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116】/晉江文學城首發
宮裏為燕北使者設的接風宴, 裴瑕并未與沈玉提,是以當沈玉被太後請進宮時,還有些不清頭腦。
覺著或許裴瑕公務繁忙, 忘了這回事。
或者時局張, 并不想讓來湊這個熱鬧。
但太後慈諭,無法拒絕, 只得換了衫,裝扮一番,隨著侍宮。
馬車并未駛往慈寧宮, 而是直奔開設宮宴的月華殿。
沈玉下馬車後, 雖覺迷惘, 但也不是第一次來宮裏。
見到識的眷陸陸續續來了,也很快適應, 寒暄說笑起來。
其他夫人問:“怎的今日就你一人?往日你家裴相公不都陪在你邊麽?”
沈玉聽出們話中打趣, 赧然道:“他應當還在忙, 晚些再來。”
夫人們也都聽說裴瑕給燕北使者牽馬的事, 心裏對沈玉也生出幾分同。
畢竟們這些宅婦人, 全靠夫君在外掙功名搏臉面。
夫妻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裴瑕在外被折辱, 沈玉面上自也無。
家長裏短地閑聊一陣,外頭天漸暗, 裴瑕也來到月華殿。
行至燈火通明的金殿,看到被一群袂飄飄的世家夫人圍著的妻子, 他腳步頓住。
“裴夫人, 你家裴相公來了。”
“你今日這選得好,正與你家郎君的袍服相襯呢。”
夫人們掩笑道, 沈玉也看到玉階前,那長玉立的紫袍郎君。
眉眼輕彎,與夫人們欠示意,便提步朝他走去:“郎君。”
既是赴宮宴,沈玉自是著盛裝,一襲黛紫暗雲紋深,系著玉繡花束腰,一把柳腰掐得極細。
另又墜著象牙白的環佩,行走間,環佩叮當,擺搖曳,端莊又不失矜貴靈。
裴瑕站在原地,緩了兩息,才面如常地擡步。
相對而立時,他垂下黑眸:“是陛下召你宮?”
沈玉微怔:“是太後。”
話說出口,也意識到不對,那個傳話的侍瞧著面生,之前在慈寧宮好似并未見過。
但這天底下,也沒人膽大到敢假傳太後慈諭,除了——
皇帝。
沈玉眼皮一跳,看向裴瑕:“郎君,可是有何不妥?”
裴瑕薄輕抿:“無事。”
他彎腰,牽住沈玉的手:“今夜無論何時,都待在我邊,不要走散。”
沈玉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應下。
夫妻倆一道席。
再不是裴瑕剛仕那般坐在尾席,如今夫妻倆的位置居于首席,僅次于帝王。
夜幕降臨,金殿中也愈發熱鬧。
“燕王使者驃騎將軍謝歸安,車騎將軍扈洪宇到——”
外頭傳來太監的唱和聲,方才還歡聲笑語的殿霎時靜了下來。
衆人不約而同朝著殿門口看去。
沈玉也不例外,擡起了眼。
當看到為首的男人一襲豔麗的缺圓領袍,腰系金銀錯蹀躞帶,腳踏金線暗紋皂靴,步履穩健地從夜裏走來,沈玉的腦子頓時陷一片空白。
是的幻覺麽?
不然怎會看到,那個人。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神再看,的確是他。
絕不可能認錯的。
那樣昳麗的臉,明亮的眼,還有那懶散恣意的笑。
除了謝無陵,世上再無第二人。
可他怎會出現在這?為何了燕王使者?又被喚作謝歸安?
