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這幾句話,是在鬧市中說出的,立刻引發了一場轟。三千大洋,對十三堂這種做古行的人來說,也不是小數目,至于平頭百姓,三千大洋是幾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盡管這是食坊,是西頭鬼市中較為祥和的一個地方,但不出半個時辰,杜青的話就會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去。人為財死,衛八等于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杜青留下這句話,帶著人走了,衛八卻毫不以為意,慢慢的收回了遞給杜青的,自己啃著吃。
在此之前,所有人還沒有注意到這個在食坊角落里賣烤的小販,可這一下子,衛八立刻為矚目的焦點。一群人躲在遠,指指點點的私下議論,衛八依然大大咧咧,吃著,順手又從攤子後面的小框里翻出了一瓶酒。
王換一直在看,等到時間久了,看熱鬧的人散去時,他才走到了衛八的攤子跟前。
“你的命值錢了,三千大洋。”
“誰有本事拿去?”衛八喝了一口酒,把酒瓶遞給王換,說道:“想要我命的人多了,我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我還記得,我欠著你個人,依舊是那句話,若要我還這個人,你可以直說。”
王換離開食坊,走到卦攤附近時,他突然看到杜青就站在自己卦攤的附近。
“杜當家的。”王換沒有躲閃,他知道杜青既然站在這兒,那就一定是有話要跟自己說。
“在西頭鬼市的人,只是為了求財,殺人也是財,做生意也是財。”杜青似乎剛才在食坊被衛八氣的不輕,一直到這時候,臉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你若肯出手攬了這個生意,三千大洋之外,我另外再給你加五百。獨家從不空口白牙,你只要點了頭,立刻付你一半兒。”
“你為什麼不找十三堂的人?”
“那都是些不流的角。”
王換叼了一支煙,說道:“可惜啊,這個錢,我是真的掙不了。”
杜青好像沒有怎麼介意,自己轉頭朝著夜中的眉尖河了一眼,說道:“王老板,我們杜家一向不在西頭城做生意,對這里也不,我初來乍到,不過,卻也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整個西頭鬼市,我能看得上的人,只王老板你一個。”
“平生還是第一次聽人喊我老板。”
“殺人的事,你不肯做,我不勉強,如今,我想跟王老板談一談另外一件事。”杜青揮揮手,讓後的人退到遠去,等人走了之後,朝王換靠近了兩步,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那種黃金骨頭,我沒有黃金骨頭,但我跟你談的事,和黃金骨頭大有關系。”
“什麼意思?”
“我初來西頭城時,就說過,我是為了找一種錯銀套合銅牌而來的,這樣的銅牌,一共九塊。猛然看上去,銅牌,黃金骨頭,似乎沒有什麼關系,但我可以明著告訴王老板。”杜青說到這兒的時候,輕輕吁了口氣,似乎是在考慮,也似乎是在賣關子。
王換沒有追問,只是著煙,等杜青繼續開口。他心里很清楚,和這種江湖人打道,是要講究策略的,如果自己急不可耐的追問下去,就等于暴了肋,會被對方卡著脖子。
王換的耐心終于戰勝了杜青,杜青等了一會兒,不聽王換詢問,就問道:“怎麼,你對這件事沒有興趣?”
“這不是有沒有興趣的事,銅牌是你們在搞,我以前就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如果你肯說,我就在這里聽,如果你不肯說,那我問了,你依然是不肯說。”
“實話和你說,留下那九塊銅牌的人,是個道士。”杜青聽了王換的話,就知道自己賣關子沒有用,見機很快,立刻開始講述:“那個道士,據說有一黃金骨頭。”
王換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他聽衛八略略提過銅牌的事,知道這些銅牌的確和一個道士有關。而且,當年常青老人也說的很明白,所有的黃金骨頭,就是出自一個道人上的。
黃金骨頭,銅牌,這兩者之間,真的有什麼關聯嗎?
