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軒
陸禾凝在屋外等了片刻,便有下人出來引進去。
“咳咳咳……”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屋子虛弱的咳嗽聲,還有年長些子的溫言安聲。
陸禾凝頓了頓,偏頭問向一旁的婢,“二小姐這病大夫怎麼說?”
婢低聲答道,“大夫說小姐脈象虛弱,氣兩虛,寒氣,肝火旺盛,需好好養幾日。”
陸禾凝聞言,面容沉靜,都是些陳腔濫調,沒什麼新意。
沒再說什麼,跟著婢進屋去了。
比起謝棠梨的住,奢靡華麗,滿滿的閨房的致。
謝棠雨的住則高雅簡潔,書卷氣十足。
屋中沒有過多黎朝子喜的珠簾帷幔,致,更多的是滿架子的書卷字畫,和各式各樣的文房四寶。
桌上白玉蓮瓣爐鵝梨帳中香裊裊升起,混著屋中似有若無的藥香,聞起來倒是詭異的讓人平心靜氣。
沈綰正端著藥,坐在床邊等著謝棠雨咳完好給喂藥。
看到陸禾凝進來,沈綰淡淡地看了一眼,沒說什麼,轉過頭繼續擔憂地看著謝棠雨。
反而是病著的謝棠雨,明明咳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看進來,還在咳嗽的間隙,沖虛弱一笑,開口道,
“凝姐姐,你來了?”
話音落,迎接的是更猛烈的咳嗽,似乎要把五臟六腑咳出來般。
沈綰急了,輕拍著的背替順氣,“你還病著,說些話。”
謝棠雨一手用帕子掩著口,一手止住了母親的關懷。
“凝姐姐好心來看我一回,我又怎能不聞不問,沒得寒了凝姐姐的心。”
比起謝棠梨,謝棠雨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也是謝府中為數不多地對抱有善意的人。
可和謝棠雨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沈綰明目張膽的厚此薄彼。
饒是經歷過更可怕的牢獄之災的陸禾凝,心也會有微妙的失衡。
不明白,同樣是的兒,為什麼沈綰就能做到十幾年來對不聞不問,連句話都沒有。
就連三年前,來盛京探姑母。
出于對親生母親的好奇,主給沈綰遞了帖子,想登門拜訪,卻遲遲未收到回音。
擔心是下人辦事不利,沒有把帖子送到,便親自來了謝府一趟。
在門房站了兩個時辰,卻被沈綰以子不適不宜見客為由讓回去了。
不宜見客,呵~
是客嗎?
是的兒啊!
如果說沈綰天生冷,親緣淡薄也就罷了。
可這兩年在謝府冷眼旁觀著,沈綰對后來生的這對兒,真真疼到了骨子里。
陸禾凝不知當年爹和沈綰之間發生了什麼,讓沈綰寧愿拋下不滿周歲的,也要和爹和離。
可惜不論是爹,還是沈綰,都對過去的事諱莫如深,不愿吐分毫。
因著沈綰的關系,饒是謝棠雨對主親近,小意討好,也不怎麼愿意和謝棠雨深。
“棠雨妹妹,子好些了嗎?”
聽陸禾凝關心,謝棠雨眼可見地欣喜。
因常年病著,蒼白的近乎明的暈染上了紅,含帶怯的。
“好多了,難為凝姐姐還惦記著我,這麼晚了,還來看我。”
……
陸禾凝滯了滯,臉上罕見地出現了抹赧。
該怎麼說來聽雨軒,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看。
但這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打著哈哈,扯謊道,“聽聞棠雨妹妹病了,我夜里都睡不好,不來看看你,心里不踏實。”
這話明眼人都聽不過耳,謝棠雨都病幾日了,也沒見來過。
果然
“呵~”
沈綰冷笑了聲,明顯知道的來意。
畢竟一房主母,都不是傻子,在府中多年,府中多多都有暗線。
心里的那點小九九,騙得了謝棠雨,卻瞞不過沈綰。
陸禾凝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沈綰一勺一勺的給謝棠雨喂藥。
每喂一口,還要從一旁婢手中端著的小碟子里給拈顆餞口中的苦。
陸禾凝面無表,隨手接過婢端上來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喝著。
等到沈綰給謝棠雨喂完藥,謝棠雨想要下床陪陸禾凝坐著說說話,卻被沈綰按住了。
“你歇著吧,我有些話同你姐姐單獨說。”
謝棠雨聞言不再堅持,躺回被中,看著陸禾凝笑得乖順。
“那凝姐姐同母親說完話,再來尋我。我被母親著,悶在屋子里好些日子了,也想和人說說話。”
陸禾凝放下茶盞的手頓了頓。
沈綰對謝棠雨是這樣,極盡小心。
謝棠雨稍微有個頭疼腦熱,就把關在房中不允出門。
不像,子不適,還要打起神萬分小心地應對謝家那些視如眼中釘的長輩和小姐們。
把茶盞放回桌上,溫言拒絕,“時候不早了,我也乏了。我同母親說幾句話就走,棠雨妹妹不如先睡,改日我再來看你。”
謝棠雨蒼白的臉上閃過失,溫潤的眸子暗了暗,卻一改往日的溫順,堅持道,
“姐姐今夜能不能留下來陪妹妹睡?”
