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回憶,澈就是想不起來他醒來後的事,就仿佛他努力尋找的東西本不存在。他的記憶中,只有睡前的種種,還有在醫院醒來。
澈又開始回憶從4歲到10歲生活中有白家父子的各種細節。
每個晚上,他躺在學校宿舍中,別的同學都在談論學習、同學、老師和游戲,只有他,明明在那個嘈雜的環境中,卻靈魂出竅般,神游記憶長河。
他一次次嘗試讓自己重新回到過去之中,重新審視那些曾經忽視過的細節。
白偉超第一次來到他家時候,對這房子的喜,眼睛里放出的芒;
白偉超帶著白朗第一次進到父母為他們租住的房子時,白偉超眼中一閃而過的失,隨即又對父母綻放的笑容;
白朗住院時,白偉超獨自守在病床前,責怪兒子為何那麼傻;
白朗出院後,白偉超對父母說,他相信白朗一定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白偉超對父母說,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他是真的很喜歡澈,但畢竟沒有緣關系,他擔心兩家的關系早晚會隨著時間瓦解破裂;
白偉超對年的澈說,小澈,你白朗哥哥已經這樣了,干爹把你當親兒子,你千萬不要離開干爹啊;
海邊游玩那次,前兩天,除了母親曾經提過一次,海邊人太多之外,父母從來沒有說過要去野灘涂的話;
反倒是白偉超,總是碎碎念海邊人多;
一大早,父母不告而別,竟然沒有等澈醒來;
出事前的那天晚上,澈早早便犯困,不同于前面兩晚,他不習慣賓館的枕頭,一晚上醒四五回,那一晚,他一覺到天亮;
沿著海岸線尋找父母的時候,白偉超想也沒想便選定了方向;
海岸線上,迎面上那一大家子游客時,大媽說了一句“是不是三十多歲不知道。”
父母的樣貌很明顯就是三十多歲,為什麼大媽要那麼說?難道是因為他們看到的一對兒夫妻雖然穿著黃泳、藍泳,但也戴了遮帽和太鏡,擋住了大半張臉?
聽他們的意思,全程與他們對話的只有男人,人一句話沒說。可母親明明開朗健談,前兩天與其他游客都是相談甚歡,比爸爸朋友啊;
父母真的是不聽勸、逞能、安全意識淡漠、愚蠢作死的人嗎?除去濾鏡,澈自認為客觀分析,父母理謹慎,所以哪怕是父母都在邊,哪怕是只到年人腰部的深度,他們也不允許澈摘下游泳圈;
爬上巖石和下來的過程中,澈是看不到海面上的況的,剛好完避開了父母被離岸流卷走的畫面;
警察叔叔說,白偉超為了救澈才不顧危險,不顧,導致陷深度昏迷。當時的確危險,可如果澈也死了,白偉超不也什麼都得不到嗎?
醫院的護士在走廊里對話,嘆奇怪,白偉超的指標已經恢復,應該早就能醒了啊。
澈好幾次在回憶分析到這里的時候,便不敢再想下去。
但是經過了一個學期的掙扎,他突破了自我,勇敢面對心中懷疑。
是的,他就是在懷疑他的救命恩人,第一次接住墜樓的他的恩人白朗,第二次不顧在海水中救他的白偉超。
他懷疑白朗并不是出于本能接住墜落的英雄,懷疑自己本不是主爬上窗戶;
他懷疑父母早在第三天的晚上,在他被迷暈之後就被白偉超和同伙殺死,第二天游客一家看到的,他們在巖石上看到的那兩個人本就是白偉超的同伙。
白偉超便是殺害他父母,奪走父母的一切、房子、兒子的殺人兇手!
澈害得白朗變了一個傻子,為深兒子的父親,為一個住在棚戶區,一無所有的男人,他絕對有這樣做的機不是嗎?
如此一來,為澈的監護人,有了孝順養老的兒子,再也不用擔心澈會跟他疏遠,家會忘恩負義,他也擁有了澈名下財產的使用權,在澈年之前的支配權。
當然,這種暗的懷疑,澈不能講,對任何人都不能講。他注定要孤軍戰,尋找證據去證實或推翻他的懷疑,尋找真相。
而白朗,即便是已經癡呆的白朗,就是他尋找真相的一條途徑。如今,又多了一個——厭蠢癥殺手。
口袋里的手一次次展開,攥;那些細沙一次次從指中流過。澈的思緒從久遠的過去回到現下。
厭蠢癥殺手這次留下的是沙子,無疑,他在暗示12年前父母在海邊失蹤的事。澈更加傾向于那并不是意外事故,而是有預謀的殺人。這也是厭蠢癥殺手想要告訴他的。
澈的另一只口袋里裝的是圖偵顧問的名牌,他拿出來,怔怔盯著上面自己的照片。
如果不是初中時候堅持跟自己的回憶較勁,一次次追憶,一次次臨其境般地尋找細微線索,他也不會激發出這種潛能,也不會放棄大學的專業,去培訓學校當什麼記憶老師,不會參加《超級腦王》,不會被請來當圖偵顧問。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
澈能夠覺到他已經接近了真相,正在通往真相的路上,他有著強烈的直覺,這個厭蠢癥殺手知道所有真相,他帶著真相落網,只是時間問題。
厭蠢癥殺手怎麼會知道當年的真相呢?因為他就是白偉超的兩個同伙之一,澈不共戴天的仇人之一,還活著的仇人之一!
澈有預,厭蠢癥殺手也正在自投羅網的路上。
***
再見到祁興言已經是兩天以後。
澈等了兩天,沒有等到好消息,他已經猜到了,要麼是魚兒狡猾,藏在了網,一直等待撤網;要麼還是網子有疏,魚兒溜了。
祁興言拖著一副快要散架的軀回家,帶回來一臭男人的味道。
澈指了指洗手間,又指了指廚房。
祁興言用早已經熱好的水洗了澡,又去餐廳吃了剛剛煮好、已經擺好的速凍水餃。
“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祁興言住正要回房的澈,“我想要給白朗看我弟弟的照片。”
澈怔住,回頭鄭重凝視祁興言,他終于敢正視心懷疑,并且敢把這懷疑對自己這個關系復雜的人開誠布公。
澈坐到祁興言對面。
祁興言又低頭吃餃子,空說話,似乎稀松平常,“我懷疑厭蠢癥殺手就是我失蹤18年的弟弟,祁助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