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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邊, 未免有與孩子爭風吃醋之嫌,于是他改口:“自誕下孩兒,你便一直在府中, 不曾出門游玩。如今孩兒快八個月, 也該松泛一下,出門氣才是。”

話說到這份上, 沈玉還有何不懂。

分明就是他想陪著一起。

腦中忽又想起上次他出遠門時,白蘋說的那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去歲那場洪澇意外,看來真給他留下了影。

只是孩子這邊……

糾結一番, 走到裴瑕面前, 主握住他的手:“我知曉郎君心頭顧慮, 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你如今簡在帝心, 日後隨君伴駕, 外出辦差都是常有的事。難道次次都向陛下求恩典, 將我帶在旁?便是陛下允許了, 傳出去也不好。知道的說我們夫妻恩, 公不離婆,秤不離砣,不知道的要我說不明事理, 為著兒耽誤郎婿的公務。”

這世道,無論何事, 有人怪人,沒人還要怪人。

為了挨些罵, 只能盡量去寬容、去大度、去理解, 保持乖巧、安分、賢惠,總之, 多做多錯,不做雖錯,但能錯。

“且我有許久沒騎馬,也荒廢了,跟著你去湊這個熱鬧,若是連只兔子都不中,反倒招人笑話。”

說到這,沈玉想起什麽,朝他彎眸:“等明年吧,明年棣哥兒給我母親帶著,你、我,還有我兄嫂,我們四人一起去樂游原踏青跑馬如何?”

裴瑕眉心微,又見提到樂游原跑馬時,明澈眼眸中的歡喜與期待,實實在在,并非作僞。

也是,隨著皇家儀仗一同出游,規矩繁多,束手束腳,哪比得上與親人一同出游來的自在。

“那這回,你真的不去?”

“不去了。”沈玉語氣,勾了勾他的掌心:“你安心去,爭取多獵些獐子、野鹿回來,若能獵回一兩張好皮,正好給棣哥兒做件小襖。”

裴瑕失笑。

便是真打了好皮回來,也先著給做圍脖,哪到那小家夥。

-

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于天。

轉眼到了冬狩之日,此次南詔王子和壽安公主也一同隨行。

昭寧帝有意給這對未婚夫妻制造相的機會,好壽安能甘願嫁去南詔。

往常這種熱鬧,錦華長公主也必不缺席,可臨出發前,風寒,便留在了長安。

出發前夕,沈玉早早替裴瑕準備好弓箭騎裝,以及十日間用的香丸等日用雜

當夜床笫之間,夫妻倆也不免親熱一番。

也不知是要分別十日極為不舍,亦或是到濃時難以自持,不知不覺又折騰到半夜。

翌日沈玉醒來,一照鏡子,上深深淺淺的歡好痕跡,直人面紅耳赤,不堪直視。

特地尋了件高領衫將脖頸遮住,才抱著棣哥兒去門口送裴瑕。

“棣哥兒,爹爹要出門狩獵了。”

沈玉低頭看著孩子,溫婉眉眼間滿是和:“快與爹爹說,讓他給你打兩件皮回來做新。”

八個月的小嬰孩已能發出些簡單音節,小家夥似是真聽懂了,睜著一雙水洗葡萄般的大眼睛,看著裴瑕,小吧唧:“嗚嗚~呀!”

裴瑕冷白臉龐也浮現慈父的溫和,擡手孩子的小臉,道:“爹爹給你獵些好皮,但你在家也要乖乖的,不許鬧你阿娘,知道麽?”

棣哥兒眨眼,張著小:“啊,啊~~呀呀!t”

他一張,晶瑩清亮的口水又淌下來。

裴瑕笑了:“我便當你應下了。”

棣哥兒見他笑,一咧,也笑起來:“呀呀!”

瞧見父子倆有來有回的,沈玉心下也一片,將孩子遞上前:“你再抱抱他好了。”

裴瑕沒拒絕,接過孩子,又低頭親了親。

再將孩子還給沈玉時,那雙幽深黑眸定定看向的臉。

沈玉:“……!”

