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65.8% / 104/158

【104】

【104】/首發

翌日, 沈玉人在後院,也聽到喬嬤嬤彙報前院的靜。

裴瑕將平安給了謝無陵,兩人雖沒有太多流, 但面子功夫還算做到位, 沒爭吵,沒手。

只是謝無陵帶著孩子離開時, 臉明顯不好——

這一點喬嬤嬤掖住了,并未告知自家娘子。

沈玉也沒多問。

自昨夜答應了裴瑕,便知與謝無陵, 再一次沒了可能。

且裴瑕對的占有, 比從前更為明顯。

床帷間的歡好, 如如湧,來勢洶洶, 溫表面下是藏不住的強勢。

好幾次, 都覺得要被那滅頂的浪給吞噬, 然無論大起還是大落, 他骨節分明的大掌始終牢牢握在腰間。

似依托, 也似錮。

在清醒中沉淪,這回他沒遮住的眼,清楚看到他那雙漆黑眸子蘊著的湧, 比窗外凜冽的夜還要深濃。

那一向高高在上、清冷寡的謫仙人,終是墜了無盡的慾深淵。

卻也分不清, 是拉下他,還是他曳著

總之在紊的呼吸裏, 涔涔的汗水裏, 失序的心跳裏,糾纏, 越陷越深……

在極致的頂峰時,不知道裴瑕那一刻在想什麽,但在他背上抓出一道痕,恍惚生出一種錯覺,或許真的就與他這樣一輩子了。

福禍相依,生死相連,生同衾,死同冢,永永遠遠。

這一年的上元燈節,沈玉沒出門。

沒提,裴瑕也沒提,夫妻倆心照不宣,都想避開去歲上元燈節的記憶。

但裴瑕給買了數百盞花燈,各種樣式的花燈,有蓮花的、月亮的、兔子的、老虎的、葫蘆的、琉璃珍珠的……琳瑯滿目,將一整個院子都照得亮堂堂。

他還親自寫了燈謎,掛在花燈下。

沈玉抱著棣哥兒,在一盞盞如雲花燈裏穿梭,棣哥兒歡喜得咯咯直笑,沈玉則一張張猜著燈謎。

每猜對一張,裴瑕便給一個禮

譬如一枚做工細的珍珠玉簪、一對滴滴綠的翡翠耳墜、一只質地上好的白玉手鐲……件件禮皆可看出他的心意,但最沈玉歡喜的,莫過于一整套的《伽藍記》刻本。

看到那套刻本時,連孩子都不抱了,將棣哥兒直接塞到裴瑕懷中,滿臉驚喜地翻起那套做工致的刻本——

這部書乃是前朝楊衒之著,分城西、城東、城南、城北與城中五卷,每卷都詳細記載了城的佛寺建築況,一共列舉了七十多座寺院的建築結構,堪稱工建營造傳世佳作。

可惜新舊朝廷替時,此書失了城北與城中兩卷,如今市面上流存的刻本只有前三卷。

但裴瑕給這套,竟有五卷,全冊!

滿是驚喜,寶貝似的抱著這套書:“你從哪裏尋來的?這可是能傳家的珍寶了。”

裴瑕見的眼中熠熠生輝的彩,眉眼也緩緩舒展:“去歲在史館整理古籍,發現了半本殘卷,想著你可能興趣,便整理出來。”

只那套殘卷,屬宮中之,他不能拿出來。只能每日騰些時間,親自謄抄、描畫。

又尋了印刷坊,專門印了全套——

原模板已經銷毀,是以沈玉手中這套《伽藍記》,世上獨一無二,說是傳家珍寶也不為過。

沈玉聽到他這話,忙翻了後面幾頁,的確看出是裴瑕的字跡……

而那些繁複的建築工圖,他竟也畫的細致巧,栩栩如生。

沈玉不由贊服:“你這畫的也太好了。”

他若不進翰林院,進工部也定是個人才。

裴瑕迎上妻子驚嘆贊許的目,心下一陣熨帖,簡直比去年春日,打馬游街還要快活暢意。

“玉娘喜歡便好。”

