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
溫年下午參加完最後一節旁聽課, 就去參加結束會議了。
校方代表對他們表達誠懇的謝,下午四點鐘,李老師宣布這次活徹底結束。
小楊老師有朋友來了, 們打算去附近高山游玩,離得不遠, 聽說這山清水秀,青翠一片,遠遠去, 山巒連綿起伏, 半在雲霧裏,飄來幾分縹緲詩意。
溫年在辦公室收拾了下東西, 周齊斯懶倚門口。
窗外浮著晚霞昏, 學校裏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廣播站放著輕音樂,就連熱鬧了一天的秋千那裏, 都變得冷清起來。
秋千的幾步外,站著個生,戴著副眼鏡, 材瘦小, 大校服掛在上似的,風一吹就鼓得空空的。
溫年認出這是第一天代課班上的學生, 斂寡言, 坐在靠牆那邊的第五排, 從前上學時, 也習慣坐這個位置。
所以就格外印象深刻。
明明一直盯著秋千, 卻還是一直停在原地,怎麽都不肯挪步。
溫年瞥到, 總覺得看到只對世界悄悄試探的貓咪。
目停留了一小會,周齊斯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等著。
過了一小會,溫年總算收回視線,想到男人還在等,于是快步走到他邊。
“好了?”
“嗯。”
他們并肩下樓,廣播裏的音樂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經過小花園時,溫年又忍不住投去視線。
周齊斯問:“要去看看麽?”
溫年有些猶豫地說:“時候也不早了。”
“也不差溫老師這會。”
“嗯,那我去看看。”
雖然溫年一向并不是很管閑事的人,可都到這個點,還有學生一t直沒回家,不留意下,也沒辦法安心回家。
在溫年走近的時候,生同樣也看到了,到了跟前,也不說話,只是定定看著。
離得近了,溫年才注意到生有雙很清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倒映著世界的影子。
“小同學,怎麽還不回家啊?”
生仰著頭,認真回答:“我不小了,今年都八歲整了。”
“嗯,確實是不小了。”溫年輕輕笑了笑,改口道,“所以同學,怎麽這個點還不回家啊?”
生仍是盯著,沒吭聲。
溫年又問:“要坐秋千嗎?”
生擡眼,下意識瞟了眼秋千,又迅速掃了眼側男人,出猶豫的神。
一副言又止的模樣。
溫年偏頭,跟周齊斯對視了下。
周齊斯神未變,卻了然地問:“想吃冰淇淋麽?”
溫年注意到生眼睛微微一亮,像是聞到魚幹味的貓咪,可又很快半垂眼眸,擋住那一瞬的期待。
就像是問想不想坐秋千時,同樣展的神。
溫年笑道:“香草味。”
又側頭看向生:“同學想吃什麽味道的?”
生抿。
溫年微彎眼睛:“香草?草莓?牛?巧克力?”
注意著生細微的神變化,年紀還輕,孩子天還占了上風,在聽到自己想要的口味時,神騙不了人。
“那老師幫你決定。”溫年朝著男人笑道,“還有巧克力口味的。”
周齊斯眼裏流幾分縱容。
修長影離開在眼前。
溫年和生同時收回視線。
對視上,生不自然地先撇開了目。
“我溫年,溫度的溫,小年的年。”溫年輕聲說,“同學,你什麽啊?”
生有一會沒說話,就當溫年都以為不會回答時,傳來很輕的答聲:“劉郡。”
溫年瞬間將這個名字和眼前這張臉對上號。
腦海裏晃過那張只寫了一句話的作文卷——我沒有理想。
原來這就是那個酷的小孩。
是個孩啊。
劉郡卻把的一時沉默,誤以為是沒聽清,又有樣學樣地解釋:“姓劉的劉,郡縣的郡。”
溫年很輕地笑了下:“劉郡同學,老師還想坐秋千的。”
劉郡朝直直看來。
“所以能不能幫我推一下啊?”