王換很想知道,但凡和黃金骨頭有關的事,他都要全力打探個水落石出。
“謝謝你開誠布公,我想聽一些關于銅牌和這個道士的事,你開條件,除了幫你殺衛八之外,別的條件你提,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王換清楚,江湖人之間,是沒有多友可言的,大家出來混,只是為了一個“利”字,想讓別人做什麼,自己就要拿相應的好去換。
“看起來,你也是個講義氣的人,和他認識了沒幾天,都這樣維護。”杜青顯然對衛八有很大的怨念,說起衛八時,連名字都不肯直呼,只用“他”來代替。
“我沒義氣,但還明白,盜亦有道。”
“我在這里確實不,西頭城,西頭鬼市,都不是我們杜家的地盤,想要做事,總得有人幫忙的,我給你看樣東西,你看完之後,若有興趣,我們再接著聊。”
“什麼東西?”
“這東西,憑我講,是講不出來的,除非你親眼看看,才知道這件事有多麼神妙。東西在我船上,來吧。”
杜青說完這幾句話,轉就走,王換也不知道該不該和這個杜青走的太近,但對方拋出的餌,是他無法拒絕的,王換只猶豫了半分鐘,丟下手里的煙頭,邁步跟了過去。
杜青沿著河岸走,的隨從在後面跟,王換就落在最後尾隨。幾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一直走到了杜青的游船附近。
杜青的游船上,其實是有不人的,就如所說,這里不是杜家的地頭,就要保證杜青的安全,隨行的人一定不能太。王換覺得,杜青雖然只是一個從外面嫁到杜家的人,但在杜家的地位卻相當之高。
上了游船之後,杜青喊過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小聲吩咐了一句。那男人立刻轉了幾個人進來。他們取出了很多墨綠的綢子,把綢子展開,就如一道長長的窗簾,將游船的玻璃窗戶全都擋了起來。
如此一來,外面的人就看不到里面的形。
這些人遮擋窗子的時候,杜青人把圓桌抬下去,換了張茶桌上來。這個時候,那個老管家模樣的男人又帶著人,展開了一張很大的白布,白布被掛在了距離茶桌大約兩丈遠的地方。
接著,又有人抬上來一只架在三腳架上的東西,放在茶桌後面。王換不是十足的土包子,看到這兒,他就知道,這是一套用來放電影的洋機。
西頭城是沒有可以看電影的地方的,西頭城的闊人有時會到上海去,看一看電影,吃一吃洋餐,回來便能跟人吹噓一個月。
“王老板,我不是故意在顯擺,只是得說清楚,你才能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杜青指著後那架洋機,說道:“這個東西,是國造的,我花大價錢從上海買了回來,原本我也是不懂的,是賣家跟我說,這是貝爾8毫米放映機。它放出來的東西,都是事先存在膠片里的,不會摻假,也做不了假。”
王換點了點頭,對杜青突然有了種莫名其妙的佩服。現如今的年頭,和過去不同了,西頭鬼市,包括十三堂的很多人,至今仍活在從前。譬如麻皮,閑著沒事時,就總喜歡跟人講他老子年輕時靠著一桿紅纓槍在長的陣仗里殺的三進三出,鬼也和人說過,他小時候跟著家人去過北平,還見過一個王爺,每每說到這里,鬼都有種咬牙切齒的惋惜,他說,若不是前清倒了,憑著當年與這個王爺的一面之緣,自己沒準能在京城做個兒。
難怪杜青看不上十三堂的人,十三堂的人還在緬懷幾十年前的事,引以為傲,而杜青已經用著從西洋傳過來的洋機。
“我想讓你看的東西,從這機里可以放出來,你若是以前看過電影,就不用我多講了。”
“我沒看過,但我知道這些。”王換猜測著,杜青不可能把自己喊到船上來看一場電影。人家的話,也說的非常清楚了,想要自己看的東西,就在這部洋機里。
“一邊喝茶一邊看,不用急。”杜青泡了茶,兩個人并排坐在茶桌前,面對著前方那塊當做熒幕的白布。
幾盞燈這時候全部熄滅了,窗子也被擋的很嚴,只有一縷微弱的月從隙中進來。
後面那架洋機里,陡然迸發出一道線,線直在那面熒幕上時,千上萬點雪花點便替閃爍,閃的人眼花繚。
不過,這些雜的點很快消失了,熒幕上出現了一片很明亮的線,過這些線,可以看到幾輛馬車,還有二三十個人。
幾輛馬車,二三十個人,應該全都聚集在一個山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