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姐似乎不太滿意龍頭的態度,不過,別的領堂都對龍頭的話表示了關注和興趣。
如果真的像龍頭說的那樣,殺人不用自己手,那何樂而不為呢?
“這個賣荷葉的,不用理會太多,自然有人收拾他。”龍頭慢慢朝大屋里走去,他的腳邁門檻時,大屋里的琵琶聲便重新回響起來:“力氣要使在王換上,他背後的十不全,不是好惹的。”
龍頭的話放了出來,有人就把散在鬼市里的快腳全都回。衛八在食坊里烤著荷葉,看見先前在周圍晃悠的閑人突然消失了,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他也沒有在意。
無論多奇怪,這麼多年的江湖生涯告訴衛八,只用一招,就能對付所有突發況,那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小茶碗今天沒有出攤,不過,這并未影響食坊的生意,來吃宵夜的人依舊很多,衛八竟然賣出了一只荷葉。剩下的一只賣不掉,衛八就著酒給吃了。等到鬼市快要下燈時,衛八收了攤子。
他從木柵欄直接翻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想,按照現在這個狀態,尋找銅牌可能是個比較困難的事。西頭鬼市的古行被十三堂把持了一大半,很難打進去,而王換最近又沒有傳來新的關于銅牌的消息。
衛八只走出去幾步,就看到了前面站著的幾個人。那肯定是西頭城的巡警,一共五個人,看到衛八的時候,為首的那個人側側子,故意讓衛八看見自己腰里掛著的手槍。
如今已不是前清了,西頭城也跟上海不一樣,不過,西頭城附近的老百姓,還是把巡警稱為巡捕,把警局做巡捕房。這種稱呼是從上海的租界那邊傳來的,用在西頭城其實不合時宜,但很多人都覺得,從上海傳來的東西都是好的。
“你姓衛,衛八?”
“沒錯。”衛八點點頭,他不是頭一次跟這樣的人打道,對一個曾經被打死牢的人來說,他跟這些人打道的時候比普通人多很多。
“今天夜的時候,那邊出了命案,死了人。”為首的那名巡捕拍了拍掛在腰里的槍,說道:“有人看到,是你手殺的人,我們不會冤枉你,但是這件事要調查清楚,走吧。”
衛八笑了笑,他突然覺得,王換來到西頭鬼市之後,不跟十三堂的人合作,偏要自立門戶對著干,是很明智的。十三堂是地頭蛇,但用的這手段當真是下三濫。
衛八沒有反抗,也沒有逃走。事實上,他有信心,即便對方帶著槍,他也能把他們全部放倒。但巡捕房的人跟十三堂的人是兩碼事,得罪了十三堂,可以著頭皮對抗下去,然而,一旦跟巡捕房的人手,那麼他以後就不能再在西頭鬼市立足了。
衛八被帶走的時候,有人隔著柵欄看的清清楚楚,立刻把消息傳了出去。不多久,消息就到了龍頭的大屋。七叔去安葬麻皮,鬼暫時在大屋外面守著,收到消息,龍頭波瀾不驚,這只是個小把戲,不值得志得意滿。
“那個賣荷葉的,還能出來嗎?”
“有空的話,你進巡捕房試一試,看看還能不能出來。”龍頭笑了笑,表有一點點森。巡捕房那種地方,其實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也經常會發生些很奇怪的事。比如一個強力壯的人,因為什麼罪過被抓了,只過了一夜,死在巡捕房里,死因相當蹊蹺,說出來可能都沒有人會信。
不過,有沒有人相信,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死了,就活不過來。
“那個王換,怎麼對付他?”鬼對王換更在意一些,說實話,他和衛八沒有什麼冤仇,衛八死不死,他也不是很關心,但他恨王換。
“好好對付,這樣的人,要麼就不他,要,就直接弄死,我不會跟你一樣,不疼不的去尋些麻煩,最後只能自己丟臉。”龍頭了個懶腰,說道:“十不全有點嚇人,所以先不急,我去找能對付十不全的人了,等人到了之後,再跟他手。”
“十不全,我以前為什麼沒有聽說過?”
“那是因為你還太。”
龍頭所說的十不全,是一個很縹緲,也很久遠的故事。當年江南鬧長的時候,很多人活不下去,跑到了外地去要飯。這些要飯的人,也有自己的地盤和各種規矩,不要以為人落魄到那種地步就人人平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些外地來的花子很排和欺負,尤其是一些有殘疾的,更被人輕視。據說,有一個人,從江南逃出來時,被長砍斷一條胳膊,僥幸未死。原以為離開了戰火荼毒的家鄉,便算逃出生天,但流落他鄉之後,依舊過的凄慘,花子的幫會里,也要奉例,盡管只是些殘羹剩飯,可這些殘羹剩飯上去,自己就會死。
這個獨臂人最終不堪忍,帶著一腔怒火離開了。十年之後,等他再回來時,一好本事,把那幫花子殺了個人仰馬翻。
這個獨臂人,就是十不全的始祖,他一得勢,立刻有人蜂擁而至,依附門下。但獨臂人只收缺胳膊斷,瞎子聾子啞之類的人,用他的話說,這些人先天後天不全,老天爺不肯照顧,那他就要照顧。
歲月變遷,長被平定之後,十不全的人漸漸遷徙回到故鄉,地方變了,人卻沒變。十不全門下,依舊是一些瞎子聾子啞。
“王換怎麼跟這些人搭上關系的?”
“等到殺他之前,你可以去問問他。”
鬼翻翻眼皮子,不再言語,跟龍頭鬥,是不會沾到便宜的。
“曾虎了傷,他這個月當值,你替他吧。”
鬼應了一聲,等走出大屋的時候,他想啐一口唾沫。
衛八在柵欄外被抓走時,王換一無所知,他正忙著跟一個南方來的客人談生意。從黃三響那里劫來的貨,還有一大半沒有出手,需要賣到比較遠的地方,以免惹來什麼麻煩。
這個客人的胃口比較大,竟然有意把王換手里的貨全都收走,只不過價錢談不攏,客人臨走時,讓王換再考慮考慮。
王換和黑魁把板屋收好,按著平時離開鬼市的路,從南邊繞過柵欄。快走到西頭城時,一輛馬車靜靜停在不遠。王換看了看,這輛馬車很眼生。作為一個混跡在西頭鬼市的古行人,眼睛要特別管用,不要說一輛馬車,就連對方帶著的一條狗,也得記在心里。
這輛馬車就停在前面,一不,也看不到拉車的車夫,王換放慢腳步,做好手的準備。
不過,他很快又松懈了下來,因為他看見馬車的車窗拉開一半兒,然後出了花姐的臉。
王換登上馬車,花姐立刻把車窗給拉上了。王換覺得花姐是有要的話要說,否則,就不會專門找一輛陌生的馬車在這里等他。
“原本是想帶個口信給你,可我不知道該誰帶口信。”
“蘇難道靠不住?”
“蘇這個人靠得住,可他的靠不住。”花姐又點燃一支細細的香煙,夾在指頭間,說道:“這件事若真的出了風聲,你是如何下場,我不敢說,可我卻一定會死。”
“阿姐,到底有什麼事?”王換聽得出來,花姐絕對不是開玩笑。在整個西頭鬼市,能威脅到花姐的,就只有十三堂的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