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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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麽。
他是的夫婿, 當然可以。
只是沈玉覺得驚詫,眼前的男人還是那個清心寡、不近的裴守真麽?
這樣的他,反常得讓覺得陌生。
“如何不說話?”
裴瑕平袍的褶皺, 明明語氣溫潤平和, 那雙狹眸卻冰淩般銳利:“難道,不可以?”
沈玉呼吸微窒, 瓣翕兩下:“郎…郎君說笑了。”
“那便是可以了。”
宛若凜凜寒山積雪融化般,他眼底緩緩漾開一緩春意,他握住的手, 忽的一頓:“很冷?”
“還好。”
“你的手在抖。”裴瑕裹在掌心, 他溫聲安:“很快就到家了。”
沈玉依舊低著頭, 淡淡“嗯”了聲。
裴瑕不大一樣了。想。
若是他今夜飲了酒,還能找借口, 他是醉了。
可他今夜滴酒未沾, 非得給他這份反常找借口, 只能是因謝無陵——
他果然還是介意的。
也對, 人非草木, 再怎麽清風朗月、坦然豁達的君子,見著自己妻子與其他男人在一起,難免會有芥。
夫妻倆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 待到夜裏躺上床,香暖帷帳中, 沈玉翻過,主去牽裴瑕的手。
先是小指搭上他的手背, 見他沒推開, 才整個握住。
“郎君。”低喚,輕嗓音著些許討好之意。
漆黑帳中靜默兩息, 才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不是困了?”
沈玉道:“是困了。”
裴瑕道:“那便睡吧。”
沈玉靜了兩息,朝他更近了些:“郎君真的沒有不高興?”
“……”
濃的眼睫垂著,良久,裴瑕側,將主示好的妻子擁懷中:“今夜之事純是意外,我雖不喜你與他再有牽連,卻也知他的確有恩于你,街上遇見了,談寒暄,也是正常。”
稍頓,他寬大的手掌帶著沈玉的手,覆在了臌脹隆起的腹部:“左右他只是個過客,而你與我,還有孩兒,我們才是一家人。”
為著個無關要之輩,夫妻離心,很不值當。
裴瑕行事向來冷靜穩妥,絕不允許自己憑緒行事,那只會令人判斷失誤,做些愚不可及的事。
沈玉自也聽明白他話中的分割。
哪怕今夜,三人一同看燈賞景,繁華落盡,還是得劃分界限,涇渭分明。
“我知道的。”低聲道。
“嗯,玉娘一向□□通。”
裴瑕頭顱微低,薄著的額發:“夜深了,睡罷。”
□□通麽?
沈玉闔上眼,今夜的一幕幕在腦中閃回,一會兒想到三人在街邊食鋪吃浮元子,一會兒想到站在城牆上看焰火,不知不覺又想到謝無陵一襲紅袍站在燈火闌珊朝揮手。
那個人啊,好似每回見著,都有無窮盡的力。
哪怕他是那個被拋下的人,回過頭,他永遠都在後,也永遠朝笑著。
眼眶不覺有些潤,沈玉用力咬著,努力平穩著氣息,免得洩出些端倪。
心頭卻升起一陣長長的悵惘嘆息,謝無陵,對不起。
想,此生恐怕無法回報他那一片真心。
帳中歸于靜謐,窗外圓月高懸,皎潔芒籠罩著這座繁華昌盛的長安城。
此刻,萬家燈火,山河無恙。
-
翌日午後,長公主府。
一夜通宵宴飲後,錦華長公主披緋紫錦緞外袍,懶洋洋地躺在人榻上,後是替肩的男寵,邊跪著個替染仙花的男寵,另有一傅施朱的男寵在旁,給喂著剝好的橘。
聽罷殿中親衛稟報,長公主推開男寵遞到邊的橘瓣,眸瞇起:“昨夜元宵,他一個人跑去和裴守真夫婦共游燈會?”
親衛躬:“屬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這可真是奇了。”長公主蹙眉:“他個鎮南侯府的小侍衛,怎會認識裴氏宗子?”
沉片刻,吩咐道:“限你三日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查清楚,否則別回來了。”
親衛面一凜,連忙彎腰:“是,屬下這就去。”
待到親衛退下,那喂橘的男寵似怨似嗔,向長公主:“那個謝無陵到底有多俊俏,竟殿下您如此上心?”
“怎麽?”長公主眸含笑,染著紅蔻丹的纖指輕輕挑起男寵的下頜:“這是吃醋了?”