看陸禾凝沉默不語,又轉而看向沈綰,
“母親~今夜就讓凝姐姐留下來陪我睡,好不好?”
“你還病著,別把病氣過給凝姐,今晚還是娘陪你睡吧。”
沈綰著如瀑的長發,安道。
謝棠雨不依,
“母親,可是雨兒就是想要和凝姐姐一起睡。”
見謝棠雨堅持,沈綰不再拒絕,轉而看向陸禾凝,淡聲道,
“你既喚我一聲母親,棠雨便是你妹妹,妹妹有求于你,為姐姐的,又如何能狠得下心拒絕?”
呵~
那你為母親,又為何狠得下心拒絕我?
陸禾凝眉眼清淡,眼底有幾分傷,瓷白的臉上未流出分毫。
想到今夜來得目的,按下心底的委屈,忍道,
“凝兒便聽母親的,今夜留下來陪棠雨妹妹睡。”
聽到陸禾凝應允,謝棠雨如茉莉般清雅的臉上出笑意。
“那我等著凝姐姐。”
聽雨軒院外
沈綰和陸禾凝相對而站,還未等陸禾凝說明來意,沈綰幽幽嘆了口氣,
“明明是謝家的兒,棠雨不喜和家中的姐妹一起玩,偏偏喜歡纏著你,我真不知是怎麼想的。”
“怎麼?連母親也覺得我以事人,自甘下賤,做你的兒辱沒了你的門楣?”
陸禾凝再也忍不住反相譏。
堂堂陸家嫡,東宮太子妃的最佳人選,河東裴氏定下的兒媳,
但凡有其他辦法,又怎會甘愿委于男子,與人無茍合!
謝翎墨是陷囹圄時,能抓住的最好的選擇!
躺在一個男人下和被無數男子玩弄,沒得選!
別人看不起,可以不在乎。
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想讓邊人和扯上關系,這讓陸禾凝到被冒犯。
三個月暗無天日的階下囚的生活,
將近兩年寄人籬下的看人臉的委曲求全,讓陸禾凝家嫡的驕傲所剩無幾。
這不多的驕傲,卻在今夜,隨著沈綰的話,盡數冒了出來。
看激,沈綰沒有順著的話繼續說下去,調轉話題,
“你深夜來找我,是想問我要避子藥的吧?”
世家男子,邊妾姬環繞。
為了后院清凈,不至于出現一堆庶子庶,徒增煩擾,每個拎得清的主母房中必不可的囤了不避子藥。
男人可以管不住自己的下半,喜歡誰便睡誰,主母管不著。
可主母卻能掌握后院人的生育大權,讓誰生,不讓誰生,全憑主母心。
謝家二老爺好,房中姨娘通房一堆,沈綰作為謝家二房夫人,手中自然有不避子藥。
謝翎墨能說出不讓喝大夫人送來的避子藥,想來大夫人那邊,他一定代過了。
那便自己想辦法!
鉆狗自己溜出去買,也不是不行,可謝府人多眼雜,云織又是謝翎墨的人,藥買回來怎麼熬是個大問題。
所幸謝家大房與二房不睦,名義上又是寄養在謝家二房的表小姐。
謝翎墨雖然是謝家未來的家主,想把手肆無忌憚地進二房,也得掂量掂量得罪叔父叔母的后果。
最穩妥的便是娘這邊,給個方便。
沈綰直接,陸禾凝也不矯,大大方方道,“是!”
