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林眼眸頓時睜大了幾分，定定著江映梨，片刻後，眼睫悲戚地了。
“背後是蘇家，今日之事，無法撼分毫。這一輩子，怕是沒有機會看見的下場了。”
“會的。”江映梨篤定道，“蘇家之流雖權耀京都，但是這世界上，陛下才是那個可以主宰一切的人，陛下絕非是姑息養之人。”
陛下麼...陛下真的會在乎，這等微末之人的命運嗎？
在鄭寶林心里，陛下和蘇修儀是一樣的，有著高貴的出，都是站在雲端的人，又怎會明白，于微末掙扎的痛苦呢。
不明白江映梨為何會這樣信任陛下，也做不到像那樣。
不過，這大概也是，陛下會偏的原因吧。
江映梨見鄭寶林沉默著，眼里的漸漸浮現出一種近乎執著的熱切，握住鄭寶林的手。
“你不相信陛下嗎？”
鄭寶林虛弱地笑了笑，“相信。”
察覺出鄭寶林的話語并非是真心實意，江映梨握住鄭寶林的手不由自主地慢慢松開了。
江映梨看著，忽然察覺到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地敬仰著陛下，覺得他會是個賢明的君王的。
哪怕是陛下的妃子，也有像梁人那樣越過陛下尊太後的。
這種事，後宮都能捕風捉影，那陛下在前朝，面對的都是什麼呢？
怪不得陛下越來越皺眉了，眉宇之間的戾氣總是消散不了似的。
江映梨忽然很沮喪。
陛下都走到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了，怎麼還是如此孤立無援呢。
罷了。
江映梨看向鄭蘭兒。“你今日隨我出去，我會再求陛下為你遷宮。秋霞，扶起來。”
秋霞和連翹二人扶著鄭寶林起來，江映梨挽住，讓可以靠著的肩膀借力。
“去拿帷帽來。”江映梨吩咐。
給鄭寶林戴好帷帽，江映梨帶出了門，連翹和秋霞一左一右跟在們後。
外面，蘇修儀還站在那條鵝卵石小徑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們。
蘇修儀篤定因為自戕的忌，江映梨會選擇遮掩此事，沒什麼好怕的，便饒有興致地看著們幾個。
“嘉婕妤，你是否太過放肆，從本宮面前路過卻不行禮。”蘇修儀不滿地看著快要走過卻無視的江映梨。
江映梨頓了片刻，看了一眼蘇修儀，卻依舊沒有行禮，徑直從面前過去。
蘇修儀氣得摔下手中扇子，扇子砸在鵝卵石小徑上，砸起幾個細小的石子。
蘇修儀惡狠狠盯著江映梨的背影。
好啊，江映梨，既然存心與作對！那就不要怪了！
以為自己仗著舊得來的寵能囂張到幾時？失寵不過是顯而易見的事。
那時，一定會讓滾出昭華宮，要麼，搬進去，做的主位。
一定，會給比鄭寶林還要好的待遇。
宮門口，兩個守衛見江映梨終于出來，終于放下心來。
以遮為由戴在鄭寶林頭上的帷帽遮去了頸間的紅痕和泛紫的面。
兩個守衛見鄭寶林和江映梨靠得十分，只當是們在說什麼私的話，并未覺得有異。
功出了啟祥宮後，江映梨終于松了一口氣。
連翹和半夏趕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快要力竭的鄭寶林。
“走小路吧，雖然遠些，但沒人會看見，今日的事，一個字都不能泄。”
不然的話，自戕一事定會被人當把柄。
幾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秋霞有些擔心。
“小主，方才不對蘇修儀行禮，會不會借題發揮對小主不利啊？”
連翹道：“你忘了？蘇修儀見小主的第一面就在借題發揮，也不差這一件。”
江映梨嘆了口氣，的確不差這一件了。
雖然進宮之前就反復告誡自己要遠離是非，宋昭儀還好，最該避的就是蘇修儀的鋒芒。
但是，從在月清池對鄭寶林出手的那一刻，與蘇修儀的梁子注定就已經結下了。
回了昭華宮，江映梨把已經暈過去的鄭寶林安置在了偏殿，秋霞急匆匆地讓膳房準備了一碗安神湯。
“小主，喝了吧，方才您看了那樣駭人的景象，保不齊要做噩夢的。”
江映梨現在想到那個場景還有些脊背發涼，端著安神湯喝了下去。
秋霞有些埋怨地看向連翹，“都怪你，新人宮那天非攛掇著小主去勸架，善緣沒結上，倒是惹了宮里最不好惹的。”
連翹視線投向偏殿的方向，想到鄭寶林截寵的心思，也不由有幾分懊惱。
江映梨倒是想得開：“我不後悔救，別再想了。”
看著鄭寶林奄奄一息的樣子，總有種兔死狐悲之。
若沒有陛下，何嘗不是另一個鄭寶林。
救，就是救從前的自己。
何況，若是鄭寶林今天真的死了，那這樣的事就會像點燃的鞭炮一樣，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哪天，就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被死的鄭寶林。
不能這樣任其發展下去，否則這後宮，會變什麼樣子？
此刻，長慶宮中，玄墨跪在地上，把啟祥宮的事稟告給了蕭承瀾。
蕭承瀾聽著他的話，若有所思。
自戕麼...