男寵偏過臉,調般道:“臣可不敢。”
“最好是不敢。”
長公主手中忽的用力,那尖利的指甲也化作利般,將男寵白皙的臉龐劃出三道紅痕,見這男人驚慌失措的模樣,仿佛到極大取悅般,哈哈大笑:“就你們這群東西,還敢在本宮面前拈酸吃醋,你們也配!”
待到三名男寵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那詭異笑聲又陡然收住,看著那男寵臉上的痕,換做一臉心疼:“哎喲,雪奴,沒弄疼你吧?”
雪奴已許久沒見長公主這般癲狂模樣,一張臉蒼白如紙,卻強歡笑:“多謝殿下關心,不疼,臣一點都不疼。”
長公主勾起他的下,視線落在他那張形狀好看的薄上,癡癡呢喃:“怎會不疼呢?還是疼的吧。”
說著,不等雪奴反應,彎下腰,直接吻住那抹薄。
雪奴一怔。
待反應過來,他起,反客為主地覆了上去,裏低聲音喊道:“錦華妹妹。”
榻上春無邊,另倆男寵也不敢輕易離開,只俯趴在地上,不去看榻上那活春宮。
長公主府中男寵衆多,卻有風花雪月四奴最殿下的疼,殿下喜風奴的魄,花奴的鼻梁,月奴的側臉,還有雪奴的——
男寵們私下猜測,長公主大抵還惦念著的亡夫,早逝的郭駙馬。
聽聞當年郭家涉及謀反,長公主雖有不舍,卻還是大義滅親,搜集郭家謀反的證據,并親手殺了郭駙馬。也正是因這份大義,當今聖上對格外縱容。
現下聽說長公主一眼就看中霍世子的親衛,且這麽上心,也不知那個親衛是哪一像了郭駙馬?
不出三日,親衛便帶回謝無陵和裴瑕夫婦一些蛛馬跡的牽連。
長公主生于後宮之中,什麽謀詭計沒見過,一聽“金陵”,心裏琢磨一通,已然猜到個大概。
站在窗邊著廊下積雪良久,低頭轉了下腕間的珠翠鑲嵌的寶鐲,輕笑吩咐:“拿我的帖子,去請我的好侄壽安,過府一敘。”
-
元宵過後,沈玉便沒再出府。
一來天寒地凍,堅冰未化,各府也沒有宴飲,是以并無外出的必要。
二來了二月,已是孕九月的肚子,極易勞累,喬嬤嬤也不許再外出。
舅母宋氏一共替尋來三個接生婆子,經過沈玉和喬嬤嬤一致考察,最後留了位陳婆子——
除了這婆子踏實本分,接生經驗富,還有便是沈玉的嫂子徐氏生小侄阿瑜,舅家表嫂生小外甥,也都是經之手。
生産這樣的大事,用人也更安心。
只是未曾料到,陳婆子府沒三天,賢妃也派來一位接生嬤嬤。
那嬤嬤姓t黃,歲數與陳婆子差不多,但接生履歷可比陳婆子出不,畢竟這是皇室的接生嬤嬤,經手中出來的不是皇子公主,便是世子郡主,便是再差一等,也是公府侯府的兒郎娘子。
賢妃派來的太監傳口諭道:“賢妃娘娘知曉裴夫人再過不久便要足月,特派黃嬤嬤來照顧您安胎生産。娘娘還說黃嬤嬤經驗老道,有為您接生,您盡管放寬心,娘娘已備好賀禮,就待您府上報喜了。”
哪怕只是假做的“母”,賢妃這份,還是沈玉懷不已。
既有了宮裏派來的接生嬤嬤,這安胎接生事宜自是由黃嬤嬤一手負責。
沈玉本想讓陳婆子回去,但喬嬤嬤一向打細算:“陳婆子進府時,已付過酬金。若是就這樣走了,豈不是白費銀錢?終歸一張也吃不了多米糧,便留在府中,待你生産之時,讓給黃嬤嬤打打下手,總比你邊那幾個沒嫁人的婢子強。”
婦人生産,最是兇險,人手寧濫勿缺。
沈玉想到去年夏日,在破草屋裏給馬翠蘭接生的場面,仍是心有餘悸,于是應道:“那便讓陳婆子也留下吧。”
當日夜裏,將賢妃派來接生嬤嬤的事與裴瑕說了。
裴瑕并不驚訝:“賢妃娘娘做事向來周全,你既是的義,又亟待生産,作為義母,自要表示關懷。”
