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前腳剛走,李湛後腳就坐不住了。
李湛心來,一擺手止住要跟上來的儀仗:“朕隨便走走,都不必跟著。”
他的目標明確,直奔瓊華宮。
雪後的宮道,安靜得能聽見鞋底碎冰晶的聲音。
剛拐進瓊華宮的院門,李湛就忍不住悶笑出聲。
院里的積雪被掃得干干凈凈,只在墻角留了個圓滾滾的雪人。
腦袋是雪球堆的,臉上扣著頂不知從哪兒尋來的破舊小棉帽。
鼻子是紅彤彤的胡蘿卜,歪歪扭扭地在臉上,活像個站在那兒懶的矮胖侍衛。
廊下掛著幾只竹編鳥籠,里頭的繡眼鳥圓滾滾的,見了人也不怕生,撲棱著翅膀“啾啾”個不停。
那熱鬧勁兒,倒把這冬日里的冷清驅散了不。
李湛順著廊下往里走,嗅到一清冷的梅香。
他想起前幾日去陳嬪宮里,滿宮都是甜得發膩的熏香,讓他想吐。
他接著往里走,只見趙清漪背對著他,跪坐在臨窗的暖炕上。
今日沒梳發髻,只用一簡單的木簪松松綰起滿頭青,幾縷墨發垂落在線條優的頸側。
穿著一櫻草宮,正對著一盆水仙和鋪開的宣紙較勁,筆桿尾端無意識地抵著下,小聲嘟囔。
“這葉子怎麼歪得像炸煳了的麻花啊。”
“怎麼畫出來就這麼怪?”
李湛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
玉扳指敲上門邊著枯枝的青瓷瓶。
“叮”的一聲脆響,在安靜的殿格外清晰,連廊下的鳥聲都頓了頓。
趙清漪嚇得肩頭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宣紙上,濃黑的墨瞬間洇開一小團。
猛地回頭,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拘謹的眼眸,此刻瞪得溜圓。
臉頰“唰”地一下就紅了,從耳子一路蔓延到下頜,連脖頸都染了層薄緋。
手忙腳地要從暖炕上下來行禮,慌間沒注意腳下的錦墊。
差點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往前撲去,幸好及時扶住了炕沿才穩住形。
“陛、陛下!臣妾不知陛下駕臨,未曾遠迎,請陛下恕罪!”
聲音慌,連屈膝行禮的作都有些僵,顯然是沒料到他會來。
李湛心里那點惡作劇得逞的快意,像溫水里泡開的糖塊,慢慢漾開,連帶著渾都覺得痛快。
他面上依舊裝得一本正經,抬手虛扶了一下:“無妨,是朕沒讓他們通報,怕擾了你做事。”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像是在找借口:“朕就是路過,順道進來看看。”
說這話時,他的目越過趙清漪,準地落在炕幾上那幅畫著水仙的宣紙上。
墨團旁邊,幾株水仙歪歪扭扭,葉子確實像說的那樣,擰得跟炸煳的麻花沒兩樣,看著實在稽。
“趙嬪這是在鉆研畫技?”
李湛忍著笑,故意問道。
“這水仙長得別致啊,葉子扭得頗有狂草風骨,倒是見。”
趙清漪的手指藏在寬大的袖口里,悄悄揪了一團,指甲都快嵌進里了。
垂著頭,聲音細若蚊蚋:“臣妾只是瞎畫著玩,技法拙劣,污了陛下的眼。”
“有趣。”
李湛沒等把話說完,就笑著點評了一句。
不等趙清漪反應過來,他自顧自走到炕邊。
一明黃的袍角,干脆利落地坐在了剛才的位置旁邊。
他離不過半臂的距離,近得能看清發間那木簪上的木紋。
他拿起那幅“狂草水仙圖”仔細端詳,其實心思半點不在畫上。
眼角的余全落在邊那個,快要一團的人上。
趙清漪整個人都僵住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連呼吸都放輕了。
李湛靠得這樣近,他上的沉水香氣息縷縷地纏過來,趙清漪有些呼吸急促。
“朕坐會兒歇歇腳,你自便便是,無需拘禮。”
他說得輕描淡寫。
趙清漪心里卻苦不迭。
李湛坐在這兒,怎麼自便?!
握著那支闖禍的筆,覺這筆有千斤重。
落下去不是,不落也不是。
瞄一眼李湛,他正垂眸看著書,側臉線條冷,看不出緒。
趙清漪差點看得了神。
而李湛看似隨意地翻著畫譜,眼角的余卻將的一舉一盡收眼底。
雪白的貝齒無意識地咬著下,那副又慌又強自鎮定的模樣,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殿一時只剩下他翻書的沙沙聲,和抑的呼吸聲。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兩人各做各的事,竟生出幾分奇異的和諧。
李湛偶爾從書頁上抬起眼,看趙清漪漸佳境,神專注。
他忽然覺得,就這樣待著,似乎也不壞。
而且趙清漪的耳尖,一直都紅紅的。
果然喜歡自己。
“畫好了?”
看得差不多,李湛忽然開口問。
那聲音里含著一明顯的揶揄。
“嗯嗯,請陛下指點。”
李湛俯細看。
他的目落在畫上,點了點頭:“嗯,比方才那棵麻花順眼多了。”
他出手,從手邊拿過了那支剛放下的筆,“這里,再淡些,層次是不是更分明?”
李湛雖然做皇子時玩,但他的字和畫,極為出,俗稱天賦異稟。
趙清漪收回手藏到了後,指尖被李湛到的麻,像是生了一樣,一路竄到了心頭。
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能僵地點頭:“是,是陛下說得是。”
李湛就著用過的筆,蘸了點清水,在墨跡深輕輕暈染。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握筆的姿勢穩而好看。
“你看,這樣…”
他側過頭想跟講解,結果見臉頰緋紅,眼神發直,一副魂飛天外的模樣。
李湛低笑出聲,聲音里滿是笑意:“趙嬪?”
“朕在跟你說話,你在想什麼?”
“啊?是!陛下說得是!”
趙清漪猛地回神,連連點頭,發髻邊的碎發隨著的作,可憐兮兮地晃著。
慌慌張張地解釋:“臣妾、臣妾愚鈍,剛才走神了!”
“還請陛下恕罪!”
又在李湛面前出丑,趙清漪恨不得原地消失。
李湛看著這副模樣,反而心大好。
他放下筆,不再逗:“笑一個。”
趙清漪聞言,想起上次李湛說的話,乖巧地揚起角,眉眼彎彎。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