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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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茶碗沒有想到,這位大老板今天只是在自己攤子喝了兩碗涼茶,就給了那麼多茶錢,而且,還把自己請到這輛闊氣的馬車里,給自己講故事。

“您要講......講什麼故事......”

“吃糖吧,你一邊吃,我一邊給你講。”大老板指了指小茶碗手中的糖盒,說道:“你小時既然不常吃,現在就多吃些。”

糖盒里的糖果,大約有二十塊,小茶碗想,自己現在就算吃一塊,余下的,也夠兩個弟弟吃了。便小心的拿出一顆,剝掉了錫紙,把那塊小小的,棕褐的糖果放進里。

一種從未驗過的甜香,立刻在口中彌漫開來,小茶碗的日子過的苦,只需一點點甜,便會讓很開心。吃著糖果,忍不住笑了,臉頰上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大老板也笑了,自他在西頭鬼市出現,一直到此刻,這還是大老板頭一次出笑容。

“很早以前,有一個人,家里原本是做生意的,後來破產,家道中落,他沒有辦法,就四漂泊,給人家做工,學人家做買賣。做了幾年,自己手中攢了些錢,又懂了些門道,就自己做了小本生意,起初,生意還不錯,但後來,遭人騙了,本無歸。”大老板輕輕嘆了口氣:“那時,這人年齡還不算大,一時間卻想不開。一想到自己背井離鄉,遠在異地,辛辛苦苦攢下的家底一夜之間然無存,他就想要死。”

這個人想要跳河,可真正站在河邊的時候,他突然又有些猶豫,他知道,一個人的命只有一次,若是死了,那就一切皆空。

可是不死,他又不知如何面對這些。

他站在河邊搖搖晃晃,有一個路過此的人似乎看出了端倪,又看了片刻,覺對方就是要尋死,就趕上去拉住了他。

“那是個年輕姑娘,比傾家產的年輕人小了八歲。”

年輕姑娘帶著這個人來到了自己的小店,這是租來的小房子,每日只賣涼茶和酸梅湯,這人已經兩三天沒有吃飯,年輕姑娘到對面買了老婆餅,又倒了涼茶喝酸梅湯,拿給這個人吃。

“起初,他喝不慣涼茶,卻喜歡酸梅湯,就著酸梅湯,把老婆餅都吃了下去。”

他沒有錢,沒有家,無可去,年輕姑娘聽他講完自己的世,也不知該如何幫他。末了,年輕姑娘從自己錢箱里拿了當日賣涼茶收的錢,又把上的一些零錢拿出來,一并給了對方,讓對方找個地方先安

“他不肯收。”大老板又是淡淡一笑:“想要尋死時,他覺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可等活過來了,他又覺得,自己終究是個男人,總不至于這樣求人施舍。”

這個人匆匆忙忙道了謝,沒有接錢,轉快步走了。

過了兩天,年輕姑娘要收攤關店時,那人又來了。他在四顛簸了兩天,可這幾年下來,只學會了做生意,別的出力氣的活兒一概不會,也做不來,了兩天,頭暈眼花時,不由自主又走到了這兒。

年輕姑娘把這人收留下來,每天他干一點活兒,晚上就住在小店里頭。日子雖然清苦些,卻總算有了個安落腳之

這個人每天喝涼茶,喝酸梅湯,喝的久了,便慢慢習慣了那味道。他很知足,覺得自己命很好,落魄了這樣,竟然還有人會收留自己。他很激年輕姑娘,每天將里里外外的雜活都做的井井有條。