震驚之後,便是無數的疑問。
直到搭在膝頭的手被握住,那力道不算重,卻無法忽視。
沈玉眼睫輕了兩下,回過臉,便對上裴瑕無比幽靜的黑眸。
相比于的驚愕,他靜水般的淡定。
沈玉當即便明白了。
昨日讓裴瑕牽馬的那人,就是謝無陵。
而他之所以不與自己提及宮宴之事,恐怕也是不想讓與謝無陵上。
至于讓帶著棣哥兒去,應當也是為了這個。
裴瑕想讓他們避開。
沈玉能理解他這做法,但想到他這般瞞著,心頭湧上一說不上的悶意。
就在彼此緘默時,一道熾熱的、銳利的、不容忽視的視線落在的臉上。
沈玉眼皮輕。
都不用回頭,便知道那道視線的來源。
可……
不能回頭。
垂下了眼皮,用只有與裴瑕兩人聽到的聲音道:“你不必瞞我的。我既答應與你好好過,便不會再反悔。”
經歷那麽多,過了這麽久,如今的牽絆只多不。
與謝無陵,早就沒了緣分。
裴瑕著半晌,才開了口:“我只是不想他再擾你的心。”
哪怕一分一毫。
沈玉沉默了一陣,安似的,反握住的手,“今夜我只在你側。”
裴瑕眉眼稍霽:“好。”
也不知是刻意安排,亦或是巧合,燕北使者的席位正對著夫妻倆。
扈將軍的腦袋左轉轉右轉轉,將這軒麗輝煌的大殿看了一遍,裏連聲嘖嘖:“不得了,真不得了,怪不得人人都想當皇帝呢,這大殿可真氣派,天宮也不過如此吧。”
他的嘆,沒得到回應,納悶偏過臉,便見旁的男人端坐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對座。
至于對座有誰……
那位面白如玉的裴丞相,以及一位面若桃花的婦人。
“那位是裴丞相的夫人吧?長得還怪好看的。”
扈將軍著短須,評價道:“這樣瞧著,他們夫妻倆還真是男才貌,般配得很呢。”
“配個鬼。”
謝無陵冷笑:“那等虛僞小白臉,如何配得上。”
“……?”
扈將軍擰了眉:“賢侄,你和這裴丞相到底什麽怨什麽仇啊?這般恨他。”
奪妻之仇,足夠恨麽。
謝無陵漫不經心把玩著掌心的白玉瓷杯,聲線平淡:“沒什麽仇怨,只是我平生最恨僞君子,尤其像裴守真這種。”
扈將軍:“……”
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
他剛想開導這賢侄一番做人不能太片面,殿外便傳來太監細長的通稟聲:“陛下駕到,太後娘娘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殿衆人紛紛起,躬行禮。
謝無陵行禮也行得隨意,眼睛始終著對座那道窈窕纖細的影。
三年沒見,還是記憶中的那副模樣。
或者說,比記憶中的還要好看。
宛若春下肆意盛放的花,芳菲嫵,豔人。
哪怕從始至終都未曾朝他這邊看一眼,可輕蹙的眉,垂下的睫,每一個細微的小作,都如一羽,輕輕撥著他的心弦,他熱沸騰,心跳鼓噪。
而那藏匿在心頭深的聲音也在囂著,想,想,好想。
想要不管不顧沖上前,將拉懷中抱住。
想要在耳邊,一遍遍告訴,這三年間他對沒日沒夜的思念,他的與心都滿是對的求,而是唯一能治愈他心頭荒蕪的良藥。
三年邊境苦寒艱辛,將他磨礪一位合格的將領,也他的心日趨,對的愈發熾盛。
“諸位卿都免禮吧。”
金殿上方傳來皇帝的聲音,謝無陵的眸也冷靜下來,與其他臣子一般,高呼著:“多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子們重新落座。
上座的淳慶帝照往常說了一番場面話,便宣布開宴。
隨著竹管弦聲響起,宮廷樂們也紛紛登場,笙歌曼舞,觥籌錯,十分熱鬧。
扈將軍喝酒吃,很是快活,畢竟宮裏膳可是外頭花錢都吃不著的味。
謝無陵卻沒什麽胃口。
明明就坐在對面,可就是不看他一眼。
一眼都沒有。
難道已經全然忘了他?
不可能,若是真的忘了,何至于這般刻意避嫌,定是那裴守真威脅了。
就如三年前,要與他和離,他也百般不許。
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謝無陵端著酒杯,忿忿仰頭飲盡。
對座的裴瑕自也到對面那時不時就看過來的目,心裏也是不厭其煩。
若非這種場合不可失禮,他定要上前狠揍那小人一頓,他管住那雙毫無分寸的眼。
盡管他已克制著心頭不悅,但一旁的沈玉還是到那種久違的劍拔弩張的氛圍。
心裏忍不住輕嘆。
或許三十年過去,只要他們兩人對上,仍會這般互不對付?