這眼神可太了。

腳步下意識往後退,腰卻被長臂勾住。

雖沒有親吻,卻是連人帶孩子,一起被他攬懷中。

“玉娘,在家等我回來。”

男人沉金冷玉的嗓音著耳畔響起,沈玉心下微,而後很輕地應了聲:“好,我等郎君。”

直到那道清雋影再看不見了,沈玉才緩緩收回目

懷中的小家夥還咧著,沒心沒肺地淌著口水笑。

沈玉心底卻生出一陣淡淡的離別悵然。

不過這份悵然很快也下,抱著孩子回去,心下寬著自己,不就是十日。

日子一天天過起來很快的。

-

不知不覺,三日過去。

這三日沈玉都待在府中,算賬逗娃,看書繡花,除了晚上用膳與夜裏獨眠時,側空落落的,覺缺了什麽,日子也算得上平淡安逸。

裴瑕離府的第四天,是個暖高照的大晴天。

天空瓦藍,雲朵潔白,微風不燥,無比舒適,這樣的天氣若繼續宅在府中,倒顯得辜負天公了。

就在沈玉思索著,是帶著棣哥兒去外祖母那兒串門子,還是去勇威候府姨母家拜訪,嫁去王家的五娘子裴漪登了門,并帶來一個消息——

三娘子裴彤病逝了。

“是五日前的事,我母親給我寄的信上說的。我尋思著六兄去了驪山冬狩,阿嫂這邊應當還不知這事。”

沈玉啞然。

的確不知。

自打搬來長安,舊邸與聞喜老宅的消息,都是直接送到裴瑕手上。

裴瑕知道不想與那邊太多牽扯,是以偶爾揀一兩件事與說,凡是他覺著可能會心煩的事,只要不主打聽,一概傳不到耳中。

這算是夫妻之間的一個默契。

但裴漪不知這個默契,只知沈玉是裴氏宗婦,又是長房嫡媳,府中庶妹病逝這樣的事,自是要與說一聲的。

且裴漪出嫁前,裴三爺和裴三夫人私下也與過,裴彤之所以被打發去莊子,皆因起了壞心眼坑害長嫂。

裴漪想,如今裴彤不得善終,于沈玉來說應當是件大快人心的喜訊。

但面前溫婉端莊的年輕婦人并未顯半分痛快喜只垂著眼睫怔愣片刻,而後輕輕點了下頭:“知道了。”

就這樣麽?

裴漪微詫,若非知道爹娘不會誆都懷疑裴彤是否是阿嫂的仇人了。

倘若沈玉能聽到裴漪的心聲,大抵會答一聲,是仇人。

但大仇得報,并無多快意——

剎那間,心裏是痛快了。

可痛快之後呢?已造的傷害無法磨滅,報仇的意義,也只是求一個心裏的公道。

何況早知曉裴彤的下場,現下聽到,心并無太多波瀾,唯有一種塵埃落地之

哦,總算到這一日了。

的喪事,府中自有人持,不必我們心。”

沈玉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又語重心長看向裴漪:“倒是你,這些時日,不要太悲,也不要太喜。”

裴漪微怔,而後輕垂眉眼:“阿嫂,我知道的。”

大抵在長安太過孤單,裴漪對這位溫和氣的嫂子也生出幾分親近依賴,如今四下沒人,也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當初,知曉這門婚事落在我頭上,我不願嫁的。”

從前王煥聞去聞喜,裴漪見過王煥聞與裴彤相時的模樣,年慕艾,裴彤明豔張揚,比這恬靜寡淡的子,實在討喜得多。

“但我爹娘都說這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若是錯過,我要後悔一輩子。”

裴漪眼底閃過一抹迷惘,訥訥道:“他們總不會害我。”

婚嫁之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妁之言。

哪怕有所顧慮,但還是得聽從父母的安排,歡歡喜喜頂下裴彤的婚事,嫁到這長安城來。

沈玉看著裴漪年輕的臉龐,恍惚間,好似看到幾分從前的自己。

或者說,還有無數個,像們這樣養在深閨、盲婚啞嫁的小娘子。

是否投意合,不重要,是否門當戶對,最重要。

反正日久天長,總能培養出幾分,至于是男,還是習慣親,并無所謂。

“如今都嫁過來了,還想這麽多作甚?”

沈玉將青玉碟中的豌豆糕往裴漪面前推去,輕笑道:“今日天氣這樣好,我正想著出門逛逛呢。你若有閑暇,隨我去趟東市?”

裴漪聞言,自是無有不好,撚了快糕點吃罷,便與沈玉一道出門。

東市是富人雲集之地,賣的大多大梁本土商品。西市胡商衆多,賣的品新奇也便宜,是尋常百姓常逛之所。

裴瑕已在永寧坊附近購置了一套宅子,各式家也都準備妥當,就等沈玉的父母兄嫂歸來,讓婢子們打掃一番,便可住。

沈玉想著他們回來時已是寒冬,諸如冬、鞋、被褥等日用品,自己采買總比下人們更為心。

如今靠著那幾間商鋪的整改,多賺了不利潤,將那多出來的利潤分作三份,一份留做家用,一份給棣哥兒存媳婦本,另一份自己當小金庫。

此次采買,便是拿小金庫裏的銀錢,這種攥著自己賺來的銀錢買買買的覺,實在心裏無比舒坦。

裴漪本不想買,見買了這好些,也忍不住挑揀起來。

不知不覺逛了兩個時辰,到達一家鋪子,沈玉有些累了,便在樓上雅間歇腳。

裴漪卻是被勾出癮,仍興致盎然地在樓下挑。

夏螢邊給沈玉捶背,邊笑:“出門前五娘子還說不買,現下買得比娘子您還勤。可知在買東西這事上,人的最是信不得的。”