就這樣過了大約一年,兩個人朝夕相,各自生,他們都沒有父母家人,兩相悅,天地為親結婚。

親之後,姑娘每日清晨起的很早,熬好了涼茶和酸梅湯,留著這個人看店,自己就到鄰街的一家裁店,幫人家做針線活,一做就是一整天,往往要忙到半夜。

半夜才睡,天不亮又起,日子一久,這個人很心疼,涼茶店雖然小,掙錢不多,卻也勉強夠兩人糊口。他勸妻子不要再去勞累,可妻子不聽,執意去做。

一直做到懷了孕,姑娘突然就拿了一筆錢給他。這人很詫異。

姑娘看得出來,這人雖安在這個小地方,可心里總還是想出去闖一闖的。姑娘沒有別的手藝,只會熬涼茶,做針線,做了這麼久,辛辛苦苦攢了些錢,他拿了當本錢。

說,人這一輩子,總會有個心里的念想,若這個念想一直是念想,變不實事,或許,心頭會憂郁。”

這個人拿了本錢,到上海一帶去闖,臨走時,他說,過上半年多,到孩子將要臨盆時,無論敗,他總會趕回來。

一切都是計劃好的,可人算總不如天算,這人又一次背井離鄉,來到異地,便遭了兵禍。很多地方都在打仗,作一團,他被抓去當兵,從南方到北方,期間幾次想逃,有一次逃了沒多遠,被抓回去,打斷了一條

後來,這支軍隊徹底潰敗,他才算離,可時間已過去了兩年。他匆忙趕回家去,卻不見了那涼茶店。

“那姑娘,到上海附近去找那個人了。一直信丈夫的話,深信不疑,丈夫說了孩子臨盆前一定趕回,若是趕不回,那就必然出了事,擔心丈夫,一刻都沒有停,將小店盤給被人,湊了些路費,到上海去找自己的丈夫。”

“那......找到自己的丈夫了嗎?”小茶碗聽大老板講到這里,也很替故事里的人憂心。

“沒有,沒有找到丈夫,的丈夫後來也一直在找,同樣沒有找到。”大老板將自己的眼鏡兒摘了下來,用手指抹了抹眼角,說道:“算起來,他們相其實前後只有不到兩年,可那一年多的時間,卻是這個人一生最難忘的。那個賣涼茶的姑娘,是他一輩子唯一真正喜歡過的人。”

聽到這里時,小茶碗有些呆了,也有些遲疑。

“那個人,就是我。”大老板將眼角的一滴淚水拭去,重新戴上眼鏡,這麼多年,他從不會當著任何人的面開懷大笑,也從不會當著任何人的面傷心落淚,只是在小茶碗面前,他破例了,他用一種很溫和,甚或帶著慈的目向小茶碗,說道:“故事里的姑娘,是廣東人,姓孫,孫阿慧。”

小茶碗頓時睜大了眼睛,微微張開,想要說什麼,卻一時間說不出口,的手輕輕發抖,連小小的糖盒都握不住了。糖盒落下來,落在腳下,盒蓋被摔開,里面的糖果滾了一地。

“先生......真的巧的很......”小茶碗遲疑了半天,才帶著一驚慌,小聲說道:“我娘是廣東人,也......也姓孫......也孫阿慧......可我......可我從來沒有聽講過......講過什麼故事。”

小茶碗的心很慌,也很還記得,從自己記事起,母親就每日熬涼茶,然後拿出來賣。日子過的很苦,可沒有任何辦法,偶爾閑暇時,母親會抱著小茶碗,坐在院里,看滿天的星星。

“我五歲時......娘得病......怎麼都治不好......去世了......”小茶碗低著頭,等說完這些,又抬起頭,雙眼中充滿了淚水:“娘剛得病時,原本好像......沒有那麼重......只是得病,干不了活,家里沒錢......房東不肯寬限......把娘和我趕出來......那時還是冬天......娘抱我在眉尖橋的橋下......坐了一夜......”

“孩子,你什麼名字?”

“念昔......”小茶碗眼睛里都是淚,看看大老板,說道:“徐念昔......”

“徐念昔......徐念昔......”大老板輕輕拿了塊干凈帕,替小茶碗將眼淚掉,說道:“孩子,我徐晚亭,你臉頰上的小酒窩,和你娘的酒窩,是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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