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很講究,雪白的帕只捂了一下鼻子,就隨手丟掉了。王換叼著煙,注視大老板從那邊走來。
僅憑著,其實很難分辨一個剛到鬼市的陌生人。有些人兜里總共那麼點錢,全都買了行頭,穿出來的確有些唬人,實則就是耍皮子的。
大老板一直走到王換的卦攤跟前,轉頭看看卦攤的幌子,看他的樣子,好像是要算一卦。王換沒做聲,不過,只要大老板過來卜卦,隨意談幾句,王換就能出他的虛實。
這時候,四五個十三堂的快腳從北邊走了過來,這個月到曾虎維持鬼市秩序,這幾個人都是曾虎的人。
曾虎是和王換有過沖突的,雖然沒有明著撕破臉,但彼此誰也看著誰不順眼。這幾個快腳走到卦攤一側時,斜眼看看坐在門口的王換。
一個快腳沒留神,只顧著盯住王換,一頭撞到了大老板懷里,將大老板腳上那雙的油發亮的皮鞋踩出個腳印。
大老板沒做聲,抬頭看看對方。十三堂的人在鬼市里霸道慣了,盡管大老板著鮮,但快腳也并未把對方放在眼里。
“看什麼看?走路就走路,莫在這里擋道。”快腳抬起腳,用袖子拍了拍自己腳上的靸鞋。
大老板依舊不做聲,輕輕彎下腰,又取出一塊雪白的帕,把鞋面上的污垢掉。
那個快腳還沒有走出兩步,冷不防領被人揪住了。跟著,他整個人凌空被抓了起來,又被重重摔落在地。
抓人的,是大老板後一個穿著青布褂子的男人,四十歲上下,其貌不揚,但出手又快又狠,力道又大的嚇人。
那個快腳被摔的半死,其余的同伴大吃一驚,搶著要圍上去,里吆喝道:“找死!知道我們是誰嗎!”
青布褂子的男人不吱聲,仿佛聽不到對方的話,一步又了過去,把擋在面前的兩個快腳生生撞出去兩丈遠。他出手依然很快,撞翻了兩個人,手在被摔倒的快腳小上一拉一扳,坐在不遠的王換似乎能聽到一陣骨節崩裂的咔嚓聲。
被扳斷了的快腳一陣殺豬般的嚎,大老板不以為意,只不過被這麼一鬧,他好像也沒有算卦的心,自顧自的朝前走了。兩個隨從淡淡看了那幾名快腳,轉跟上了大老板。
王換丟掉煙頭,盡管沒有跟大老板談,但只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就知道,這個大老板,應該不是只耍皮子的那種人。
大老板走的目不斜視,從卦攤過去不久,就到了食坊。食坊那種各種食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其實是很人的,大老板沒有吃飯的意思,不過,還是朝著食坊里了一眼。
小茶碗出攤了,王換雖然給了一筆錢,但養父的病便是個無底,多錢填進去都不夠,若不空出來擺攤做生意,一家人的生計就難維持下去。
但今天的生意不好,直到這時,一碗涼茶都沒有賣出。小茶碗就習慣的把攤子,瓶瓶罐罐,連同掛幌子的那木都的干干凈凈。
大老板看到了涼茶的幌子,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又看了兩眼。
大老板著涼茶攤子時,恰好小茶碗也看到了對方。小茶碗平日是不會吆喝著招攬生意的,可到了現在為止,錢箱依舊是空的,輕輕咬了咬,用蚊子哼哼一般的聲音說道:“老板,要......要喝一碗涼茶嗎......”
