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 至于這麽思念嗎?【一更】……
【79】/首發
這個下午, 靜岳道長十分熱地帶著司馬璟把水月觀轉了一遍。
行至財神殿前的算命攤子時,靜岳道長道:“從前這個攤子是由貧道的四徒弟負責照看,但冉冉喜歡與人算命看相, 一得空就過來坐攤。只年紀小,面相,香客們都不要算,嫌道行淺, 算不準,可把氣壞了,第二天往臉上抹了好些鍋底灰,試圖裝,但還是沒人找算,氣得大喊‘誰還不會長大似的,等著瞧吧’, 就跑去後頭砍柴洩憤了。”
行至後院寢屋,靜岳道長道:“殿下別看大大咧咧,但打小心思就敏銳。貧道剛撿到時,病得小貓崽似的眼睛都睜不開。後來好不容易救了回來, 還是孱弱, 冬日尤其怕冷。但我們道觀拮據,用不起炭, 于是冬日夜裏, 幾個師姐就流抱著睡。”
靜岳道長指著房間裏的大通鋪:“長到八歲前, 都是和師姐們睡。直到有一年從山下帶回一條小黃狗,哭著求我留下……”
想到紮著兩個小鬏鬏的小徒兒抱著小黃狗,站在廊下,委屈地哭著:“師父我求你了, 就把小狗留下吧,我和小狗分一碗飯吃就夠了!”
那可憐模樣,實在人拒絕不了。
“我一答應,臉上的鼻涕和眼淚還沒幹呢,抱著小狗就呲牙傻樂。但那小狗夜裏,師姐們沒法睡,就將雜間收拾出來,鋪了張床,讓和小狗一起住。”
說話間,靜岳道長帶著司馬璟到了後罩房最靠邊的一間屋子。
道觀如今已擴建了好幾院落,但這間雲冉曾經住過的小屋子,靜岳道長還是留了下來,平日裏上把鎖,不讓外人進,每月打掃一回。
這會兒司馬璟來了,靜岳道長打開鎖,他看了看。
都不用進屋,屋子太小太小,站在門口就一覽無餘。
小小的木板床,打補丁的青紗帳,靠窗的小木桌上擺著好些泛黃舊書,還有一堆鬼畫符的廢紙。斑駁褪的牆皮上還掛著一副極其簡陋的畫,上頭畫了只草叢裏奔跑的小黃狗,下方一行小字和一個黑黑的狗爪:「犬百歲,長命萬歲。」
司馬璟掃過那副畫,又掃過那張矮小的木床。
這床瞧著實在脆弱,既窄又小,睡倒是湊合,若換作他,怕是會將床塌了。
看完雲冉曾經的寢屋,靜岳道長又帶他去看了雲冉種過的地、釀過的酒、搭起的葡萄架……還有後山給小黃狗立的小墓碑。
“每回有煩心事,就會來這發呆。那孩子其實也孤單的,我那幾個徒兒都比年長不,我們又住在山上,平日裏也尋不到同齡的孩子一塊兒玩。所以觀裏一有香客來,就湊上去與人搭腔閑聊。長得好看,小兒又甜,香客也與聊……”
說到這,靜岳道長一臉寵溺地搖頭嘆息:“殿下是不知道,這孩子小時候是真的話多,又極有好奇心,逮到人就問東問西。問到後來,貧道那幾個徒兒見到就躲,生怕被這小磨人兒纏上……不過觀中修行的確清苦無趣,長安繁華熱鬧,想來那話多的病應當好些了?”
司馬璟:“……”
并沒有。
好在現下夜裏有別的事可做,輕而易舉就能堵住那張。
靜岳道長見景王沉默不語,也猜到小徒兒那話癆的病怕是還在。
“其實那孩子就是時沒什麽朋友,才話多,殿下千萬別覺著嘮叨,多些耐心與說道理即可。”
靜岳道長試圖替小徒兒找補:“您別看年紀小,卻是很懂道理的。”
司馬璟嗯了聲:“我知道。”
他那王妃說道理的本事,他已領略過許多回。
但更多時候,他并不想與講道理。
千萬道理,都不如一句喜歡。
只要說“喜歡殿下”,還管它什麽道理,都對便是。
三月春融融,就這樣走走停停,從前門到後山逛了半個下午,又與靜岳道長在靜室喝過一盞茶,司馬璟便留下雲冉帶來的那些禮信件,外加他另外采買的厚禮,起告辭。
靜岳道長看著那滿滿兩箱籠的禮,誠惶誠恐:“我們已經了太多恩惠了。”
司馬璟道:“這是道長的善報。”
在這之前,司馬璟從未想過有一日,善惡有報這些話會從他裏說出。
但自從雲冉到了他邊,一樁樁一件件實事證明,這世間或許真的沒有那麽糟糕——
暗醜惡裏,依舊存在著真誠、良善、好。
并非全然一敗塗地、無可救藥。
“那殿下您稍等。”
靜岳道長行了個禮,轉回到室,不多時捧出個簇新木盒:“勞煩殿下將這個帶給雲冉。”
司馬璟接過,目落下。
靜岳道長道:“殿下可以打開看。”
司馬璟便打開了,裏頭也是一串雷擊木。
“這是貧道新得的雷擊木串,既然冉冉將的贈予殿下,貧道再給補上一串,權當贈的新婚禮。”
靜岳道長道:“願殿下與能琴瑟和鳴,無病無災到白頭。”
司馬璟收下木盒,擡袖朝靜岳道長一挹:“多謝。”
“不敢當,不敢當。”
靜岳道長連忙往後退了兩步,還了一禮:“只要殿下能好好對待冉冉,貧道也能安心了。”
“一定。”
司馬璟直起道:“此次礙于公務,他日若得空,晚輩定與娘子一道再來拜訪。”
靜岳道長聞言,紅了眼圈,頷首:“好,貧道等著那麽一日。”
哪怕山水迢迢,份有別,希渺茫。
但,也盼著。
趕在日頭式微前,司馬璟一行人下了山。
靜岳道長親自將人送到道觀門前,著那一群錦袍郎君騎著高頭大馬離去。
就如去年夏日,也是站在這裏,目送著那錦簾繡幕的華蓋馬車帶走了親手養大的小徒兒。
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蒼翠山林間。
“師父,方才那行人是什麽來路?”
