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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 沈玉便知曉了裴彤被送去莊子的事。

這消息是白蘋與說的,是家生子,耳目靈通, 只并不知, 與沈玉咬耳朵時,還是照著二房放出來的那套說辭:“說是前兩日外出, 沾了髒東西,回來就有些瘋瘋癲癲,裏也不幹不淨。二老爺請了個道婆, 那道婆說三娘子命格沖煞, 為著不妨克家中尊長, 要送得遠遠地避一避。”

沈玉聞言,未置一詞。

知道, 這次裴彤送出去, 便再回不來了。

到了莊子上, 的吃食裏會摻毒藥, 初時不會出現明顯癥狀, 只人昏沉疲累、四肢乏力,中後整個人便會變得木訥遲鈍、癡癡傻傻,待到主家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加重劑量,一條命就消無聲息地“病逝”了……

想到那個總是一襲紅石榴甜心狠的年輕娘子, 沈玉口一陣沉悶。

都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可實在不懂, 與裴彤遠日無怨近日無仇, 那人如何就這般恨自己?

“不過送出去了也好,府中婢子們都暗暗高興呢。”白蘋低聲道:“族裏那麽多娘子, 就屬最刁蠻了。”

沈玉晃過神,聽白蘋這話裏意思,問了句:“…很不得人心麽?”

“娘子您有所不知,三娘子從小就蠻橫得厲害。因著弱多病的緣故,二老爺和二夫人可寵著,幾乎是無有不應……”

白蘋邊幫沈玉,邊絮絮說了許多裴彤過往的惡行,譬如和姊妹搶東西、故意往姊妹上潑熱茶,又譬打罵奴婢、著奴婢大冬天裏跪雪地……

這些話白蘋從前未曾與沈玉說過,一來作為婢子,不好說主子壞話,萬一被三娘子知曉,來找麻煩就慘了。二來那時也沒什麽過節,平白無故提起這些舊事,倒顯得是個搬弄口舌是非的。

可現下不一樣了,這次是主子主問起,且那討人厭的三娘子被送走了,再無法撒潑耍橫,自己也不用再怕

沈玉聽著白蘋說的一樁樁一件件,忽的想起那句“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這裴彤便是從小作小惡,父母非但沒及時糾正,反而寵溺縱容,猶如積膿的毒瘡,小惡漸漸釀大惡,一旦膿破,毒及肺腑,害人害己……

大抵是出去了一趟,見識過更廣袤開闊的天地,再聽這些後宅私事,只覺得乏味心煩。

看著窗外轉暗的天打斷白蘋的話,輕聲道:“你派個人去前頭問問,郎君今夜過來用飯麽?”

白蘋一怔,眉眼堆上喜:“是,奴婢這就派人去。”

雖不知這一路上娘子和郎君發生了什麽,但夫妻倆明顯比從前更為親近,白蘋喜滋滋地往外走,心想娘子這趟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待到腹中的小主子誕下,這嫡妻之位便徹底穩了。

竹瀾院派去的人才出門,裴瑕便踏著沉沉暮而來。

沈玉坐在窗邊,見到那抹修長影,緩步邁軒闊庭院之中,他并未立刻進屋,單手負在背後,時不時回首,看著後頭搬著樟木箱子的小廝們。

暗紫的霞籠著他上那件蒼青鶴氅,連帶著他疏淡的眉眼也染上幾分世俗煙火氣般。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他埋首頸間、兩人聊了些己話的緣故,沈玉愈發覺得,這夫君不一樣了。

這份不一樣,現在也說不上好或不好,只知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怪不適應。

思緒恍惚間,庭中人掀起眼簾,朝窗畔淡淡投來一眼。

沈玉眉心輕,而後迎上他的目,莞爾一笑。

裴瑕也似牽了下角,朝屋裏走來。

沈玉下意識去迎他,及至前,剛要屈膝:“郎君……”

萬福兩個字未出口,胳膊便被男人穩穩托住,他作利落翩然,帶起一陣幽沉檀香氣:“先前便與你說過,不必多禮。尤其你還懷著子,行多有不便。”

沈玉看著他穩穩托著的手掌,默了兩息,道:“好,那日後我就不與你多禮了。”

說著,慢慢直起,裴瑕也收回手。

那幾名小廝也已將那四個看著就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搬了進來,躬垂首,恭敬退下。

“這是?”沈玉

“賬冊和契書。”

裴瑕淡淡道,又從寬大袍袖裏取出一沓信紙,擱在那黃花梨草龍牙板三彎桌幾上,便了氅,自去一旁的銀盆淨手:“這幾箱都是我們長房近五年的賬冊,還有房契、地契、房中下人的契……”

拿了方潔淨帕子幹雙手,回見到沈玉怔怔坐著的模樣,他t眉梢輕擡:“怎麽這幅表?”

