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溫年二十三歲循規蹈矩的人生中, 做過t的第一件不符合常規的事，是和周齊斯領證結婚。
現在多了這麽第二件，是在明知道兩人明天有工作、時間趕程急的況下, 仍然要去看一場海。
溫年想應該能舉出很多理由，來證明這個看海計劃的不妥, 例如只是想去看海的話，之後可以隨便再找一個時間，并不用這麽急這麽趕；也例如這樣突然的改變行程, 是周齊斯遷就換來的, 并不想這樣麻煩對方。
可當溫年朝著周齊斯瞥去。
車窗半開，路風灌了起來, 男人發梢稍稍揚起, 黑襯衫，頂端紐扣沒系，約可見廓清晰的冷白鎖骨, 袖隨意挽起，出骨腕骨和勁瘦小臂，整個人散發松散、矜貴的氣質。
直直對上這雙漆黑眼眸, 過于深沉的瞳, 好似無盡沉溺的漩渦。
僅僅是在問這麽一句話。
——是想去看麽？
溫年諸多上湧的顧慮，就仿佛瞬間得到了抑止。
是想去看海的, 所以周齊斯就帶去了, 只是這麽一個簡單、純粹的理由。
他們踏上了去往海城的路。
因為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去海城時只有高鐵, 回程有淩晨的航班, 除去所有路上的時間，重回南城的家裏, 他們還能有一小時的休整時間。
溫年坐在高鐵上，昨晚沒睡好，裹來的倦意再次上湧，夢裏那沉沉的思緒仿佛重新襲來。
越是不去想，卻越容易去想起。
溫年久違地夢到了和溫如華之間的很多舊事。
們最初的相遇是在小年夜，那年冬天格外的寒冷，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流浪時，遇到一個頭發散，失魂落魄的年輕人。
人看到，像是驚醒般回神，在面前蹲下，用著溫的嗓音問：“你什麽啊？跟父母走散了嗎？家裏住在哪？阿姨送你回家。”
年孩眼裏流出迷茫，對于人問的每一個問題，都無法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可也是在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小孩得到了一個極其溫暖的懷抱。
人把帶回家，溫暖的房間、溫熱的食、舒服的熱水澡，一切都讓小孩覺到貪。
第二天，人帶去了派出所，零幾年的時候，發現被留在路邊棄嬰、被丟棄的年孩，并不是件很稀奇的事，想要找到年孩的親生父母，無疑是大海撈針。
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消息落空，人能覺到懷裏孩的不安與瑟，于是不再堅持去尋找孩子的親生父母。
那是小孩至今都記憶猶新的一個夏日午後，仄熱的單人間裏，老風扇吱喲作響，人對說，如果願意，以後會為的媽媽，會對好，問願不願意跟一起生活。
如果願意，以後這就是們的家，們就是對方唯一的親人。
那是小孩近六個月以來說的第一句話，用著稚、艱的聲音，小聲地喊了一句“媽媽”。
小孩自此有了一個名字，溫年，溫如華的人，彎起的眼角，卷上幾抹淚花，說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小年是上天送給的小天使。
溫年小時候經常能看到，被爸爸媽媽一起牽著回家的同學，路邊的冰淇淋，漂亮的小白……
想，是著一個簡單而又幸福的家庭的。
可同樣珍惜得之不易的單親家庭，學著變得乖巧和懂事，學著認真學習，也學著不讓溫如華去擔心。
零九年，溫年在讀小學五年級，那時第一次接到校外的雜志和小說，像是發現一個極為新奇的世界，各種充滿幻想彩的志怪傳奇、氣回腸的，以及驚險刺激的冒險故事。
直到班主任查到屜裏的小說，把溫如華喊到學校，很嚴厲地呵斥了，年紀輕輕就不務正業，淨看些的，以後豈不是要當狐貍——
那是溫年第一次看到，一向溫言的溫如華，與旁人起了沖突。
班主任很有背景，沖的結果是，溫年很難在學校繼續學業。
深夜隔著沒關嚴的門，溫年在被窩裏，也是第一次聽到，站在臺上的溫如華，跟家人打著電話。
那也是溫年見第一次求人。
第二天，溫年看到床前堆著的行李。
溫如華笑著對說，們以後有新的家了，在南城，是一座很的城市，在那裏們會有兩人間的小屋子，小年以後就會有自己的房間了。
會去南城二十一中讀書，因為小年的績優異，所以被分進了重點班。
溫如華問開不開心。