歷代以來，自戕在宮規中是明令止的，嬪妃一旦宮，生死皆歸于皇帝，自戕被視為不敬君權。
下場如何，白紙黑字也寫得清清楚楚。
“嘉婕妤將帶回昭華宮了麼？”蕭承瀾問道。
玄墨悄悄抬眸看了蕭承瀾一眼，小心翼翼道：“是。”
蕭承瀾筆尖頓了頓，抬頭看向殿外明燦的。
夜里，蕭承瀾并未翻牌子，徑直從長慶宮移駕昭華宮。
江映梨站在外殿門口迎接他。
“陛下今日來後宮的時間比以前要早些呢。”江映梨道。
蕭承瀾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江映梨。
江映梨察覺到了一異樣，從方才進殿起，蕭承瀾的目就一直落在上。
“...陛下？”江映梨忽然有些心慌，難道說，今日啟祥宮的事被陛下知道了？
但蕭承瀾臉上又浮現出笑意，否認了這個想法。
蕭承瀾走近，牽住的手，挲著的手心，“今日天熱，悶不悶？”
江映梨搖搖頭，“嬪妾今日出宮走了走，去和鄭寶林說了會話。”
“是麼。”蕭承瀾淡淡應道，“你倒是和有緣，從前在肅王府，不曾見你與什麼人好。
江映梨總覺得蕭承瀾這話里有深意，但是一時想不出是什麼。
不過，蕭承瀾都這麼說了，江映梨順勢道：
“是啊陛下，鄭寶林與嬪妾出差不多，從小所見的市井之是一樣的，聊起來不會牽強，的確有緣，所以...”
蕭承瀾垂著眼眸看，“所以什麼？”
江映梨回握住蕭承瀾的手，“所以，陛下昨夜的話能不能還算數啊？昨夜是鄭寶林沒考慮好，今日也有了遷宮的意思，離嬪妾近些方便走。”
看來，是打定主意瞞著他了。
蕭承瀾眸漸漸幽冷下來。
怎麼能瞞著他呢……
從前在肅王府，可是事無巨細，都會說與他聽的。
“好啊，只不過近偏殿很多，住哪兒還是讓自己決定吧，時辰尚早，不若傳喚過來，仔細挑選，明日一早朕就下旨為遷宮。”蕭承瀾道。
江映梨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有些僵，但很快就調整過來。
“不用這麼著急，現下雖然天尚早，但是啟祥宮離這兒很遠，夜里來回不方便，明日嬪妾問了再稟告給陛下也是一樣的。”
殿靜默片刻，蕭承瀾眼神淡漠從江映梨臉上地移開。
“江映梨，下次說謊不要再直勾勾地看著朕，朕就會信你。”
江映梨表徹底僵在臉上，心慌得不行，但還是抱著一僥幸心理問道：
“陛下...那是什麼意思啊，嬪妾哪有說謊。”
蕭承瀾冷漠道：“平日不敢多看朕，一到說謊的時候，眼睛跟粘在朕臉上似的，眨都不眨一下，生怕朕不知道你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