沈玉晃神,看著他:“你把這些搬過來,不會是……要我管?”

裴瑕走過來:“你不想管?”

沈玉噎了下,倒不是不想管,只是沒想過會管——

管家算賬這些,在閨中都學過,從前母親還放手讓管過府中半年的賬,當做提前歷練。只是後來家裏出現變故,又是那種況嫁進裴家。是以當初王氏并未將中饋其實也能理解……

“我今日將府中的賬分開清點了一遍,這幾箱都是我們長房的私賬,府中公賬擱在書房,并未擡來。”

裴瑕和隔著桌案相坐,婢子端上茶點便很有眼力見地退下,他端起瓷白茶杯,聲線平穩:“母親不適,照理說府中中饋該由你來打理。但你不日便要隨我一道去長安,也無暇顧及府中。是以我打算將對牌鑰匙暫于三房的五妹妹,三叔母以及母親邊的高嬤嬤幫著一起管家。”

輕刮了下杯壁茶沫,他淺啜一口,不不慢看向沈玉:“長房私賬,你帶去長安,到時有勞你與長安府中的庶務一并打理。”

沈玉怔了片刻,明白他這是要將長房的家與財務大權都手,至于老宅裏那些祖産——

裴老太爺臨終前便已給三個兒子分配妥當了,長房既嫡又長,毫無疑問是繼承大頭,剩下的兩房按照人丁,也算是公平均分。

如今公賬上,實在也不剩多,但蚊子再小也是,平日三房裏的人要添置些什麽,能走公賬便走公賬,實在走不了,才走自家房裏的私賬。

這主持中饋,聽起來面,真握在手裏,費神又費力。

沈玉昨日聽到王氏那麽快出對牌鑰匙,還有些擔心,這差事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轉念一想,裴瑕都答應帶去長安了,應該也管不了。

沒想到這人竟然將長房的私賬都,公賬卻給了三房的五娘子裴漪。

那位五妹妹,沈玉有些印象,清秀斯文不怎麽說話,每回家宴或是聚會,裴漪就坐在角落裏,有時目對上了,出個和氣靦腆的淺笑,便很快低下頭。

裴瑕突然提到這個不爭不搶的妹妹,沈玉眼波一轉,猜出幾分:“你是打算讓五妹妹嫁去王家?”

“嗯。”裴瑕放下茶盞,神溫雅地回:“正好在明年出閣前,與長輩學著打理中饋,免得到時候嫁過去,兩眼一抹黑。”

據他所知,三叔母給裴漪相看的人家都是殷實小之家,想來也沒怎麽教裴漪打理大家族的庶務,正好趁著這回練手。他既答應要給王氏挑一位賢婦,總得盡力而為。

沈玉略作思忖,覺得他這樣安排不錯,反正有長房的高嬤嬤盯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麽大錯。

只是,“等明年開春,五妹妹出閣了,那對牌鑰匙又給誰呢?”

裴瑕眼簾輕垂,盯著茶盞中舒展的茶葉,淡聲道:“到時候看看三叔母能否肩起這掌家之責吧。”

餘下這幾個月,既是對裴漪的歷練,也是對三夫人的考驗。

沈玉見他心中已有安排,也不再多說,再看那幾箱子長房的賬,心下暗嘆,早知長房富庶,沒想到家底竟這樣厚。

看來接下來要花上不功夫將這些厘清一遍了。

“你不必著急。”裴瑕道:“為重,莫要累著自己。若覺力不濟,我閑暇時也會幫你一二。”

沈玉輕搖了下頭:“那倒不用。這些後宅庶務本就是我分之事,我慢慢來,應當沒什麽問題。”

聽到說“分之事”,裴瑕眉眼稍舒:“嗯,我知玉娘聰慧,定能做好。”

這話中肯定沈玉怔了下,再看男人深深看來的目,不知為何,驀得有些耳熱。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而已……

都做了大半年夫妻了,自己莫名其妙個什麽勁兒。

沈玉在心裏暗罵自己一句沒出息,視線卻匆匆避開,落在桌案上那堆書信,岔開話題:“這些是?”

裴瑕瞥過瑩白薄的耳尖,眸微深,舉杯又淺啜一口茶水,才緩聲道:“是你離府這幾月,嶺南來的家書,還有……我從淮南給你寄的書信。”

這些書信都被王氏叩下,昨日與對牌鑰匙、主母印信一同送了過來。

只昨夜他飲酒微醺,想到也睡下了,便沒有帶回。

沈玉聽到是家書,仿若看到世間至寶般,雙眼都發亮,忙不疊拿起,剛要拆,又想起什麽,朝裴瑕激一笑:“有勞郎君還記著。”

裴瑕淡淡嗯了聲,便迫不及待地拆起來。

每封信封上都有記號,裴瑕靜坐喝茶,餘卻注意著的舉

從那堆信裏挑出嶺南家書拆開,不知為何,心間泛起一淡淡失落。

待意識到這點,他眉心輕擰,只覺這一失落實在是毫無道理。

的父母親人遠在嶺南,大半年沒有音訊,自當是更牽掛他們,此乃人之常,何必介懷?