沈玉難得出門,還不帶孩子,好似也回到無憂無慮的,心也頗為愉悅,與夏螢調笑道:“就是不知王府每月給月錢,我看今日,起碼花出大半年的月例了。”

“那也沒關系,王郎君可是在吏部當差,誰不知那塊兒的油水最足了。”

“瞧你這。”沈玉一眼:“在外頭可不能說,知道麽。”

“知道啦,這不是只有奴婢與娘子,沒有外人嘛。”夏螢俏皮吐了下舌頭,心下又想,吏部油水足,本就是人盡皆知的事,要不然那麽多人削尖了腦袋想往吏部跑呢。

主僕倆又閑聊兩句,忽的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而後鋪子裏的繡娘探出一個腦袋:“娘子,您妹妹選了三套衫,正糾結該選哪套呢,您方便下樓替掌掌眼麽?”

沈玉失笑,看向夏螢:“我是懶得了,反正我的裳大都是你幫我挑的,你也去幫挑挑吧。”

夏螢笑應下:“奴婢定不辱使命。”

出了門,那繡娘緩步,看著桌上的茶水:“可要給娘子再添些?”

沈玉客氣笑了下:“不必了,我再坐會兒也下去了。”

繡娘應諾一聲,上前收拾著茶盞和糕點盤。

沈玉見狀,心下嘟噥,這還沒走呢,怎麽就著急收拾茶盞碟盤,這不是趕客麽?

不過這種小事,也不願計較,子還朝旁讓了讓,方便繡娘收拾。

那繡娘忽然道:“娘子,地上的耳墜兒是您落的麽?”

沈玉啊了聲,低頭朝地上看去。

印著團花紋的深紅上幹幹淨淨,哪有什麽耳墜兒。

“并沒有……啊!”

後頸猛地挨了一記手刀。

徹底失去意識前,沈玉只看到那繡娘面無表的臉。

……

再次醒來,是一陣劇烈顛簸。

沈玉忍著疼意睜開眼,只見在一輛線昏暗的馬車裏,手腳都被麻繩縛住,與一起的還有另外五個年輕清秀的小娘子,也都捆著手腳,堵著

有的尚在昏睡,有的已經醒來,驚慌流淚。

沈玉看向旁的小娘子,一張生生的面龐,估十三四歲,大眼睛裏噙滿淚水。

四目對視,小娘子像是看到同伴般,晶瑩淚水“啪嗒”就落了下來。

也虧得去歲一路逃亡的經歷,洪澇、瘟疫、死人堆裏都活過來,如今這況對沈玉來說,糟糕,卻不至于糟糕到驚慌失措——

只是不知誰那麽大膽,敢在東市熱鬧的鋪子裏,將打暈拐賣。

若是尋常的拍花子,絕不t會挑在那種地方下手,風險太大,得不償失。

只能說,有人蓄意害

當下能想到,最為嫉恨的,便只能是壽安公主。

可壽安不是都要嫁人了?且此次冬狩,也一并前往驪山了。

種種疑在腦中湧,沈玉想了片刻,暫時下疑慮,審視著眼下的況。

馬車門窗都被封住,看不清如今到了哪。

眼前這些,應當也是被拐賣而來。

環顧一周,沉了口氣,朝側大眼睛的,低下頭顱。

那小娘子嚇了一跳,待看到著,忽然明白什麽,連忙活著手指,將沈玉口中堵著的布住,扯掉。

上沒了阻攔,沈玉投桃報李,忙用將那小娘子口中的布也扯掉。

馬車裏另外醒著的兩個小娘子見狀,宛若看到救星,眼睛都亮起來,裏發出“嗚嗚嗚”的求救。

雖不知外頭是個什麽況,但沈玉知道單靠一人,肯定逃不出去。

人多力量大。

何況同為子,既上了同一輛馬車,也做不到獨善其,見死不救。

彎著腰,將那兩人堵的布也都叼走。

“阿姐,多謝你……”那大眼睛的小娘子嗚咽道。

“先別出聲,聽我說。”

沈玉沉靜,烏眸定定看向們三人:“我看了一圈,我們幾人容都算不錯,照這況八是要賣進秦樓楚館……你們先別哭,莫要打草驚蛇。繼續聽我說。”

“目前不知外頭有幾人,若人數不超過三個,我們六個人或可一搏。若人數超過三,力取定是不,只能找準時機再逃。”

說到這,轉過,將後背捆著的手出來,低聲道:“勞煩你們用牙幫我解開,我看那封窗的鐵皮卷了邊,沒準能掰開看看外頭的況。”

另三位小娘子都是頭一次陷這般險境,醒來之後六神無主,只知擔驚怕地掉眼淚。

如今見車裏有位沉穩冷靜的姐姐,霎時像是尋到主心骨,忙不疊照說的去做。

三個人彎著腰,互相配合著,以牙去解繩結。

待見到沈玉腕間束縛松開,三人皆是一喜:“阿姐,好了!”

