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我的緒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像一繃到極限的弦,稍一便會斷裂。
再次見到姚遠時,他收起了平日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沉默地遞來一支煙。我接過,卻沒有點燃,只是將它夾在指間,任指尖微微抖,強著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怒火。
“姚遠……”
他明顯一怔,目在我臉上停留了兩秒,才低聲道:“你說。”
我著那支黃鶴樓的煙,指節發白,一遍遍著,仿佛要將這脆弱的紙卷碾齏。終于,我一字一頓地開口:“殺人償命,是不是天經地義?”
“是。”
他沒有毫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吳三江,是不是該判死刑?”我繼續追問,聲音低沉卻如刀鋒般銳利。
“應該!”
他答得干脆,可話音未落,語氣卻遲疑下來,“但是……吳恙,這件事不是咱們能說得算那麼簡單。”
他頓了頓,眼神復雜地著我:“吳三江在滄州當副市長太久了,盤錯節,牽連的人太多。有些人……不能讓他死。”
我聞言,心頭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塊巨石狠狠砸中。長嘆一聲,氣息沉重得幾乎彎了脊梁——果然,事終究還是如我所料:吳三江,死不了。
這些年他在場經營,早已為自己筑起一道銅墻鐵壁,一道用權勢與關系鑄就的免死金牌。
我緩緩將手中的煙擱在桌面上,又從自己口袋里出一支,點燃。火在昏暗的房間里跳了一下,映照出我眼底深那一抹近乎絕的冷意。深吸一口,煙霧繚繞升騰,遮住了我臉上的悲愴。
“行,我明白了。”
聲音平靜得可怕。
“從今天起,我不再擔任749局分局局長。”
我站起,目掃過他驚愕的臉,“從此以後,我吳恙,與749局再無瓜葛!”
話音落地,如同驚雷炸響。
姚遠猛地抬頭,手一抖,煙灰簌簌落下,竟忘了彈去,灑了一桌斑駁灰燼。他霍然起,聲音陡然拔高:“吳恙!你別沖!”
“現在749局才剛起步,基未穩,局勢復雜……”
他語速急促,帶著幾分懇求,“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代!”
“砰——!”
我猛然一掌拍在桌上,木桌劇烈震,茶杯傾倒,水漬四濺。
“你TMD拿什麼給我代!?”
我咆哮而出,聲嘶力竭,抑已久的憤怒、悲傷、委屈與苦如火山噴發,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我為749局在外拼死拼活,出生死!可我的家人呢?卻被你們部的人害死!到現在,這就是你給我的代?!”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被我狠狠了回去。我不敢哭,怕一哭,整個人就會徹底碎掉。
若是往常,姚遠早該跟我對罵起來,吵個天翻地覆。可此刻,他卻僵立原地,微張,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被我眼中那決絕的恨意釘在了原地。
我冷冷地看著他,聲音漸低,卻更顯森寒:“姚遠,我確實激你幫我得到贏勾骨,這份救命之恩,我記一輩子。”
“但——”
我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里撈出來的,“這份恩,抵不了我媽的命!”
“這仇,我一定要報!”
“若你要殺我,隨時都可以來!我不躲,也不逃!”
話音未落,門外驟然,數道影破門而,腳步雜,卻無人穿警服,反而一江湖氣息,殺氣騰騰。
“誰再敢踏進一步——”
江攬月冷聲低喝,雙瞳瞬間化作猩紅,尸氣如黑霧般自洶涌而出,頃刻間彌漫整個房間,寒刺骨,令人骨悚然。
那些人齊齊止步,面驚懼,目落在那對赤紅如的瞳孔上,竟無一人敢再上前半步——他們認得,那是紅眼僵尸,傳說中不死不滅、噬魂啖魄的存在。
就在這死寂般的對峙中,一聲佛號悠悠響起:
“阿彌陀佛……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
人群後方,那個曾在龍門客棧出現過的頭和尚悄然現,雙手合十,神悲憫。
“老不死的!”我怒極反笑,雙眼通紅地瞪向他,“你有本事,就站到我面前來說!”
“曹NIMA的!”
我破口大罵,理智徹底崩塌,“把你媽來!我現在就弄死!現在就宰了!”
我瘋了,真的瘋了。
滿腔仇恨燒盡了最後一清明,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
全TMD站著說話不腰疼!
說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
死的要是你媽,你還念得出口嗎?
夾雜在人群中的老和尚神驟然一凜,指尖微,仿佛被無形的寒風吹了骨髓。可當他瞥見那尸氣繚繞、青垂地的江攬月時,渾一僵,終究還是低下了頭,退後半步,連一句“阿彌陀佛”也咽回了嚨深。
死寂如墨般蔓延。
“我只給你們三秒鐘。”我的聲音不高,卻像刀鋒劃過冰面,“現在不手,以後——就再沒機會了。”
“三!”
“二!”
“一!”
最後一個音節落地,空氣仿佛凝固鐵。
“吳恙,你真的考慮好了嗎?”背後的姚遠終于開口,嗓音低沉,像是從深井里撈出來的回響。
我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背脊得筆直:“考慮好了。”
這個749局,早已讓我心寒。自家的人死了,連一聲公道都討不回來,傳出去簡直是個笑話。親人被害,還未冷,卻要跪著低頭做人?
老子咽不下這口惡氣,也從不屑于吞。
“行。”姚遠長嘆一聲,那口氣仿佛了千斤重擔,他抬手揮了揮,聲音陡然拔高,“讓他們走!”
“都讓開!”
門口的人群遲疑片刻,終于向兩側退去,讓出一條狹窄而漫長的通道。
我與江攬月并肩而行,腳步未停,卻在而過的瞬間,目如鉤,牢牢釘在老和尚臉上。他的皺紋、他的眼神、他袖口那一道褪的金線——我都刻進了心里。
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