裴瑕將杯中剩下的茶水飲盡,清茶甘甜在口中彌漫,也口那陣莫名其妙的緒。

半年之間,嶺南一共來了三封書信,麻麻的字裏行間皆載滿了鄉愁思念。

沈玉一口氣讀完,不覺已淚流滿面。

一方的巾帕遞到面前,晃過神,擡頭對上男人深潭般的幽靜眸:“落淚傷。”

“多謝。”沈玉接過帕子,臉上淚痕。

裴瑕看:“為何落淚,可是有什麽不妥?”

沈玉搖頭:“沒有,信中說一切皆安,還說瑾哥兒現在爬的很快,瑜姐兒也開始學字了。”

笑著說,盈盈淚水又忍不住朦朧了眼眶,鼻音也有點重:“我只是……只是有些想他們。”

與家人分別已有一年多,也不知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麽模樣,過的如何,隔著千山萬水,只能憑著書信藉思念,想象著他們如今的生活……

最近那一沓厚厚家書裏,父親、母親、阿兄、阿嫂,幾乎都在信尾都問了一句為何久不回函,家中掛念,祈盼回信。這大半年沒收到的回信,他們肯定是急壞了。

長睫掛著的晶瑩淚珠,微垂的眼尾也泛紅,裴瑕知是真的難過了。

心下忽的一

再次回神,他已出手,修長指尖落在的眼角,帶著薄繭的指腹一點點拭去的淚。

“別哭了。”

他嗓音著一不自覺的啞,了那兩滴淚,卻并未收回手,而是捧住半張瑩白的側臉。

怔怔地似有些愕然,他頭微滾,沉聲道:“待回到長安,我便著手調查岳父之事,定盡力讓他們早日歸來,與你一家團聚。”

沈玉到頰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意,再看男人深邃認真的眸,眼睫輕了兩下。

須臾,垂下眼,嗓音也放得輕:“那多謝郎君了。”

長長眼睫隨著低頭的作,若有似無地蹭過指側,的,無端勾出一綺念。

意識到腦中乍起的不合時宜的念頭,裴瑕眼底掠過一抹暗

“你我夫妻,不必客氣。”

他收回手,站起來:“你慢慢看,我去催下晚膳。”

-

千裏之外,寧州城。

日頭漸落,橘紅籠罩著波濤起伏的遼闊大海,也籠罩著城外駐紮的海防大營。

正值晚飯時間,炊事營那排磚房裏炊煙裊裊,掩不住的飯菜香氣四飄散,直鑽到每個士兵裏的鼻子裏,勾得肚裏饞蟲翻滾,口水直咽個不停。

“這次咱們營救及時,不但保住那三艘商船兩百來號人,還斬殺賊寇近百人,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上頭特地殺了兩頭牛,給咱們加菜呢!”

“兩頭牛一百號人吃,也不知能分到幾塊。待會兒放飯時,我和那夥夫說些好話,也不知他能給我多打兩塊不?”

“嘁,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呢。”

“難得有頓大吃,可不得多吃些?再說了,我今天可中一個賊寇的眼睛呢!”

“是是是,你厲害……”那士兵附和著,剛想豎個拇指,一擡頭瞧見不遠走來的高大男人,連忙推了推旁邊的人:“快看快看,這就是那個不要命的殺神!”

“你是說那個一口氣宰了十八個賊寇,刀刃都砍卷了,還追著那王火丁不肯放的那個?”

“就是他!你聽說他是殺了十八個?我咋聽說他砍了二十一個?”

“這我也不清楚,反正他殺得最多就是了!”

兩人竊竊私語著,t其他拭著兵甲與武的士兵們也紛紛擡頭,看著那渾,一瘸一拐經過的年輕男人。

緋紅的霞籠遍他全他臉上、上那分不清是誰的愈發紅豔燦爛,聽到旁人議論他,他看也不看一眼,只用胳膊夾著那沾滿污的甲盔,面無表地走進營帳裏。

士兵營帳是十六人的大通鋪,左右各睡八人,每個床鋪就一條枕頭、一條墊子、一條被子,旁邊擺著個竹編的小架子,上頭放著木盆、巾帕、草編的鞋、還有一套換洗的軍服——軍營裏的生活便是這般簡單枯燥。

