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嘉益關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云來客棧門口,馬車停穩后,從車上輕巧地跳下一個俏的影。
那道影站穩后,手腳麻利地從馬車上取下腳凳在地上放好,然后沖車說道,
“小姐,到了,下車吧。”
音落,一道素白的手掀開靛藍車簾,接著從車出來一個頭戴帷帽,穿煙紫羅腹部隆起的子。
因為有子,子一只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一只手遞到先下來的婢子手中,被婢子攙扶著慢悠悠地下了馬車。
“小姐,奴婢真不明白您怎麼想的?今日的生意讓薛掌柜來談就是。您如今子重,大夫都說了,您腹中胎兒不大,讓您多吃點走,心,在家中好好休養,您卻偏偏當耳旁風,非要自己來,您是真不顧腹中寶寶的安危嗎?”
真是的,哪有懷胎七個月的孕婦,肚子看起來還跟五個月似的。
婢子邊扶著往客棧里走,邊嘟著抱怨。
頭戴帷帽的子輕笑著,手刮了刮的鼻尖,調侃道,
“好了,荷蕊,小撅得都能掛油壺了。”
“知道你是擔心我,可今日來談生意的燕老板是我們的大主顧,他指名要我來,我若不來,豈不怠慢了他?!今日過后,我保證聽你的,乖乖待在別院安心養胎,好不好?”
聽保證,荷蕊的臉才緩和了下來,不不愿地嘟噥道,
“什麼大主顧,您都這樣了……”荷蕊說著用手在腹部比劃了個半圓,“那個燕老板每次來,還指名要小姐來,看小姐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小姐,他就是沒安好心!”
奴婢看他是看上了您,想給您肚子里的寶寶當后爹,荷蕊心中腹誹。
不喜歡那個燕老板,雖然他長得不錯,可他上一狐貍的味兒,一看平日里就是個玩得花的,哪里有謝相爺和裴公子潔自好。
誒,不對,謝相爺都娶妻了,也不干凈了。
還是裴公子吧,這麼多年對小姐始終如一。
陸禾凝扯扯,沒有回荷蕊的話,只是說道,“荷蕊,你又忘了?在外面不要我小姐,要夫人!”
在的提醒下,荷蕊一拍腦袋,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夫人!”
主仆二人進到雅間,雅間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男子站起,沖陸禾凝笑得人。
“何老板,許久不見!”
四個多月前,跟著小叔率領的大軍到了幽州與冀州的界,大軍就地扎營,小叔為主帥,自然要住在軍中跟手下的將士們同吃同住。
和荷蕊為子,又有了孕,住在軍中多有不便。
且小叔率領的麾下,除了小部分是過去一直追隨小叔邊的老部下,余下的多是謝家的部下,怕被謝家人認出來,所以帶著荷蕊和陸逸他們在城中賃了宅子,安頓了下來。
怕別人對的份起疑,對外都易容,并自稱姓何,是陸將軍的妾室。
小叔每隔幾日會來看一回,旁人看陸將軍老來,又見有了子,很容易便相信了的說辭。
也幸虧有了子,沒什麼人會把易容后的同曾經名天下的第一人陸禾凝聯想在一起。
安頓下來后,也沒閑著,知道小叔要打得是場仗,所以就地開了家商行。
商行名義上做些綾羅綢緞、茶葉、瓷的生意,實際上因店中來往的都是走南闖北的各國的商人,這些人的消息極為靈通,所以也能幫小叔搜集些報。
說話得男子便是商行的大主顧,燕老板,名燕離亭。
燕離亭生得高鼻深眼,五深邃立,頗有番邦人獨有的異域風采,他形高大,堪堪能與同樣高大的陸懷琛比肩。
“什麼許久不見?明明半月前才見過。”
陸禾凝還未接話,旁的荷蕊率先嘟囔道。
陸禾凝是知道荷蕊不喜歡燕離亭的,無奈地了荷蕊的手,示意不要講話。
燕離亭自然聽到了荷蕊的抱怨,他含笑道,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燕某與何老板一見如故,頗為投緣,見不到何老板的日子,燕某度日如年。”
話語里明晃晃地示好讓陸禾凝微微蹙眉。
對外都做婦人打扮,還讓荷蕊喚夫人,又這麼明顯的有了子,燕離亭還能對說出這麼容易讓人誤會的話,是他故意為之還是本如此?
陸禾凝沉著臉,沒有接他的話,而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
“燕老板,今日我來,可是前些日子那批貨出了問題?”
燕離亭地幫陸禾凝拉開椅子,示意坐下,然后他坐到陸禾凝對面,似笑非笑道,
“何老板,不談生意,燕某就不能來見你了嗎?”