說到這,他想到前日王氏來信,說是托長安的王氏舅母,給沈玉尋了個可靠的接生嬤嬤。
若他有需要,可去王氏舅母家將人接來。
雖他不清楚母親這份安排,是迷途知返,有意彌補這份婆媳關系,還是單純在意玉娘腹中子嗣——
無論是何原因,他并未去王家接人。現下府中有兩位接生嬤嬤,已然足夠,人多反雜。
二月天,楊柳醉春煙,冰封的渭河也開化。
眼見天氣回暖,謝無陵也愈發焦慮。
往年總盼著天氣快些回暖,可今年一想到三月就要生了,他只盼著天氣冷一些,他能挨到誕下孩子,再離開長安。
婦人生子猶如過鬼門關,一想到馬上就要過這個大關,他一顆心都七上八跳,夜裏睡覺都不安生。
這日午後,他在霍府晨間練完,又溜達了永寧坊裴府門口。
他知道沈玉應當不會出門了,可心裏總抱著個僥幸。
萬一呢。
萬一就出了,那他豈不是又能多看一眼。
哪怕不能說話,看個背影也賺了。
然而從日上中天守到暮鼓黃昏,他的僥幸又一次落了空。
謝無陵扭了扭脖子,自我寬著,沒事,沒出門說明在府裏安心養胎,好著呢。
他踏著早春傍晚的緋紅暮,大搖大擺地晃在長安街上。
就在他站在一家烤鋪子前,盯著那幾只倒掛著的油汪汪、焦脆脆的烤,糾結著要不要買一只回去打打牙祭時,前方陡然傳來一陣雜驚呼——
“快,快閃開!”
“哎喲,我的菜——”
“我的板車,剛買的豆腐,全灑了!”
謝無陵一怔,循聲看去,便見四五名錦袍郎君在暮裏奔襲而來,馬蹄飛奔,猶如疾風閃電,來勢洶洶。
“這是哪家子弟,竟敢當街縱馬!”烤店的夥計也探出個腦袋。
原本人來人往的街上,因著這幾個縱馬的紈绔,頓時作一團,百姓們驚慌朝兩邊逃竄,道路中間的小販們既要顧著牛羊板車,還得顧著籮筐貨,一時間,人仰貨翻,哭天喊地。
就在這時,街邊遽然一聲驚呼:“小丫!!”
定睛一看,只見路中央趴著個紮著小鬏鬏的,跌倒了爬不起來,迷茫又害怕地大哭起來:“阿娘,阿娘!”
眼見那為首之人馬蹄即將沖向孩子,謝無陵額角猛地一跳。
“夥計,借你烤簽子一用!”
還沒等夥計反應過來,便見那著烤的鐵簽被一把扯落,下一刻,便見那道暗紅高大影宛若流星,直沖那路邊。
速度之快,手之矯健,還沒等眼睛反應過來,便聽得“嘶”一聲尖利的馬。
方才還著烤的鐵簽子刺進了裝飾華的駿馬軀,而那紅袍郎君已然抱著孩子,閃到了路邊。
那駿馬被刺了驚,雙蹄騰空,開始癲狂地撞沖。
好在那馬背上一襲寶藍錦袍的年輕郎君騎不錯,便是驚了馬,也只是沉著臉盡力控制著,并未驚慌失態。
然而那馬還是瘋了般沖撞,那藍袍郎君幾次險些被甩下來。
謝無陵眸猛閃兩下,心下暗罵,真是麻煩!
死了馬他大不了向小屁孩借錢賠,要是死了人,且看這幾個紈绔著華貴,怕是來頭不小,把他剁了八塊賣怕也不夠!
想到這,他也顧不上那麽多,直奔那匹瘋馬,又朝馬背上那藍袍郎君大喊:“你往下跳,老子給你當墊!”
雖然那藍袍郎君形高大,砸下來他怕是要斷幾骨頭——
這他娘的都是些什麽破事!
那藍袍郎君也知這馬是控不住了,再看下首那形魁梧的男人一副豁出去給他當墊的姿態,于是甩開韁繩,毫不客氣撲去。
重重倒在地上的剎那,謝無陵分明聽到骨頭斷裂的“咔嚓”、“咔嚓”聲。
他眼冒金星,齜牙咧,滿懷無限恨意地著天——
這狗紈绔吃什麽長大的,這麽死沉,早知道讓他摔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