怕沈綰不愿,又說道,“母親是二房主母,我畢竟是您的兒,您的親生兒做了大房的妾室,您便低了大房一頭,日后二房在府中的面又如何保證?”
“禾凝以為現在最不愿我與謝翎墨在一起的便是母親。”
見開門見山,沈綰看著的臉,輕輕笑了。
那一笑,如芙蕖花開,清麗人。
沈綰二嫁之還能嫁進謝家,容貌這方面自然沒得說。
“不愧是陸家的兒,你這直接的子,倒是跟陸溶月一模一樣。”
陸溶月是姑母的名諱。
“你要避子藥,是不想生下翎墨的孩子,可見你對翎墨并不如你表現得那般癡。”
“陸家人都一個子,直來直去,做不出藏著掖著的事,你能著子同翎墨虛與委蛇這麼久,倒是難為你了。”
這還是沈綰第一次在面前提起陸家,陸禾凝眉眼微,心頭一跳。
聽沈綰這贊賞的語氣,對陸家,對爹爹和姑母,似乎并無怨懟。
那為何對那般冷淡?
陸禾凝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大。
還沒等問出口,沈綰繼續說道,
“你說得不錯,如今最不希你做謝翎墨妾室的便是我!”
“你若做了謝翎墨的妾室,日后我和棠雨、翎羽在府中如何自?”
陸禾凝直來直去,沈綰也不藏著掖著,同明白人說話不需要想那麼多彎彎繞繞。
“母親是肯給我避子藥了?”陸禾凝松了口氣。
“不,我不會幫你!”
出人意料,沈綰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幫了你,便是得罪謝翎墨,我不會為了你,與謝翎墨為敵。”
陸禾凝怔了怔,沈綰怕得罪謝翎墨,難不謝翎墨手中有二房的把柄?
沒讓陸禾凝疑太久,沈綰很快告訴了答案。
“我在府中的境,你也應該看得明白,并不比你好過多。”
“我雖掛著二房夫人的名頭,可男人的心不在我這,后院還有一堆鶯鶯燕燕等著上位。我前頭那個還留下兩個嫡子,翎羽雖然也是嫡子,畢竟年,有好的不到他。”
“半個時辰前,謝翎墨派人傳話,我若是幫了你,便是與他過不去,日后翎羽出仕阻,休怪他不念兄弟之。”
謝翎羽是沈綰的子,今年十五歲,也確實快到了出仕的年紀。
謝翎墨居然拿謝翎羽威脅沈綰,陸禾凝渾發涼。
“可若是我不幫你,謝翎墨應允明年給翎羽在中書省謀個差事,或者讓翎羽直接跟在他邊。”
中書省、尚書省,都是差。
謝翎墨甚至還允謝翎羽跟在他邊,得他親自教導,便等于默認了讓謝翎羽進了他的陣營。
難怪沈綰心了。
比起沈綰拒絕幫,陸禾凝更心驚得是謝翎墨居然預判到了的所有計劃,總能先一步,將的路堵死。
謝翎墨不肯放手,這個事實,像一座巨石堵在心頭,讓不過來氣。
來謝府近兩年,陸禾凝從未有一刻如今日這般無力。
不明白,不過是個子,除了容貌出眾些,什麼的也與旁的世家嫡無甚區別。
比起其他世家嫡,還給謝翎墨帶不來任何好,
怎麼就讓他在上費這麼大的心力呢?
陸禾凝心頭沮喪,失魂落魄地往荷香苑的方向走去。
沈綰看著夜中單薄的影,張了張口,想說答應了今晚陪棠雨一起睡。
想了想,算了,以現在的境,怕是沒什麼心在棠雨面前做戲。
沈綰轉,向聽雨軒走去,打算如往日般陪兒睡覺。
這時,從聽雨軒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纖細病弱的影。
“棠雨,外面風大,你出來做什麼?”沈綰驚呼。
剛下過雪,雖然府中下人清掃及時,青石地面并無殘雪,可夜間較白日要冷上許多,有些地面會有結冰。
看著謝棠雨小跑著沖著陸禾凝而去,沈綰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踩到冰上,摔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