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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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給不出回答, 也不知該給出怎樣的回答。
眼淚這個時候就了一種回答。
在裴瑕懷中默默垂淚,待緒稍微平靜了,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永寧坊裴府。
用過晚膳, 裴瑕并無離開的意思。
沈玉沒說話, 只接過婢子遞來的煮蛋,緩步走到裴瑕面前, 替他滾著角的傷。
裴瑕沉郁的眸有剎那的彩。
仰起臉,黑眸一錯不錯著面前的妻子:“玉娘……”
沈玉垂著眼皮,并不與他對視, 只低低道:“你明明知道, 無論你們倆誰傷, 都非我所願。”
裴瑕眸底的又暗了下去,濃黑睫遮住眼底的晦:“他可以放棄。”
沈玉中一哽。
謝無陵若是能放棄, 在金陵就放棄了, 何至今日。而裴瑕……
打從那日他突然與說, 他對了, 每每想起此事, 仍是覺得難以置信。
及至今日,他以命要挾,更是驚愕, 他對的意……竟有這般深?
想不明白,便也沒再深想。
畢竟現在連自己的心都厘不清, 哪還有餘力去厘清裴瑕的心。
難怪古往今來,那麽多人為所困, 之一字, 實在難解。
于是暫不提那些,轉而問起今日堂審。
裴瑕大致與講了遍, 末了,又道,“此案茲事大,牽連甚廣,待到明日朝會稟明陛下,方能將那幕後之人繩之以法。”
沈玉捕捉到他話中關鍵,滾蛋的手停下:“你尋出幕後黑手了?”
裴瑕默了兩息,道:“明日你便知曉了。”
見他賣關子,沈玉有些郁悶,但轉念一想,他向來奉行“事則,語洩則敗,敏于事而慎于言”,與謝無陵那種在外頭看到兩禿子打架都要跑回來和提一的截然不同。
明日便明日吧,不就睡一覺醒來的事。
放下手中蛋:“差不多了,你睡前再塗些藥膏,明早應當不會太明顯。”
裴瑕:“好。”
沈玉又道:“你可否回書房睡?”
裴瑕蹙眉,定定看向。
沈玉抿了抿,低聲道:“我腦子很,想靜一些時日。”
裴瑕并未言語,仍是著,熠熠燭火下,深邃眉眼間一片晦暗不明。
就在沈玉都要死心了,他忽然開口:“好。”
迎著驚詫目,裴瑕從榻邊起:“我知你心裏在怨我,覺得我不夠寬容、大度,要做那、拆散有人的惡人。但你怨也好,怪也罷,我也絕不會改變心意……”
“玉娘,我們來日方長。”
他擡手,輕輕過耳畔的碎發,清冷漆黑的瞳孔中翻湧著一片堅定執意:“我相信遲早有一日,你會回心轉意,明白你與我才是天生的一對。”
而那謝無陵,不過一場意外,一個過客。
裴瑕離開後,沈玉坐在榻邊,心緒複雜。
謝無陵不肯放棄,裴瑕也不肯放棄,難道真的要走到兵戈相向,你死我活的那一步嗎?
倘若真有那一日,該如何是好?
這一夜,輾轉反側,直到天邊魚肚泛白,才疲累睡去。
再次醒來時,已過午時。
才用過午膳,便見外出置辦針線的夏螢提著個籃子,火急火燎跑回來:“出大事了,不得了的大事!”
喬嬤嬤正陪著沈玉一起逗孩子,見夏螢咋咋呼呼把棣哥兒都嚇得一抖,板著臉斥道:“是天塌下來了,還是火燒眉了,這般躁躁,若嚇著小郎君,看我不罰你!”
夏螢訕訕搔了搔後腦勺,但還是忍不住:“真的是大事!娘子,嬤嬤,你們肯定猜不到,刑部的人方才抓了誰!”
沈玉眉心一跳,直覺和昨日案件有關。
果不其然,夏螢瞪大了眼睛:“是長公主!錦華長公主!”
喬嬤嬤掩驚道:“這話可不興胡說!”
“嬤嬤您便是借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拿這事胡說啊,誣蔑皇親,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夏螢斬釘截鐵道:“現下外頭的人都在說這事呢,他們說長公主犯了滔天大罪,陛下才會命刑部尚書親自押解!”
喬嬤嬤驚駭:“這這這…這到底是犯了什麽事?”
夏螢:“我也不知道,外頭都在猜呢。”
沈玉坐在榻邊,一言不發,兩彎黛眉卻忍不住蹙起。
單是拐賣、刺殺一人之罪,絕不會鬧這樣。
難道秋婆背後的靠山,真的是錦華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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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苑,賢靈宮。
聽罷心腹太監的稟報,賢妃搭在黃花梨木椅的纖纖細手陡然攥,往日溫的眉眼也難得泛起一惱恨:“是瘋了麽?本宮與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這個時候尋本宮作甚?”
“是啊,娘娘您一向與長公主來往并不切……”心腹太監也納悶:“莫不是病急投醫,聽聞娘娘賢名,想讓您幫著向陛下求求?”
賢妃冷笑:“賣鬻爵、圈地霸田、買賣良家,種種罪狀,證據鑿鑿,如此罔上負恩、罪惡滔天之人,我若替求,我什麽人了?”
心腹太監連連哈腰稱是,又道:“那長公主那邊……不去理會?”