方才裴瑕已將謝無陵如今的況大致與說了。
他能出人頭地,得到燕王重視,為他到高興,只是他領著兵將重回長安,實在心下難安。
當年他追隨三皇子,已經犯下謀逆大罪。倘若這回又行差踏錯,裴瑕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難保,更別說再次保他了。
“嘆什麽氣?”
裴瑕溫潤的嗓音響起:“是膳食不合口味?”
沈玉搖搖t頭:“沒什麽,只是沒什麽胃口。”
裴瑕也知或多或會到一些影響,給夾了一筷子櫻桃:“那還是得進些吃食,不然夜裏胃疼。”
沈玉嗯了聲,朝他輕笑:“好,你也吃。”
只這淺淺一笑,落在對座的謝無陵眼中,猶如刀絞。
握著酒杯的長指攏,酒明明甘冽醇香,他卻如飲了一杯又一杯陳年老醋,酸得心裏都冒泡。
朝裴守真笑,卻不肯看他一眼。
當真是忘了他謝無陵麽?
殿中三人暗流湧,高坐寶座的淳慶帝將下方的況,盡眼中。
果然,這個謝無陵對沈氏餘未了。
只如今看來,襄王有夢神無心,他那些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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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接風宴,從開始到結束,謝無陵都未得到沈玉一個眼神,更別提說話。
無論去哪,沈玉旁都跟著裴瑕。
旁人都贊他們夫妻真是愈發恩,就連扈將軍也道:“沒想到這位裴丞相竟是個守妻奴,眼裏竟全是他這位夫人,再看不到旁人了。”
謝無陵心下冷嗤。
可不得看嚴實麽?倘若當年裴守真能這般上心,哪還有他謝無陵什麽事。
現下倒知道當做眼珠子般重視了,呸!
及至亥時,宴會散去。
裴瑕扶著沈玉坐上馬車,夫妻倆皆生出一種“終于結束”的放松之。
可馬車出宮門不久,便聽得一陣馬蹄疾行聲。
裴瑕直覺不妙,下一刻,馬車停下,外頭傳來馬夫訕訕稟告聲:“郎君,有位爺攔在咱們前頭呢。”
馬車裏靜了一靜。
沈玉眉頭輕蹙,驚訝,也不是很驚訝。
以謝無陵那個子,若不追上來,才稀奇。
裴瑕道:“玉娘,你且在車中,我去會會他。”
沈玉看著他,嫣瓣翕兩下,最後只道:“好好說,別手。”
裴瑕:“我有分寸。”
說是這麽說,沈玉仍是放心不下。
等裴瑕掀了車簾出去,坐在車裏,不由自主地豎起了耳朵。
隔著一層石青桃紋車簾,兩個男人的對話聲傳來。
裴瑕道:“不知謝將軍有何指教?”
謝無陵:“指教談不上,只是來與故人敘敘舊。”
裴瑕:“我與謝將軍也算不上故人。”
“裴丞相這話未免無了些。”
謝無陵道:“怎麽說,當年也是你留了我一條命,這份恩,我一直記著,從未敢忘。”
最後幾個字,他咬得很重,說得很響。
沈玉知道,是說給聽的。
“裴相夫人也在車裏?多年未見,我也合該與夫人見個禮才是。”
“謝無陵!”
裴瑕低聲呵斥,卻攔不住謝無陵騎著馬,繞到馬車旁側。
沈玉只聽得馬蹄篤篤,越來越近,而後門板被敲了兩下。
“咚咚”,沉悶而利落。
又像是敲在心扉。
呼吸不覺屏住,手指也攥了黛紫擺。
“三年未見,夫人可好?”