劉郡點了下頭。
溫年坐上秋千,劉郡站在後,幫推著,生用的勁不大,只是隨著弧度輕輕晃著。
天邊鋪陳開的昏漸濃,暈染橙紫的晚霞,像是一副人的油畫。
微風淺淺吹來,拂來灌木叢的淡淡花香,溫年微微後仰著頭,眼眸彎起漂亮弧度。
微笑起來很有親和力,渾散發著和。
“劉郡同學,要不要也來坐會秋千?”
劉郡被這道笑容,有些晃到眼睛,手指握秋千繩索,愣神地點了下頭。
可很快又迅速搖了搖頭,一副完全懵了的神。
溫年起:“你幫老師推了這麽久的秋千。”
劉郡有些不解地擡頭看。
溫年笑道:“那禮尚往來,老師也應該幫你推會。”
劉郡愣愣地點了下頭,整個人覺暈乎乎的,莫名其妙就坐上了秋千。
後背傳來力度,明明不是很重,卻像是使了巧勁似的,秋千高高起,有那麽一瞬間,覺鼻尖似乎要到那片橙紫雲彩。
高、落下,再高、再落下。
風聲和花香掠過鼻尖。
秋千的晃幅度,漸漸慢了下來,劉郡重新落回到地面,突然低聲說:“溫老師,我的作文是不是很糟糕……”
溫年聽到這句話,才意識到孩在面前的不自然和猶疑,到底是從何而來。
輕聲問:“為什麽會覺得糟糕?”
“大家都有理想。”劉郡垂著眼睫,薄薄鏡片,細小刷子般的影,擋住眼裏的緒,“可是我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有什麽理想。”
的神失落,像是被雨淋的無家小貓。
頭頂落下輕嗓音:“可是人也不一定要有理想啊。”
劉郡猛地擡頭,遲疑地問:“人可以沒有理想嗎?”
“當然了。”溫年微彎眼眸,“很多人沒有理想,也活得很開心的。”
“那劉郡同學,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呢?”
劉郡說:“我想讓媽媽開心。”
到了此時,溫年才明白,為什麽從這個孩上,知到那種陌生又悉的覺。
曾幾何時,也曾經有像這樣迷茫過。
在那個懵懂又敏的時期,害怕不合群,害怕未知的迷茫,更害怕空的心。
“讓媽媽開心是件很幸福的事。”溫年口吻如常地說,“老師在你這麽小的時候,也經常會冒出這個想法。”
或許是接收來自對方的共鳴,劉郡徹底化下來,說出一直而來的苦惱。
“可是我經常和吵架,討厭我做和學習無關的事,我煩的嘮叨,我一點都不想當小孩,也不喜歡大人說你這麽小懂什麽。可每天就算是再生氣,都會記掛著我有沒有穿夠服,給我做我吃的。明明是我在世界上最的人,有時候我卻覺得是我在世界上最討厭的人。”
劉郡很傷心地說:“我是不是個很壞的兒。”
手掌輕輕落在蓬松頭頂:“兩個不同的人在一起,就像是兩塊積木,再嵌合也會有隙的,如果要生生空這些緩沖的空間,可能就會到堅.的棱角。”
“生出的一些想法,只是大腦給自己的緩沖。所以有時候,很多東西并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糟糕。”
“老師相信你和媽媽,都是互相著彼此的。”
溫年在這個年紀時,也想很快離孩子的名號,對待事的看法是脆弱而矛盾的。
大概是每個人必經的生長痛。
劉郡覺心口仿佛松了口氣,或許只是需要一個傾訴發洩的口子。
“溫老師,以後我可以經常跟你聊天嗎?”
說完頓時想起們隔著這樣遠,出說了什麽錯話的神。
溫年了然笑問:“劉郡同學,那要當我的筆友嗎?”
劉郡定定看著,眼裏映著期待的微。
溫年在孩面前出小指:“所以要當我的共犯嗎?”