聽到們異口同聲齊喚自己阿姐,沈玉心尖一,朝們點頭,低聲道:“你們稍等,我先看外頭況,再替你們解繩。”

“好。”三人應道。

沈玉擡手想頭頂的簪子,一才發現上值錢的珠寶首飾都被摘了,就連上錦緞制的外衫也被走,如今披著一條不知從哪來的布麻衫。

這群可惡的拍花子。

心下低咒,想了想,拿那堵的布裹住手指,去掰窗角那生鏽卷邊的鐵皮。

也不知是逃亡一路鍛煉出來的力氣還在,還是人在危機之中總能發尋常沒有的戾氣,那鐵皮真朝外掰變形,凹出來一個小小孔

只見窗外是一片茫茫荒野,在天邊殘留一道細線。

沈玉蹙眉,而後轉後三位小娘子道:“我被打暈時,約莫申時。看外頭那夕,現下估快到戌時。你們呢,可還記得失去意識時,是何時辰?”

“我是昨日酉時,給我阿娘送繡線的路上被人捂了。”

“我家是賣豆腐的,我爹病了,我替我爹去送豆腐,一個老婆子說的荷包丟了,讓我幫找。找到一個巷子裏,我就被打暈了,那個時候……差不多是午時!”

“我是在家,我舅父說給我尋了戶人家,拉著我去相看。然後我就……”

那大眼睛的小娘子又流下淚來,泣不聲:“我是吃過午飯被拉去的,差不多是未時。”

與旁人被拐不同,是實實在在被親人賣了。

沈玉雖不知這小娘子有何凄苦世,擡手替了淚,又安道:“別怕,只要我們能逃出去,我會想辦法替你做主。”

稍頓,又補充:“也會給你尋個落腳的。”

那小娘子見遇事不驚,氣度不凡,也猜到定是有來歷的,忙激道謝。

沈玉道:“現下看來,我是你們之中最晚失去意識的那個,若是將我裝車便出城,一般馬車每個時辰能跑八十裏,如今跑了近兩個時辰,也就是一百六十裏。”

“長安出城共有十道門,除了重玄門專供皇家所用,其餘九道門裏,春明門離東市最近。從長安往東一百六十裏是臨潼地界,往西是鹹,往北是涇,往南是秦嶺大山,再南便是去湖廣……”

裏喃喃道,轉又朝窗外那個看了眼,最後一也落下,天徹底變得灰濛濛。

沈玉著還作疼的後頸,回想著日落的方向,恍然:“如果我沒猜錯,我們應當是往臨潼方向。”

“臨潼……”三個小娘子一臉茫然,一看就是這輩子沒出過遠門。

沈玉也沒多解釋,只道:“天黑不好趕路,過會兒他們應當會尋個地方落腳。”

像這種拐賣人口的污糟事,估計也不敢住店,九九是在荒野將就一夜。

略作思忖,沈玉迅速擡手,將三個小娘子的繩結都松開,卻并未全然解開,留了個松松垮垮的樣子:“目前不知他們有幾人,咱們還得裝著被縛住,最好多哭一哭,降低他們的警惕。待會兒馬車停了,你們看我的眼神行事。”

三個小娘子連連點頭,又看向另外昏睡兩人:“們呢?”

沈玉蹙眉,想了想,先狠狠掐了一個人中。

醒了一個。

另一個掐人中不醒,狠下心,了兩掌,這下醒了。

們倆還有些懵,沈玉們驚慌,并未立刻扯出堵布,而是將況迅速說明了一遍,確定們都明白後,這才如法炮制,將們手腳上的繩索都解松,改為活結。

馬車又往前行了一陣,終于停下。

“就在這邊停吧,反正明日就能到了。”

,你去搭火,我看看那些娘們如何了。”

馬車外傳來兩道獷的男人嗓音。

沈玉心下一凜,忙將小娘子們裏的布堵上,又飛快將繩子繞在手腕上,靠在車旁假裝昏睡。

車外哐當響起一陣開鎖聲。

下一刻,門推開,有烈烈火落在眼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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