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蓮的實力,遠在我預料之外。
攝青鬼何等罕見,又不是街頭巷尾游的孤魂野鬼可比,姚遠這個二肯定也想不到這是一只攝青鬼,竟被我給撞上了。
自打我化作僵尸,筋骨強橫,不腐,一度以為這天下已無對手,沾沾自喜不過幾日,卻一腳踢上了鐵板。
“給了你活路,你不肯走——那便只能送你上黃泉!”
話音未落,煞之氣已如寒席卷而來,那冷,不是尋常鬼的寒,而是深骨髓、凍結魂魄的至之氣。難怪刀勞鬼這個話癆一出現就罵街,極極煞,乃極之與極煞之氣融所化。此生前怨念滔天,死後不甘回,竟借地脈深的煞之氣重塑形骸。
我心頭一凜,不敢有毫大意。縱然強橫,可面對這般邪祟,誰又能說得準?
“斬邪鬼符,威震三界,諸惡莫進,萬邪泯滅!”
“敕!”
符令出口,斬鬼刀應聲而出。然而這一次,刀竟生異變——三尺寒驟然暴漲,化作三丈長刃,刀脊之上浮現出一幅詭異圖紋:青面獠牙,雙目赤紅,竟與我自面容相合,仿佛照見了我心最深的尸本源。
更令人驚異的是,刀繚繞的并非尋常靈,而是濃郁至極的尸氣——那氣息,與我流轉的尸力同同源,如出一脈!
道法竟能與尸氣相融?
就在我心神震之際,張秀蓮已然襲至。影如煙,卻帶著撕裂空氣的風,一掌直取我咽。
斬鬼刀怒斬而下!
鐺——!
一聲刺耳金鳴炸響夜空。刀鋒斬掌心,尸氣如蛇般鉆皮,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可竟面不改,五指猛然收,生生將刀刃攥掌中!
刀劇烈震,尸氣翻涌,卻再難寸進。
“若……就這點實力,”冷笑,眼底寒如刃,“那你,可以去死了。”
話音落時,掌心驟然發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斬鬼刀自刀柄起寸寸崩裂,化作漫天黑霧,如灰燼般隨風飄散,轉瞬無蹤。
該死的!
這斬鬼邪符乃是我所掌握的道中威力最盛者,竟被輕描淡寫地碎于指間,仿佛碾碎一張枯黃的符紙般輕易。
我不由得憶起當年攻打龍門客棧之時,那位老和尚所施的斬鬼邪符——符出如雷九霄,華所至,魑魅魍魎無不灰飛煙滅,真有盡邪、鎮百鬼之威。若我今日也能臻至那般境界,張秀蓮只有跪著的份。
“一敕干卦統天兵!”
“先天八卦之極式!”
口訣如驚雷炸響,一字一頓,震得空氣都在抖;指訣翻飛若電掠影,瞬息間,尸氣如江河倒灌,洶涌奔騰,猛然暴漲。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狀態席卷全,仿佛筋骨脈皆被重新洗練,與昔日與項哥對戰時那勉強催的尸力截然不同——此刻,我的道竟已與尸氣徹底融,渾然一!
尸煞之氣自經脈中咆哮而出,纏繞周,黑霧升騰,如雲蔽月。我雙目赤紅,意識幾近癲狂,腦海之中唯有一念翻騰不息:徹底將碾碎!
右臂早已被贏勾骨淬煉得堅逾鐵,寒現,筋虬結如龍蛇盤繞。一拳轟出,風聲裂空,直擊張秀蓮膛。倉促格擋,仍被那狂暴之力震得連退兩步,足下青石寸寸崩裂。
“你……你是僵尸?!”
終于看清我的真,聲音微,眼中首現驚疑。
“現在才認出來?”我冷笑,角滲出一抹黑,卻更添猙獰,“未免太遲了!”
不待息,我已凌空躍起,影如鞭,橫掃而出。翻急避,險險躲過,後那棵需兩人合抱的老槐樹卻被我一腳攔腰踹斷,轟然傾倒,塵土飛揚,枝葉紛落如雨。
道難傷你?
貧道雖修符箓,但也略懂一些拳腳!!
“看看咱倆,到底誰更牛!”
話音未落,我已如猛虎撲食,直而上。亦不再退讓,厲嘯一聲,鬼氣翻涌,攝青之形若若現。剎那間,拳腳擊,勁風呼嘯,招招狠辣,式式奪命,宛如街頭惡鬥,卻又遠勝凡人武夫百倍。
一個為攝青厲鬼,怨氣沖天,爪影森然;一個乃僵尸之,力拔山兮,拳風裂地。
我倆纏鬥于村中巷陌,拳拳到,腳腳穿空,每一擊皆帶起狂瀾般的氣浪。瓦礫飛濺,土墻傾頹,屋舍梁柱在手余波中接連崩塌,整個村落竟在我們拳下化作一片廢墟。
夜風卷著塵灰嗚咽而過,殘月之下,唯見兩道殘影翻騰不休,似鬼似尸,如魔如煞。
最終,一敕八卦所凝聚的靈力如風中殘燭,倏然潰散。
我踉蹌幾步,跌倒在江攬月旁,膛劇烈起伏,重的息在夜風中撕扯著嚨。雖不再如先前那般筋骨裂、彈不得,但經脈仍如被烈火灼燒,五臟六腑皆在作痛。
張秀蓮的影微微僵直,指尖抖,顯然也已到了強弩之末。眼底的戾雖未褪去,卻多了幾分疲憊與遲滯。若我方才能再撐片刻,勝負或許早已分明。
“老婆,還得靠你了。”我抹了把額角冷汗,勉強出一笑,聲音沙啞得像是從砂石中碾出來。
輕聲說,語氣里竟帶著一近乎溫的無奈。
“好。”
江攬月沒有多言,輕輕躍下石碾,袂在月下拂如羽。一步步走向張秀蓮,神平靜。
攝青鬼在側翻騰嘶吼,卻被周那紅眼僵尸的尸氣所懾,竟不敢近。
“你跟我們走吧。”聲音不高,卻清晰耳,如寒泉滴石,“我們不會害你。若你執意留在此地,遲早會被人抓走。”
我心頭一震。是啊,老丈人如今正四搜羅百鬼,張秀蓮這等極極煞之,正是他志在必得的目標。留在此地,無異于自投羅網。
“呵……說得倒是聽。”張秀蓮冷笑,角扯出一道譏誚的弧度,眼中寒如刀,“你覺得,我會信你們?”
頓了頓,聲音陡然低沉,像是從地獄深傳來:“我殺了七百多口人……整整一個村子,犬不留。落在你們手里,還能有活路?”
夜風驟然凝滯,連蟲鳴都悄然止息。那一聲冷笑,裹挾著雨腥風,重重砸在寂靜的曠野上。
也難怪不信。屠村七百余命,流渠,魂魄哀嚎不絕于野——這不是尋常罪孽,而是徹頭徹尾的滔天業障。換作是我,怕也難以輕信一句“我們不會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