溫年彎著笑眼，眼淚卻不自覺湧滿了眼眶，說開心。
溫如華去臉頰的淚水，笑著說，傻孩子哭什麽。
溫年不停抹著眼淚，揚起明笑容，說是因為太開心了，所以不知道為什麽就哭出來了。
……
溫年醒來時，睡眼惺忪，腦海一片昏沉中，一時間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
稍稍起時，才發現一直靠在側男人的肩膀。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了多久男人的肩膀。
“齊斯……”
只是剛開口，嗓音就裹上幾分意的沙啞。
溫年眼睫微，才覺到鼻尖嚨堵著那艱，大概是夢太深，一時還沒有離出來。
周齊斯卻仿若未覺的異樣，甚至沒有朝移來半分目，只是淡聲說：“溫老師，要準備下車了。”
水藍的遮簾把窗外線隔絕，溫年臉頰籠罩到一片昏暗裏。
很輕地“嗯”了聲。
本來以為很急很趕的行程，可每一步驟的時間恰恰卡準到，其中每一環都像是提前預定好般，傍晚他們準時到達海城，暮晚霞漫過天際，提前租好的車，行駛在通往海邊的公路上。
當濃醺的霞線一點點進，夜昏暗漸漸來臨時，溫年不得不相信，這一切或許都是上天命中注定。
車停靠在邊上，車窗半開，霓虹燈照耀的海面，沾染上濃濃夜。
陣陣涼爽的海風撲到臉頰，溫年看向窗外，弧度漂亮的眼睛，被霓虹微映亮，遠遠看著卷起的層層海浪，像是灑滿了耀眼的鑽石彩。
溫年很輕地笑了下：“齊斯，謝謝你帶我來看海。”
“還有剛剛睡著，不小心靠在你的肩膀，也不知道有沒有麻你。”
周齊斯瞥過眼前姑娘，被微染亮的側臉，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可眼底卻含著幾分，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悲傷。
一路上心裏都著事，面上卻仍舊是那副溫溫的模樣，像個懂事乖巧的漂亮玩偶。
周齊斯角輕扯：“溫老師，你知道自己有說夢話的習慣麽。”
溫年眼睫微，抖落幾分微，想起做的那些昏沉的夢，心跳錯序，有些心緒難寧地問：“我是說了什麽話嗎？”
低沉嗓音自後傳來：“溫老師，說不想回家的理由是什麽？”
兩人之間陷沉默，周齊斯也沒有出聲催促。
夜的靜謐籠罩而來，溫年生出種還是如此的覺，在周齊斯面前，藏匿起來的微小緒，好似總能被察覺。
在認識的這麽段時間裏，溫年也不得不承認，和周齊斯在一起的自己，經常能到一種放松、緩了口氣的覺。
溫年肩膀慢慢松了下來，很輕聲地開口：“總覺回去，好像一切都要改變的覺。”
“所以才想來看海麽？”
溫年垂下眼睫，微頓了下，低聲說：“可能也是種逃避。”
“溫老師，肩膀倒是沒被麻。”
溫年聽出他是在回答剛剛說的話。
又聽到男人口吻懶怠道：“所以借你靠靠也行。”
聽到這句話，明明男人語調如常，溫年卻覺心口那抑已久的意，在不止地上湧。
溫年只是稍稍探，便落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溫老師，窗外下雨了。”
隨著落在耳畔的低沉嗓音，淅瀝雨聲輕輕敲在車窗，溫年很慢地緩了口氣。
一時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周齊斯半垂眼眸，懷裏姑娘就連哭也是安靜的，口著溫熱，的肩膀微微，直到肩膀沾上幾抹熱。
在漸大的雨聲中，細小的泣聲，就這樣被掩藏。
到了此時，溫年也清晰地意識到，一路上一直在掩蓋，差點連自己都欺騙的事實。
比誰都希溫如華幸福。
可也同樣比誰都害怕，溫如華的幸福與無關。
可當男人陪看海，借肩膀，願意在淅瀝雨聲裏，陪演一場無于衷的戲碼時。
溫年覺回去的路，好似多了一些勇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年稍稍起。
黑t外套落在的前。
“溫老師，四月、棉花糖，還有麥芽糖，還在等著姐姐接它們回家，先睡會吧。”
溫年靠在座椅上，半張白皙臉頰被擋住，很輕地嗯了聲，剛剛哭過，嗓音還裹著明顯的沙啞，有些甕聲甕氣地問：“現在是要回去了嗎？”
修長指骨握住方向盤，車窗外海風湧來，進的霓虹微，映亮深邃優越的眉目。
周齊斯角微扯。
“帶一只小哭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