他這語焉不詳的曖昧話語聽得荷蕊小拳頭得邦,他這話說得跟家小姐跟他有一似的。
陸禾凝雖然沒有荷蕊反應那麼大,但也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子在生意場上爬滾打,不可避免地會到這種沒有分寸的生意伙伴,不打算慣著他們。
“燕老板,在商言商,妾多謝你照顧店中的生意。但妾已有夫君,妾的夫君是個小的,他吃起醋來,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妾室不想夫君誤會,也不想傷了和燕老板之間的合作誼,日后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燕老板莫要再說了。”
燕離亭看生氣,忙道,“何老板莫要怒,燕某開個玩笑罷了,今日何老板來,還真是有一樁生意要和何老板談。”
見是談生意,陸禾凝的臉緩和下來,認真起來,開始一板一眼地和燕離亭談生意。
燕離亭要和談得生意是樁用三千匹良駒換購一批綢和茶葉的生意,這種茶馬互市是邊境之地最常見的生意形式。
這生意不小,尤其是對于剛起步的陸禾凝來說,簡直稱得上是筆大買賣了,沒理由不做。
于是陸禾凝又用了一個時辰和燕離亭談生意細節。
談完后,陸禾凝站起,后腰,月份大了,坐久了,腰總是很酸困。
“既然談完了,妾子不適,就先行一步告辭了,余下的細節改日妾讓店中的掌柜再跟燕老板詳談。”
說話得聲音溫婉得,落落大方,態度不卑不。
沒有因為燕離亭給了筆大買賣就過分諂,也沒有因為燕離亭先前的冒犯而有所疏離。
“唔~”
燕離亭眉眼微沉,深邃的瞳中有些挫敗。
得了他的應允,陸禾凝轉走了,那瀟灑的背影,沒有一流連。
看著離去的背影,燕離亭有些挫敗地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元寶,本王好歹也算英俊瀟灑,儀表堂堂,就對本王毫不心?”
一旁的隨從元寶看著自家王爺一副墜河而不自知的模樣,角了,無語道,
“王爺,您別忘了,您是來探聽報的,不是來談說的。那何氏可是陸懷琛的妾室,您不會真的對心了吧?”
沒錯,燕離亭就是北燕翊王元明庭。
之所以找上何氏做生意,是因為聽聞是陸懷琛的妾室,想來試試能不能從這里刺探到軍。
可這何氏嚴得很,他跟何氏有來有往做了四個月的生意,愣是一點報都沒套出來。
沒套出來報也就算了,他可恥地發現他似乎對何氏了心思,一段時間不見,就忍不住想見。
他的父皇偏好人妻,看上了哪個子,不管嫁沒嫁人,威利用盡手段也要把那子搶進宮去。
他的母妃就是這麼被父皇搶進宮的,年時看到母妃郁郁寡歡的樣子,他曾立過誓,此生絕不會像他父皇那樣,強奪有夫之婦。
可是何氏的出現似乎在著他打破自己立下的規矩。
元明庭若有所思地問道,“元寶,你覺得若是本王和陸懷琛搶人,勝算大嗎?”
“咳咳咳。”元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王……王爺,您不會真的看上那何氏了吧?都快生了!”
那何氏生得是不錯,可遠沒有到國天香的地步。
王爺后院比好看的侍妾多得是,王爺到底看上那何氏什麼了?
元明庭瞪了他一眼,“一個孩子而已,本王又不是養不起。”
————
“小姐,您就不能不做那個燕老板的生意嗎?”
回程的馬車上,荷蕊還在因燕離亭對陸禾凝的冒犯到生氣。
“奴婢實在不喜歡他看您的眼神。”
荷蕊不明白,小姐有云秀坊,又不缺錢。
將軍也已復原職,只要將軍能奪回幽州,朝廷自然會把陸家的家財還回來,到時候更不可能會缺錢。
當初開商行也只是不想閑著,順便幫將軍打探些報,哪里就到了要為了燕離亭那點生意委屈自己,忍氣吞聲的地步。
看著荷蕊氣鼓鼓地小模樣,陸禾凝抿笑笑,“你個傻瓜!你真以為燕離亭只是個商人?”
荷蕊睜大了眼睛,“不是商人,那他是誰?”
陸禾凝扯扯角,“商行開業第一天,他就找上門來,要和我們做生意。"
“可是荷蕊,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剛開業的小商行,在本地沒有客源積累,也沒有靠譜的親友推薦,誰會上來就跟我們做那麼大一筆生意?”
記得燕離亭跟做得第一筆生意就讓賺了兩萬兩。
荷蕊后知后覺地道,“對啊。”
商行剛開業,和小姐已經做好了第一個月會門可羅雀地準備。
偏偏燕離亭找上了門,還給了們那麼大筆單子。
陸禾凝繼續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燕離亭出手這麼大方,除了對我有所圖,我想不出來其他可能。”
“可我們才到這里多久,他能圖我什麼?容貌嗎?”
實話實說,易容后的容貌只能勉強算清秀。
荷蕊看了看小姐那張平平無奇的臉,誠實地搖搖頭。
“如果不是圖我的容貌,便只能是因為我的份。而我對外的份是東黎征北大將軍陸懷琛的妾室。”
“誰會這麼在意小叔,挖空了心思想接近小叔?”
荷蕊反應過來,“將軍的敵人,北燕?”