也不枉他點燈苦熬的數夜。

沈玉也記起去年年底有一陣,他回來的很晚。

只當他年底公務繁忙,未曾想竟是在整理這個。

“嗯,我很喜歡……”

輕聲應著,又掀起眼簾,著他:“多謝你。”

裴瑕輕笑:“夫妻之間,不必t客氣。”

說著,又抱著懷中的棣哥兒:“靜寧,看這盞琉璃燈。”

琉璃燈巧璀璨,流溢彩。

棣哥兒這個年紀對彩格外敏,看的眼睛眨都不舍得眨,滿臉好奇。

沈玉看了看手中那套意義非凡的書,又看了看那邊看燈的倆父子,心也漸漸靜下來。

若是不去想那個人……

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不去想。

待到夜闌人靜,裴瑕也用另一種方法幫忘記上個上元燈節的記憶,注新的,獨屬于他們倆人的上元燈節的回憶。

花燈在夜裏亮起朦朧的,淩的長榻旁,是跌了一地的衫與巧釵環。

吃過浮元子,又飲了一盅熱酒,他抵著在漫漫長夜裏/纏。

拋卻一切過往,拋卻彼此的份,酒意在裏醞釀出熱,模糊了意識,這場歡.仿佛無休無盡,一切只遵循著最原始的本能。

醉生夢死,大抵如此。

第二日沈玉沒能起得了,喝醉酒的倆人好似都卸下了僞裝,變另一副荒唐模樣。

無論怎樣,伴隨著上元燈節的結束,新年也正式過去。

當第一縷春風拂過柳枝的新綠芽,長安城迎來第一樁熱鬧——

壽安公主要出嫁了。

聽到這消息,沈玉的第一反應是,這尊活菩薩總算要走了。

打從去年冬狩回來,壽安公主對外說是學習禮儀,實則是被賢妃關了閉,就連除夕宮宴和元宵宮宴都未曾面。

隔了三個月,再次面,整個人都著一種就不見天日的虛弱蒼白。

陪嫁宮扶著一襲紅喜服的壽安,去給賢妃叩頭拜別時,賢妃見著塗抹胭脂也掩不住憔悴的兒,心下也有一不忍。

但想到做的那些蠢事,以及這小半年來為錦華那不知是真是假的“後手”而惶惶不安的無數深夜,那份不忍又生生住,平靜與道:“去了南詔後,斂起任脾氣,努力加餐飯……好好活著。”

壽安并不懂母妃話中的深意,仰起一張消瘦的臉,淚水漣漣:“母妃,你當真這樣狠心,當真要讓兒嫁去那蠻夷之地麽?此次一別,你我怕是永生再難相見了!”

賢妃心底一陣刺痛。

與裴瑕的那個三年之約若是履行,可不就是兩隔,此生不複相見了。

思及此,賢妃到底擡起手,輕輕壽安的臉,含淚的眸無比慈:“櫻櫻,我的兒……”

櫻櫻是壽安的小名,誕生之時,正是櫻花盛開。

對這個兒,賢妃也真心疼過,期盼能順遂無憂,一生圓滿。

哪知一步錯,步步錯,眼睜睜看著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賢妃心裏不是不愧恨,倘若自己對兒更關心些,盯得一些,是否就能攔著被錦華蠱

然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大錯既已鑄,也只能自食苦果。

“我的兒,別怨母妃。”

賢妃替理了理額前碎發,靜了兩息,芳華不再的臉龐勉力出一抹笑:“罷了,你還是怨我吧。我將你帶到這人世間,又將你……將你送到那蠻荒之地……你有怨,也正常。”

壽安心底的確有怨,可此刻敢怨不敢言。

抱著賢妃的,苦苦哀求,做最後的掙紮。

但最後還是被陪嫁宮們“請”出了賢靈宮,送上了花轎。

“母妃,你偏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這是壽安與賢妃說的最後一句話。

賢妃坐在榻邊,面無波瀾,仿佛并未聽到。

直到側的嬤嬤小心翼翼喚了句:“娘娘?”

