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做徐晚亭的大老板著小茶碗,小茶碗也著他。眼中的淚,或許得干,可心里的淚,流起來便止不住了。
“先生......我該回家了......”小茶碗過了很久,才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彎腰想要把散落在地上的糖果撿起來。
“掉在地上的東西,就不能要了。”徐晚亭輕輕拉住小茶碗的胳膊,說道:“等天亮時,西頭城最大的糖果店就是你的。”
“我......”
“你姓徐,你娘從來沒有忘記過,十九年前遇到的那個落魄男人。”
小茶碗下了馬車,青衫隨從立刻恭敬的跟在邊,送進了西頭城。
小茶碗的家,在一條破舊的弄堂里,家里約已經亮了燈,站在門外,還約能聽到里面傳出的劇烈的咳嗽聲。
“先生,我到家了......”小茶碗轉頭看看青衫隨從,說道:“謝謝......”
“回家吧。”
小茶碗進了院門,青衫隨從又等了片刻,不多久,幾個人從弄堂一端走進來,青衫隨從對為首的那個說道:“將這里看好了,一點差錯也不許出,中午時,我過來接人。”
青衫隨從回去的路上走的很慢,繞著西頭城幾乎走了大半圈,他終于看到了一家掛著大華糖果招牌的店鋪,店鋪的門臉很大,過玻璃櫥窗,還能看見里面擺著琳瑯滿目的西洋東洋糖果。
青衫隨從出了城,重新來到馬車旁,徐晚亭拉開車窗,問道:“孩子住的什麼地方?”
“一條破弄堂,院子也破,日子多半過的很差。聽姑娘說,很小時被這家人收養了。”
“今天你去辦幾件事,給孩子買糖果店,在西頭城找一好些的房子,或租或買,我要在西頭城這里辦事,或許得住上一些日子,午飯前,把孩子接回來,收養的那戶人家,給他們錢。”徐晚亭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鏡片後面的雙眼中,陡然出一讓人骨子里發寒的:“打聽清楚,當年是誰把孩子趕出來的,查清楚了,一個不要留。”
“曉得。”
車窗又被關上時,徐晚亭靠在椅背上,目一瞥,還能看見散落在地上的糖果。
這麼多年,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過來的,什麼樣的謀詭計,腥殘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從不覺得自己虧欠別人,這世道就是如此,弱小的被吃掉。強者捕獵時,是不會講究任何道理的。
青衫隨從等到上午九點多鐘,先到了那間已經看上的大華糖果,大華糖果的老板,是一個據說在外洋留過學的人。青衫隨從找到對方,說明了來意。
大華糖果的老板,跟西頭城另一些做買賣的生意人不同,有的傳統生意人,只是固守著祖業,或者祖傳的手藝,即便有人出高價去收買他們的產業,他們也絕不心,因為在他們看來,賣掉祖上留的東西,就是把這個家族的魂魄給賣掉了。
可大華糖果的老板所看重的是利益,青衫隨從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高價,大華糖果的老板暗中欣喜的同時,也很為青衫隨從的腦子擔憂,他覺得腦子沒有病的人,是不會用這樣的價錢去收購一家糖果店。
但他并不了解,青衫隨從,或者說,并不了解徐晚亭。徐晚亭給青衫隨從的道理就是,若能用錢搞定的事,就不要多廢話。
青衫隨從留了一個人,在糖果店這里協助老板辦一些接的手續。隨後,他又來到了小茶碗居住的弄堂,天亮之前留在這兒的幾個人都在,青衫隨從想要敲門,但剛一出手,過門,便看到小茶碗正攙扶著養父,到院子里來曬一曬太。
“爹,這是......”小茶碗拿出了一個錢袋,里頭裝的是徐晚亭昨晚所給的茶錢:“這是昨天一個喝涼茶的老板給的茶錢。”
“多?”
“二十塊大洋。”
“他為什麼給你這麼多錢?”養父接過錢袋,拿出大洋,一枚一枚的數,一邊斜眼看看小茶碗:“我同你講,我們家可一向是干干凈凈的正經人家,你在外頭做小買賣,時常能帶回來錢,這個世道,在外頭賺錢能有這麼容易的麼?”
“爹!你......”小茶碗脾氣一直很好,可聽到養父的這些話,很惱怒,平時生意不好,掙不來錢時,養父會埋怨,說白養這麼大,等收到錢回來,養父又怕錢不干凈,讓人家說閑話。
“這里怎麼是十九塊?”
“原本是裝在兜里的,若了一塊,不知道是丟到哪里去了。”小茶碗轉過:“我去做飯。”
“好好的大洋,裝在兜里怎麼就會了一塊?”養父轉過臉,著小茶碗走向廚房的背影,說道:“我養你這麼大,可不是你帶著小心眼藏錢的。”
“我沒有藏。”小茶碗低下頭,也不去爭辯,在這個家里活了十幾年,早已經知道,爭辯是沒有用的。
小茶碗進了廚房,養父將錢袋扎進,里還在嘟嘟囔囔,等他再轉過頭時,就看到推開院門的青衫隨從。
青衫隨從原本人帶了五封大洋,每封都是一百塊。但隔著院門看到小茶碗養父的樣子,他突然又不想給那麼多了。他只拿了一封大洋,走到養父面前,抬手丟了過去。
“這個姑娘找到自己父親了,我來接走的。”
“你是什麼人?”養父病的厲害,腦子卻沒有壞,他看到青衫隨從的舉,再看看對方隨手便丟出的一封紅紙包裹的大洋,心里立刻猜得出,這人一定有錢:“我收養了十幾年的閨,你說接走就接走?你知道我養這十幾年花了多錢麼?給一封大洋,你也不覺得寒磣......”
青衫隨從淡淡的瞥了養父一眼,慢慢說道:“人我接走,若你還說廢話,我把你連同你那兩個讀書的兒子,都綁了丟在城外喂狗。”
對于西頭鬼市的人來說,一個白天都是在睡夢中度過的,衛八也不例外,一直睡到了半下午。
他懶洋洋的洗漱了一番,然後出門朝著鬼市那邊走。這種日子,過的很平淡,可衛八的,一直都是熱的。他找到那些銅牌,找到銅牌,就有可能找到完整的一套白石頭,如果白石頭返老還的效用被發掘出來,那他就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他走了一段路,突然看到了夕映照過來之後,自己留在地面上的一道影子。他是孤零零的,影子也是孤零零的。
一直到這個時候,衛八才回想到,自己孤獨了很久了。
自從家門破敗,自己被打死牢的時候,就開始了這場孤獨的旅行,徐晚亭把他從相城縣的死牢里撈出來,可他并不激徐晚亭,因為他知道,徐晚亭撈他,只是因為想靠他去做事。
衛八原本是不喜歡孤獨的,可是孤獨的時間久了,他漸漸的習慣,習慣了這種一個人過活的覺。
從他的住,到西頭鬼市,有大約六七里的路。這段路是西頭城城北的一片荒地,平時見不到一個人影。衛八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想心事,等走到離鬼市還有四里左右時,夕只剩下最後一縷余暉。
腳下是一條土路,左手邊有一片水洼,水洼積存的是下雨之後留下的雨水,水洼旁,有棵老樹,樹干的一個人摟不過來,枝繁葉茂。
這條路,平時每天都要走的,衛八很悉,但今天走到這里時,他覺得有那麼一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