陸禾凝點點頭,“想到北燕,我又想到燕離亭的燕,不就是北燕的國號嗎?而他名字中又有個亭字。”
“他是北燕派駐幽州的翊王元明庭?”荷蕊捂著,不可置信道。
陸禾凝荷蕊的臉,寵溺道,“荷蕊,你聰明了,都學會搶答了!”
荷蕊拿過一個枕,墊在陸禾凝后腰,撒道,
“有這麼聰明的主子,若是奴婢太笨了,小姐不得嫌棄死奴婢!那小姐,您現在是想……”
陸禾凝正道,“他想玩,我便陪他玩玩,若是能從他那里打探些對小叔有用的報,何樂而不為呢?”
知道小姐的意圖,荷蕊撓撓頭,有些氣憤道,
“可是他老是折騰小姐,小姐都沒辦法安心養胎呢。”
荷蕊說著的肚子,七個月的孕了,肚子看起來只有別的孕婦五個月那麼大。
——以下是荷蕊視角——
當初將軍和謝棠雨小姐扮安王別院的下人,混在安王上山找人的隊伍中,上了山。
等他們找到小姐時,小姐不知了什麼刺激,在破廟中暈了過去。
棠雨小姐和將軍他們只能將小姐暫時安頓在謝家的春熙別院。
棠雨小姐在別院的住有個小門,可以直接連通后山,不驚別院的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得以瞞過謝相爺和春熙別院的下人,將小姐悄無聲息地藏了起來。
小姐醒來后大病了一場,每日渾渾噩噩的,總是躲在被窩里抹眼淚,還吃什麼吐什麼,沒幾日就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他們想給小姐請大夫,又怕驚了謝相爺。
小姐也總說知道的病在哪,是心病,不是有病,所以不需要大夫。
沒辦法,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瘦下去,他們只能變著花樣給小姐熬補湯,為調養子。
可小姐的子還沒調養好,朝廷對將軍的任命就下來了。
們不得不匆匆跟著大軍上路,路上一走就是大半個月。
一路的顛簸讓小姐更是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吃進去點,無一例外地又全吐了出來。
那時們還都不知道小姐是有了孕。
等到了幽州和冀州的界,小姐又忙著帶找房子安置,籌備開商行,請人,忙得人仰馬翻。
等終于騰出手來為小姐找大夫請平安脈時,才知道小姐是有了孕,已經三個多月了。
月份有些大了,大夫不建議小姐落胎。小姐自己也不想落,有了這個孩子,小姐的神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可以說這個孩子的到來,治愈了小姐心底的傷痛。
雖然到現在荷蕊也不知小姐的心病到底是什麼,每次問了小姐,小姐也不說,荷蕊只能猜是跟謝相爺有關。
孩子是謝相爺的,論理謝相爺該為小姐負責,可謝相爺已經娶了妻,荷蕊每次想起這個都替小姐不值。
可小姐說不用謝相爺為負責,只要他不來跟搶孩子就好。
將軍也說生下來就是他們陸家的孩子,陸家養得起,不用他們謝家養。
荷蕊也只能聽將軍和小姐的。
小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荷蕊看著小姐臉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心里也是高興的。
可偶爾也會有些愁,替小姐愁,帶著個孩子,日后小姐可怎麼嫁得出去啊?
等孩子生下來,一天天長大,旁人若是問起來,孩子的父親是誰,們又要怎麼回答?
但無論如何,小姐喜歡這個孩子,就也喜歡這個孩子。
——回歸主線——
陸禾凝肚子,“還有三個月才生,我多吃些就是了。”
說話間,馬車到了住,荷蕊扶著陸禾凝下了馬。
這是座兩進的宅院,陸逸他們住前院,和小姐住后院。
一進院,陸逸晃晃手中的信,沖們喊道,“夫人,將軍送來的信。”
做戲做全,平日里陸逸他們也都夫人。
陸禾凝接過,拆開,從頭看到尾,眉眼間出喜意。
“阿笙要回來了,棠雨也跟他一起來了。”
這是這些日子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小叔軍中事務繁忙,無暇照顧。
是頭胎,沒有經驗,越到快要生得時候,難免有些害怕。
邊雖然有荷蕊和陸逸他們,可到底不是親人。
阿笙和棠雨來了,心里也多了幾分底氣。
“送信的人在哪?走了嗎?我想問問他這信從哪來的?”
陸逸沖正堂看了看,“夫人,送信的人在那呢。”
陸禾凝抬眼去,只見裴珩笑著從廳中走了出來。
“裴珩,你怎麼來了?”陸禾凝驚訝道。
前線戰事吃,裴珩和小叔一樣是個大忙人。
“好幾日沒來看你,我跟陸將軍說要來看看你,陸將軍便讓我順路把這封信帶給你。”
“這些日子,子可有到不適?”裴珩關切地看著。
陸禾凝和他并排走進正堂,“還好,寶寶最近都很乖,沒怎麼折騰我。”
裴珩點點頭,“那就好。阿凝,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我娶你,做你腹中孩子的父親,照顧你們母子,你考慮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