小茶碗的聲音很輕很輕,可大老板的耳朵似乎非常好,他轉便走到了小茶碗的攤子跟前,說道:“一碗涼茶。”
“好嘞!一碗涼茶!”小茶碗異常欣喜,做生意的人都信一個道理,若生意一直不開張,那便一直不能開張,若真有一個客人來開了張,那就是個好兆頭,後面的生意會接二連三的來。
小茶碗拿出一個洗的干干凈凈的碗,倒了滿滿一碗涼茶,雙手端給大老板。接過涼茶時,大老板看了看小茶碗。
或許有一個多月了,小茶碗都沒有睡過囫圇覺,的眼圈微微有些發黑,因為困的了,昨天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左手的手指。
額頭前的劉海,依然沒剪,不知道是沒空,還是為了省錢。
大老板端起涼茶,輕輕喝了一口,又抬起頭,說道:“甘草味有些重了。”
“老板,甘草是多了些,卻......卻很去火......又不會生痰......”小茶碗急忙說道:“若是喝不慣,我再給您換一碗......”
“喝的慣,我喜歡這甘草味兒。”大老板慢慢的喝著,像是在回味涼茶的滋味,三兩口喝完,他將空碗遞回去,說道:“再來一碗。”
“好嘞!”小茶碗高興的應了一聲,急忙又倒了一碗茶,遞給大老板:“您坐下喝,凳子都是我今天剛剛過的,很干凈......”
大老板坐在後的破凳子上,繼續端著涼茶喝。前面剛喝過一碗,第二碗就喝的慢了。
“這涼茶里,沒有蛋花。”
“您真是行家。”小茶碗睜大了眼睛,點點頭,說道:“我煮涼茶時,是不用蛋花的。”
“你家里,一直都是賣涼茶的?”
“不是。”小茶碗搖了搖頭:“只是小時候,見過我阿媽煮涼茶,我都記得,現在煮涼茶養家糊口,都是那時學的。”
“你們是廣東人吧。”
“我阿媽是,我不是。”小茶碗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從小就是在西頭城這里長大的。”
“家里日子過得不好?”大老板將涼茶喝了一半,拿出帕了角,問道:“看著你的眼睛,有了,是不是平日里很忙?”
“說出來怕老板笑話。”小茶碗見了生人會臉紅,只是覺得喝茶的大老板語氣溫和,膽子稍大了些,說道:“家里有病人,還有弟弟要讀書,只靠我在這里賣涼茶的......”
大老板不做聲了,將剩下的涼茶一口喝完,頭也不回的沖著後的人出兩手指。
後的隨從立刻取了錢袋,數出二十塊大洋來。大老板接過大洋,輕輕的放在小茶碗面前。
“老板......這......”小茶碗驚呆了,因為完全想不到,這世上除了王換,還有人會喝一碗涼茶就給這麼多錢。
“以前,我也常喝涼茶,只是為了生計,遠走他鄉,便喝不到了。”大老板站起,笑了笑,說道:“今天嘗到的涼茶的味道,和從前是一樣的,這些錢,花的值。把錢收好,回去補家用。”
大老板說完,又看了小茶碗一眼,轉離開食坊。
他的腳剛剛踏出食坊的那一瞬間,從鬼市的北邊,呼啦啦跑過來二十來個人,走在最前頭的,便是十三堂的曾虎。
“虎爺,就是他們。”有快腳朝大老板那邊指了指,說道:“是他們卸了阿黑的一條。”
大老板畢竟著不凡,曾虎上下打量他一眼,走到跟前,問道:“無論你是誰,有什麼事,在西頭鬼市外面料理了,咱們不會多說什麼。但在西頭鬼市這里,就要守西頭鬼市的規矩。”
大老板惜字如金,只看了曾虎一眼,便繞過他朝前走,曾虎後二十來個人,馬上將路給堵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曾虎咬牙笑道:“還有人在西頭鬼市不把十三堂放在眼里?”
“你再不讓開,就要死人了。”大老板後的青衫男人淡淡說道:“讓路。”
“口氣這麼,不知道骨頭不!”曾虎一聽對方的話,就知道今天這事是不能靠談來解決的,周圍那麼多人看著,若不把這三個人收拾掉,傳出去就是個笑話,他一抖子,臉沉下來,大喝一聲:“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