賢妃的淚忽然滾了下來,大顆大顆的。

又很快掉,笑了笑:“恨好,是該恨我。”

說罷,去小佛堂上了三炷香。

再次出來,宛若沒事人,還是平時那儀態萬千、賢淑寬仁的賢妃娘娘。

-

壽安公主出降,二皇子親自送儀仗,出了長安五十裏。

聽說二皇子回城前,壽安公主從馬車跳下來,一襲紅,朝著長安方向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百姓們皆言:“壽安公主大義!”

裴漪吃著桃花糕與沈玉道:“從馬車跳下來,跪在二殿下面前,求二殿下帶回宮,妝都哭花了,毫無半分儀態可言。二殿下都不敢看南詔王子的臉,最後還是三個宮合力,才將的手從二殿下的上薅下去……哎,自古那麽多遠嫁的公主,真沒見過哪個像這樣,弄得雙方都難堪。”

沈玉并未接茬,撚了塊梅花糕送裏,邊默默想著,三年後,賢妃真的舍得殺了壽安嗎?

就算賢妃舍得,二殿下呢?

隔著一條至親之命,哪怕是那至親之人先犯了錯,但人心總是會偏私包庇,他們真的能毫無芥

人心啊。

沈玉心下也生出一份自嘲,這複雜的、可以高尚到極致、亦可卑劣到極致的人心,真是可,可恨,可敬,可厭……

人心多變難測,元壽二十一年的朝堂局勢也風雲變幻,變得愈發詭譎。

在壽安遠嫁半月後,宮裏又出了一件大事——

昭寧帝病倒了。

當日早朝還好好的,但夜裏服了一味新煉制的丹藥,又尋了個子采

這一補,補過頭,口吐白沫倒在那上,偏癱了。

這算樁醜聞,宮裏掩得實實的,對外只宣稱陛下勞過度,染了風寒。

但裴瑕是天子近臣,知道這,夜裏床帷間也不瞞沈玉:“是三殿下尋來的方士,那方士如今已經死,三殿下也挨了訓斥,足府中。”

沈玉心下發慌,忍不住去想那人。

裴瑕看出言又止,的背,溫:“我既應了你,便不會食言。”

沈玉這才稍稍寬心。

裴瑕便又欺上來,吻住,覆上,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將那個人的腦中,眼裏只看得到他,腦中也都是他,裏也是他,從頭到腳都是他的氣息……

哪怕知曉這是個笨辦法,或許只有一夜的效用,但一夜也好、半刻也好。

裴瑕想,日久天長,水滴石穿,總能將那人徹底從心裏逐走。

他有足夠的耐心。

-

三月裏,昭寧帝久病不朝,百諫言,讓太子監國理政。

昭寧帝遲遲不應。

三月初七,一名告太子背地行巫蠱之,詛咒昭寧帝。

昭寧帝大怒,命宦總管韓平、刑部侍郎以及裴瑕搜查東宮,最後從太子妃後院一棵桃樹下,挖到了刺有昭寧帝生辰八字的布偶小人。

東宮衆人皆獄,包括年僅十二歲的皇太孫。經過一番拷問,太子妃梁氏承認對昭寧帝多年冷待東宮心生不滿,遂瞞著太子行巫蠱之一人抗下罪過,并在牢獄牆壁留下百字書,只求昭寧帝饒過太子與皇太孫。

昭寧帝留了太子一命,但對梁氏所出的皇太孫,并無半分仁慈。

“太子正值壯年,以後還會有孩子。梁氏賤人不孝不悌,腹中出來的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病榻上的昭寧帝瘦骨嶙峋,心腸卻越發冷手指,輕飄飄道:“到底是皇室脈,給個面,賜毒酒吧。”

這場來勢洶洶的巫蠱之禍,最終以太子妃梁氏,皇太孫司馬玹,以及梁氏九族上萬條人命,畫上了結局。

太子雖還是太子,但卻被圈在東宮,比從前還像個廢人。

而朝堂上到底由哪位皇子監國攝政,分為兩黨,吵得不可開

黨爭越發激烈,裴瑕也越來越忙。

四月天裏的第一聲驚雷乍起時,沈玉著窗外黑沉沉的天,心口愈發惴惴。

此刻正是,山雨來時。

📖 本章閲讀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