每日最熱鬧的時候,莫過于熄了燈燭,臭烘烘的漢子們往各自鋪上一躺,便開始聊天說地、吹牛打屁、說些葷話過過癮,待到夜深時,十八個男人打起呼嚕來,此消彼長,鼾聲震天。

謝無陵拖著激戰後疲憊沉重的軀,走到他的鋪位,將甲盔一丟,便如山陵傾倒般“轟”得一聲躺倒。

累,真他娘的累。

今日是他來到寧州軍的第二十六天。

也是這二十六天以來,第一次實打實與海盜們打了一場。

從第一天到達寧州軍,他就開始盼著能上場殺敵,可天氣越發冷了,又將至年關,海盜們也極出來活。眼瞧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海面上風平浪靜,便是偶爾有幾個海盜跑出來作惡,也不用他手,就被巡邏的兵將逮住了——

謝無陵知道他這種天天盼著能“打仗殺敵”的念頭不好,畢竟誰不喜歡太平安穩呢。

但他來寧州軍就是沖著殺敵建功來的,要是天天耗在軍營裏練兵、和那些兵漢吹牛打屁,那他拋家舍孩子的跑到這來,豈非浪費時間?

不過這盼著打仗的念頭,他也老老實實憋在心裏,要說出來,肯定得被人揍。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心裏清楚。

就在他想著,若是待上三個月還沒有海盜打,他幹脆跑去燕州參軍時,“海霸王”陳亮的副手王火丁帶著一百多個海盜包圍了三艘商船——

謝無陵當即就求到了聲校尉樊宇平面前,無論如何都算他一個。

樊宇平見他“建功心切”,又看在常六爺的份上,便派了四營的兵將出去打這夥海盜。

這并非謝無陵第一次殺人。

但卻是第一次,親手殺了這麽多人。

弩機的箭穿第一個海盜的嚨時,謝無陵還有些恍惚,他殺人了。

十六歲那回殺人,更多是自保,那七個賭場打手圍著他,踢他、揍他,罵他是婊子養的賤種,還子要朝他尿——

狗急了都跳牆,何況那群混賬那般辱他,他當時便想著,左右都是個死,倒不如豁出這條命,拉一個不虧,拉兩個算賺到。

他抓起一條板凳就朝他們砸了過去。

板凳碎了,有拳頭。拳頭流了,骨頭碎了,也照樣砸……

最後那七個人裏,死了兩個,他還活著,滿地朝剩下五個呲牙笑。

他賺了啊,一賺二,命還在。

那五個孬種見鬼一般,嚇跑了。

從此再無人敢輕易打他、罵他、辱他。

在戰場上殺人,與拿回殺人又是截然兩種覺。

因那海盜就在船上,沒有激他、也沒有辱他,好似與他無冤無仇的,是以撥弩機,看到那海盜死不瞑目地倒下時,他恍惚了好一陣。

一條人命,就這樣死在他的手裏。

不過那恍惚很快就被打破,他看到他同營的一個二牛的,被海盜兩刀捅破了肚子,腸子嘩啦啦流了一地。

二牛只與他在打飯的時候聊過一回,二牛問:“你長得這麽俊,個子又這麽高?去碼頭賣力氣都不愁沒錢賺,咋跑到我們這來了?”

他說:“我答應我媳婦,得出人頭地,當個將軍回去。你呢?為何參軍。”

二牛道:“我是寧州的漁民,陳亮手下的人殺了我爹娘、了我媳婦和妹妹,我要宰了這群孫子,給我家裏報仇。”

他記不清那時他接了句什麽話,反正夥夫催促他們:“走開走開,下一個!”

再次見到二牛,二牛就開膛破肚地倒在他面前。

謝無陵忽然想起從前沈玉教給他的一首詩,裏頭有一句好像是“豈曰無,與子同袍”。

同袍同袍,他與二牛也是同袍。

于是他的弩機,瞄準了第二個海盜的嚨,毫不猶豫了出去。

他殺的不是人。

謝無陵告訴自己,是畜生。

既是畜生,那便好辦了,如殺宰豬般。

殺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到後來弩機的箭用了,他拔出刀,沖了上去。

沒什麽章法,全憑多年打架的經驗,以及渾上下越殺越沸騰的熱

殺一個記一小功,殺十個能升一級。

他殺紅了眼,不知疲憊般,哪怕上挨了一刀,仍想抓住那個王火丁——

擒賊先擒王,殺了這個王火丁,肯定是大功一件!

可惜被營長攔住了,一把抓住他,劈頭蓋臉地罵:“窮寇莫追,你不要命了啊!”

“你不要命了啊!”

又一聲洪亮的怒斥在面前響起,連帶著床板也震

謝無陵一怔,朝床邊看去,便見校尉樊永平叉著腰,黑著臉瞪他:“還傻愣著做什麽?滾起來,霍帥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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