那道低沉慵懶的聲線緩緩傳耳中,沈玉咬下。
片刻,窗外又道:“夫人難道不記得我了?竟連一句話也不願與我說了,可真是人傷心。”
沈玉心裏一陣慌。
也知謝無陵那纏人的子,沉默片刻,還是開了口:“我一切皆好,有勞謝將軍掛懷。”
一簾之隔,謝無陵高坐馬上。
再次聽到溫的嗓音,他握著韁繩的手也不了,語氣也難掩興:“知道夫人好,我也安心了。在燕北那三年,我一直念……裴丞相當日的手下留……”
不等他說完,車簾後又傳來那道清靈聲:“你既念他當日手下留,為何要讓他給你牽馬?”
下馬威有許多種,謝無陵卻選了最不客氣的一種。
若說他毫無私心,沈玉是不信的。
謝無陵也沒想到會問起這個。
這是在替裴守真抱不平?
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澆來,謝無陵眼底笑意稍褪,再看車前也有些錯愕的裴瑕,心裏更是不平衡了。
從前都是護著他的,三年過去,竟然反過來維護這裴守真了!
妒意在間泛濫,謝無陵道:“昨日之事,也不全怪我。我們五千燕北軍被晾在城門外,挨了一夜的凍呢!夫人或許不知,夜裏的風有多冷,我們的幹糧都吃了,愣是又冷又挨了一整夜,兄弟們心裏都憋著悶氣。若不將這口氣撒出來,哪個願意城?”
沈玉無言以對。
畢竟立場不同,也不好全怪他。
“謝將軍,時辰不早了,你也快些離去吧。”
才說兩句話,便下逐客令,謝無陵眸愈黯。
明知不該,但還是湊到馬車旁,極快極低地說了句:“,我回來了。”
這句話,從千裏之外的燕州啓程時,就反複在他腦中回響。
他想到面前,親口告訴。
他回來了。
雖有了些改變,但對的心,一如既往。
車夫和侍衛都在前頭,沒主人吩咐始終面朝前方。
裴瑕卻是借著車門懸掛的燈籠暖,將謝無陵的語看得一清二楚。
籠在袖中的長指,他一手扶著車門,雙眸如寒星,沉沉睨著馬背上的男人:“謝無陵,別以為我不會殺你。”
謝無陵沒得到車的回應,卻聽得這麽一句,扯笑了。
“現在誰殺誰,還不一定。”
再看那始終垂著的車簾,他低聲道:“既然夫人覺著時辰晚了,那我也不耽誤夫人歇息,先行一步。”
反正今日能見到,與說上話,已是滿足。
至于其他,之後再想辦法。
謝無陵策馬離去。
裴瑕掀開車簾,便見妻子坐在窗畔,低垂眉眼,神不清。
有很多話想說,到邊又咽了回去。
他在旁坐下,攬住的肩,握住了的手。
沈玉也一言不發。
一路沉默地回到府中。
沐浴過後,幔帳一放下,裴瑕便覆上的。
多年的耳鬢廝磨,彼此已知對方的。
兩指著的下頜,便微微啓了,迎來他更深的索吻。
已經許久沒這樣熱烈而強勢。
幾乎每一下都毫不掩飾他強烈的占有,沈玉覺著自己好似了擱淺的魚兒,被風浪拍在岸邊,快要不上氣。
“玉娘,睜開眼。”
男人的汗從額角落,落在的鎖骨,他嗓音沙啞:“看著我。”
沈玉快沒了力氣,渾渾噩噩睜開眼,便對上他那雙深潭般的黑眸。
一半是清明,另一半是沉淪的慾。
那張平日裏清風朗月般的臉龐,此刻也染上薄薄的緋,像從神壇墮落的仙,豔得不像話。
“玉娘,玉娘……”
他喃喃地,虔誠地吻過的眼皮:“你是我的。”
只屬于他裴守真一人,誰都不能覬覦。
太快,太用力,沈玉連聲音都發不出,直到最後,才摟住他的背,啞聲喚了句:“守真阿兄。”
裴瑕抱著,良久。
直到心跳逐漸平複,汗都有些涼了,他依舊抱著未退。
沈玉有些乏累,輕推他:“水吧。”
裴瑕沒。
沈玉剛想再催,他又起來。
迎著驚愕的目下,他再次堵住的。
“玉娘,我們再要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