍傷膏的緣故。”
“為夫替百姓們謝過夫人。”
秦暖紅了紅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做什麼。”
沈硯卿打斷的自謙，指尖拂過微紅的眼角，拭去那一點未干的意。
“夫人已經做得很好了，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
“天災非人力所能阻擋，我們能做的，便是在力所能及之，多救一人是一人。”
“夫人已經做到了，不是嗎？”
他了秦暖的頭頂：“所以，夫人莫要再難過了。”
秦暖回抱住沈硯卿：“嗯，大人說的對。”
“天災雖無可抵擋，但人事，仍不可不盡。”
莞爾一笑，像是想通了：“我沒事了，大人去忙吧。”
沈硯卿確實很忙，他低頭親了親秦暖的額頭：“有事就派人來尋我，萬不可一人著。”
“還有，施藥贈粥一事，給下人去辦就好。”
“夫人可遠遠瞧著，但不要親力親為。”
秦暖乖巧地點頭：“我知道了，大人放心。”
“就是不放心，我才再三囑咐夫人。”
……
夜里，沈硯卿才理完底下員遞上來的折子，青竹便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
“大人，王求見。”
王兩個字功讓沈硯卿從一堆公文里抬頭。
他雙眼布滿紅，自下朝回來一刻未停，才將這政務理的七七八八。
他打算把余下的也理完就回去陪秦暖，結果卻來了這麼一個不速之客。
沈硯卿將手邊的公文一推，子往後仰了仰：“讓他進來。”
王李恪大步踏，蟒袍玉帶，腰佩長劍，多年未見，他的趾高氣昂依舊。
他徑直走到紫檀木書案前。
“沈硯卿。”
王聲若洪鐘，打破了滿室寂靜。
他直呼沈硯卿名諱。
“本王今日前來，不為虛禮，更非請罪，只為與你談一樁易。”
沈硯卿勾了勾，故人相見，分外眼紅。
他現在就想殺了李恪。
“哦。”
“王爺想談什麼易？”
王雙手撐于案上，微微前傾，形一種迫的姿態：“本王那被寵壞了的兒永嘉，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你夫人。”
“此事，確是本王管教不嚴之過。”
他承認得干脆，卻沒有幾分悔意。
不待沈硯卿回應，他直主題。
“為表歉意，也顯本王誠意，本王愿自明歲起，獻上王府封地三賦稅，充盈國庫。”
他微微停頓，仔細觀察著沈硯卿的神。
見對方依舊面無表，他拋出了他自認為最力的籌碼。
“此外，本王愿將永嘉許予你為平妻。”
“是金枝玉葉，郡主之尊，你沈府門楣，你不虧。”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施舍。
仿佛這是對沈硯卿莫大的抬舉：“你年輕有為，居高位，邊多一位份高貴的賢助，于仕途亦無壞。”
“如此一來，你我兩家化干戈為玉帛，結為姻親，強強聯合，豈不哉？”
“往日那些不快，咱們就此揭過。”
“如何？”
說完，他直起，負手而立。
沈硯卿靜默片刻，指尖輕輕敲擊著的案面，發出規律的輕響。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眼睫，眸冷冽如數九寒冬：“你以為。”
他語速緩慢，字字清晰：“本首輔缺這些？”
他微微向前傾，姿態依舊優雅。
“亦或是，你覺得，本首輔會應允一個買兇刺殺我妻之人，踏我沈府大門，還要與我夫人平起平坐？”
“平妻？”
他重復這兩個字，嗤笑一聲：“你莫非以為，這是對本首輔的恩賞？”
永嘉郡主，在他眼里連個玩意兒都算不上。
王怎好意思拿來做談判的籌碼。
沈硯卿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緩緩站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王，聲音淬了冰似的冷：“永嘉郡主，即日起削去郡主封號。”
“終生不得離開封地半步，囚于府中靜思己過，非詔不得出。”
“王府，賦稅九充國庫，所有王府護衛即刻解散，封地防務由朝廷派兵接管。”
他掀了掀眼皮：“王爺若不同意。”
“大可執意離去，試試能否闖出這座府邸。”
聞言，王僵立在原地，膛劇烈起伏，眼中怒火沖天。
他以為自己拋出的籌碼足夠人，卻沒料到沈硯卿不吃。
“沈硯卿，你別太過分！”
王強著怒火：“本王好歹是皇室宗親，你敢這麼對我？”
“宗親？”
沈硯卿挑眉，語氣更冷：“皇室宗親就可以縱容子買兇傷人？”
“就可以視國法如無？”
“王爺若是記不住自己的份，本首輔不介意幫你好好想想。”
他抬手召來青竹，當著王的面兒，毫不避忌：“送王爺回府。”
青竹應聲上前，王狠狠瞪了沈硯卿一眼，拂袖而去。
沈硯卿看著他的背影：“青梧，去告訴陛下，獵進場了。”
誰都不能傷害秦暖。
誰敢秦暖分毫，他沈硯卿便敢讓對方付出的代價。
他要的，是李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