賢妃抿不語,心下細細盤算起來。
昨日聖駕回鑾,長安數百名良家子齊聚京兆府冤之事,靜太大,業已傳宮中。
今日早朝京兆府尹與二皇子、三皇子聯名上奏,請求皇帝徹查此事。
天子腳下出了這樣的事,昭寧帝自是無比震怒,當場下令,讓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一同督辦此案。
聖令剛下,裴瑕手持笏板站出,說他府中一名婢也是此案苦主之一,府上侍衛追尋婢時,無意探查到一些線索。
他覺此事非同小可,便暗中調查了五日,如今已尋到足夠的人證、證,請求皇帝允許他帶人上殿。
昭寧帝約覺得裴守真在套路他,但都到了這一步,朝上文武百都看著,他自是順勢而為,讓裴守真將人證、證呈上。
原本談論國政的麟德殿,當場變了審訊公堂。
而跪地接審判的“罪人”,正是做這拐賣生意的秋婆,與手下四大得力幹將。
這五人在皇帝的聖威之下,痛哭流涕認了罪,并代出他們背後的靠山:“是長公主殿下。”
“若非護著我們,替我們上下疏通,我們豈能將這生意做得這般長久,這般放肆?還陛下聖明,念在小的們坦白的份上,留小的們一個全吧!”
此次事敗,秋婆等人也知命難t保。
但應國公與他們道,只要一口咬定錦華長公主,他定保全他們家人平安無虞。
倘若他倒了,他們照樣也落不到什麽好。
秋婆雖是做些缺德黑心的下三濫買賣,但對朝中局勢也有些了解,應國公與三皇子一派,而那最先尋到的裴學士和二皇子是一派。
雖不知裴學士如何與應國公攪合在一起,但裴學士也答應,只要照吩咐去做,便不會牽連家中老小。
事到如今,也別無選擇,只得照著他們這些大人的吩咐去做——
既為棄子,總得死的更有價值些。
且說錦華長公主本就是放浪乖僻,聲名狼藉,從前也犯過一些圈占土地、欺男霸、收賄賂的“小錯”,且朝中有不大臣都與惡,所謂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如今見這囂張跋扈之人終于有了個大把柄,一時間,群臣激憤,紛紛上前請命,請求皇帝嚴辦!
昭寧帝端坐龍椅,如坐針氈,覺著很是丟人。
再怎麽說,錦華長公主也是皇室中人。
做出此等惡行,無疑是給皇室黑,更是往他面上甩掌。
卻也不知為何,聽到臺下群臣高喊著“請陛下聖裁,嚴懲長公主”時,他瞥見應國公的臉,心底竟鬼使神差生出一慶幸——
幸好是錦華,不是舅父。
倘若是舅父,那他此刻與架在火上烤無異了。
對錦華這個妹妹,昭寧帝并無什麽不舍,何況此次犯下如此重罪,他為天子,理應給天下百姓們一個代。
于是昭寧帝面容沉肅,又痛心疾首地一揮大手:“彭卿家,你親自帶人去長公主府,將緝拿歸案,另與大理寺、京兆府三司會審,協理此案!”
刑部尚書領命,當即退下,帶人直奔長公主府。
而這樣大的靜,自然也瞞不過後宮的賢妃。
派人去打聽,卻不料從心腹太監口中得知,錦華被捕前,竟暗中派宮求見。
這個節骨眼,誰敢和錦華沾上?
賢妃自是避之不及,卻又疑不解,錦華雖然行事癲狂,但也不是那等無的放矢之人。
要見,必有緣由。
至于是何緣由,賢妃一頭霧水。
就在苦思冥想之際,壽安公主尋了過來。
這個兒一向藏不住事,白著一張小臉來打聽錦華的況,被賢妃詐了兩句,終是沒撐住,跪在地上哭道:“姑母只我放心去冬狩,待我與裴守真在驪山圍場生米煮飯,回來也將裴夫人的位置給我騰好了,屆時我便能順理章嫁給裴守真……母妃,我真沒想到指的騰位置,竟是這麽個騰法!我更不知背後竟做了這麽多坑害人的勾當!母妃,你信我,再信我一次……”
賢妃真是快氣瘋了,多年居高位磨煉出的沉穩也在這一刻潰敗,擡手就給了壽安一掌。
看著壽安捂著臉難以置信的模樣,賢妃沒忍住,又甩了一掌:“早知你竟蠢到被錦華那毒婦當了棋子,你第一回害人時,我就該把你殺了,賣那裴守真一個人,也好過教你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蠢啊,實在蠢。
倘若壽安像錦華那樣毒得明,也不至于這般生氣,可偏偏這個兒又毒又蠢,簡直難以置信楊宜蘭的腹中竟生出此等蠢,堪稱此生一大敗筆也不為過。
壽安被兩掌打懵了,再看自家母妃氣得臉龐通紅,氣上湧,一時半個音也不敢發。
賢妃氣籲籲緩了好半晌才下火氣,思緒也活絡起來。
難道錦華要見,是想拿壽安當把柄,拖著壽安一起下水?
睨著地上哭哭啼啼的兒,賢妃再無半分心疼,只覺心煩。
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得去牢獄見錦華一面。
而在這之前,先去了趟紫宸宮,求見昭寧帝。
當日夜裏,無星無月。
黑袍覆的賢妃,帶著酒菜,進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