劉郡微勾住小指:“那這是我和溫老師的,我們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說謊的人,會變小狗的。”
小指微晃了晃,們相視一笑。
“劉郡!劉郡你在哪啊?”
傳來呼喚聲。
“啊,是我的朋友來找我了。”
溫年和劉郡循聲看去,是一個紮著馬尾的白淨孩。
轉眼,卻意外看到不遠的修長影。
隨意站在那,樹影斑駁落了半影影綽綽。
劉郡跟揮手道別:“溫老師再見。”
溫年笑道:“同學再見。”
劉郡經過周齊斯面前時,被住時,莫名張,像是只驚小兔子。
呆呆接過巧克力味的盒裝冰淇淋,說了聲謝謝。
馬尾孩問:“你怎麽跟溫老師在一起啊?”
劉郡微愣:“那是我跟溫老師的。”
馬尾孩立刻說:“你都跟別人有了,你不跟我天下第一好了!”
劉郡慌解釋:“沒有沒有,我跟溫老師拉鈎發誓了,說出來要變小狗的!你別生氣,我給你買冰棒吃!”
馬尾孩哼了聲,也特別容易被哄好:“一不夠,我要兩!”
隨著風聲,傳來孩們的聲音。
天邊的黃昏晚霞,已經快要溢滿天際,溫年偏頭看著旁男人,接過香草味冰淇淋。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剛好回來。”
“溫老師,該回家了。”
“嗯。”
回家路上,車窗倒退青翠樹影,溫年咬著盒裝冰淇淋,橙黃外盒,完全是年裏的味道。
春風撲到臉頰,溫年有些忍不住說起課上,孩子們千奇百怪的理想。
側傳來低沉嗓音:“溫老師小時候寫的理想是什麽?”
溫年聞言有些怔神,彎著的眼眸,還維持著微微上揚的弧度。
“我啊,當時是隨便寫了一個,寫的還是醫生,我記得很清楚。”
“為什麽?”
“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醫生救死扶傷,是個很神聖的職業。”
“那你寫了什麽?”
“我了白卷。”
溫年微張,竟然第一反應不是震驚,而是覺得這確實像是男人能做出來的事。
“所以溫老師是怎麽為老師的?”
溫年很輕地笑了下:“其實我有段時間很不想為老師的,因為有些不好的印象,不想為這樣討厭的人。現在想t想,這個想法還稚的。”
“後來轉學,遇到了當時的語文老師,我那個時候九歲,是很難得不把我當小孩子的人,還當起我的書友。我很謝,如果不是到的話,我可能會對故事裏的諱莫如深,也可能會錯過故事裏那些彩的世界。”
“同樣是老師,對待學生不同的態度,造就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所以那個時候,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是我的話,一定不要讓我的學生傷心,也不要用惡言中傷孩時期的萌芽。”
說完,溫年輕指腹:“我這樣是不是有些傻啊?”
早就過了談及理想的年紀,說著這樣的話,總覺很不好意思。
“不傻。”周齊斯角微掀,“溫老師確實很負責耐心,認真、也很有原則。”
“說這些話時,反倒很可。”
溫年臉頰微微發燙:“我哪有你說的這樣啊。”
半垂著眼睫,一副赧神。
傳來聲低促輕笑,顆粒般的氣流竄進耳畔。
對他心,好像變件很輕而易舉的事。
溫年不自覺也輕笑了笑。
想或許一直都在逃避,小時候用懂事乖巧獲取著外界好,長大後繼續僞裝自己,對待也是,一直止步不前,不敢將自己的心放出來分毫。
怕懸空,也怕跌落。
“齊斯。”溫年很輕地喚了聲,“我在上,一直是個很遲鈍也很慢的人。”
不同于周齊斯恣意隨的本,總是顯得躊躇不前,憂慮太多。
“溫老師是怕我等不及麽?”
溫年偏頭瞥向男人。
窗外晃的婆娑樹影,在深邃側臉落在斑駁點。
他的嗓音幾分懶怠。
“所以溫老師,晚上要和我約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