四徒弟上前攙扶著,小心翼翼問道:“尤其打頭那位玄袍郎君,那形貌氣度,神仙一般,瞧著比刺史還氣派呢。”
靜岳道長輕笑下:“那位便是你們師妹的郎婿。”
師妹的郎婿?
難道是……
“!!!”
四徒弟傻了眼,那那那位竟然就是小師妹的王爺夫君?!
當日夜裏,待到前頭三位師姐們都到齊,老四立刻將白日景王來過的消息說了,末了,仍是睜大了眼不可置信:“那麽高,那麽俊,天爺啊,冉冉每日看著他那張臉,怕是都能笑出聲吧?”
大師姐瞥:“怎的,你也了凡心,想下山嫁人了?”
老四立刻道:“才沒有!我只是沒想到這世上竟有生得那般好看的男人。”
二師姐道:“怎麽說人家也是王爺,天潢貴胄,長得好看也不奇怪。”
三師姐點頭附和:“容貌皮相皆是虛妄,最重要的還是人品。只盼著他能好好待小五,多些耐心與包容。”
提到一朝飛上枝頭,從此雲泥有別的小師妹,師姐們的心各異。
若說全然不羨慕,那是假話,到底都是些二十出頭的小年輕,道心還未堅定到能看破一切功名利祿、七六。
但豔羨歸豔羨,小師妹到底是們看著長大的,發達後也未曾忘記們這些舊人,們更多也是盼著那遠隔千裏的小師妹能平安順遂過一生。
且說司馬璟一行人回到揚州刺史府時,已是夜幕降臨,明月高照。
待回到客院,常春將今日收到的信件奉上。
“午後就送來了。”
常春滿臉堆笑的將王妃那封放在了最面上:“殿下您慢慢看。”
司馬璟淡淡瞥過這滿臉諂的奴才。
也是奇了。
同樣是狗討好笑,王妃笑起來讓人心曠神怡,常春笑得十分欠揍。
“退下罷。”
他斂起眸,掀袍在桌邊坐下,開始拆信。
只是這一回,信裏再不是什麽吃喝玩樂、養魚種花的日常瑣事,而是長安城裏的流言蜚語和待在府中的抑苦悶。
司馬璟一頁頁看過,眸也逐漸暗下。
原來幕後那人的後招在這。
算不上什麽高明手段,但對司馬稷卻十分管用。
若他沒猜錯,他那位疑心病重的皇兄怕是第一時間便疑上了他。
心裏有鬼,看誰都是鬼。
司馬璟心下冷嗤。
若放在從前,他只冷眼旁觀看好戲,便是司馬稷真疑上他,有太後在,也不敢真要了他的命。
但今時不同往日,雲冉和長信侯府還在長安。
他們不知,也不了解司馬稷,這會兒怕是戰戰兢兢,寢食難安。
思及此,他將雲冉的信紙裝進隨的匣子裏。
又提筆研墨,開始寫信。
直至夜深,司馬璟才撂下狼毫筆,喚來常春。
“明日一早,快馬加鞭將信送回長安。”
常春接過那厚厚一沓的數封信,難掩詫:“這…這麽多?”
他知道殿下出門多日,定然十分想念王妃,可之前一次也就寄一封,這次竟寫了四五封?
至于這麽思念嗎?
司馬璟一眼看出他在想什麽,雖沒必要與個無的太監解釋,還是沉聲說了句:“其餘的信,是讓王妃轉給宮裏。”
一封給太後。
一封給文宣帝。
還有一封給長信侯。
當然,給雲冉的那封最厚。
待常春拿著信退下,司馬璟看了眼硯臺裏幾乎用盡的墨,不聲地轉了轉酸漲的腕骨。
人世故,果真麻煩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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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司馬九:手寫酸了,要老婆吹。
冉冉:之前你用的我的手口口口口,怎麽不心疼我手酸呢[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