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王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他的腦子很,一會想到了死去的小啞,一會兒又想到了秀秀。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天又要黑了,王換坐在院子里,回頭看看,就看見屋里的幾個人死氣沉沉,誰也不說一句話。
在這一瞬間,王換很想鼓起勇氣,跟老瞎子他們說一聲,死都不跟十三堂講和,一定要拼到底。可是他的話涌到嗓子眼的時候,心里突然又回想起了秀秀那張讓他永生都不能忘懷的臉龐。
王換的手開始輕輕發抖,連手中的煙似乎都拿不住了。他抬頭看看已經完全落山的太,站起,推開了院門。
“換哥,你要和他們去講和嗎?”黑魁看見王換要走,起從屋子里跟了出來。
王換不出聲,徑直朝外面走去,屋子里的獨臂人額頭青筋凸顯,也想要跟著出去。
但獨臂人剛剛一,躺在一旁的老瞎子出盲杖擋住了他。
“怎麼!”獨臂人不解的著老瞎子:“他要去跟十三堂的人講和!不攔著他!?”
“攔了,又有什麼用,由他去吧......”
王換走出院子,走上了那條這兩年多一直走著的路。從西頭城到鬼市,王換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
他走到西頭鬼市時,有些板屋已經搭起來了。他慢慢的走,從自己的卦攤經過,又從食坊經過。
走到苦田人經營的煙欄,王換發現,苦田人很罕見的歇業了,一些平時來這里吃煙土的煙客,正蹲在煙欄附近,打著哈欠苦苦等待。
花姐的板屋已經搭起來了,這是整個西頭鬼市最考究最寬敞的板屋。蘇和平時一樣,正坐在板屋外面磨指甲,看見王換來了,蘇立刻站起。
但這一次,蘇沒有跟王換說三道四,他也知道昨晚發生的事。蘇輕輕對王換使了個眼,小聲說道:“那些人都在里面,阿弟,你......你沒事吧?”
王換勉強笑了笑,又搖搖頭,他突然覺到,蘇這個人不錯,最起碼對自己沒有壞心。
花姐的板屋最里頭,原本是用來休息的。但這時候屋子被騰了出來,擺了一張大圓桌。圓桌周圍坐了一圈人,龍頭,花姐,衛八,青衫隨從,阿苦和師爺。
這幫人昨天晚上還打的飛狗跳,可現在卻像是沒事兒一樣,龍頭和青衫隨從低聲談,看起來聊的頗為愉快。
“阿弟,來了。”阿苦看到王換的那一瞬間,臉上沒有任何尷尬的表,神態自然又帶著親熱,就和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欠欠子,笑道:“你是貴客,大伙兒都等著你一個人,來,坐下,坐下說話。”
王換不愿意搭理阿苦,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阿苦更適合做一個江湖人。因為混江湖的人,面皮要拉得開,該說什麼話的時候,就必須要說。
王換看見在上首坐著的,是個瘦瘦的老頭兒。老頭兒彎腰駝背,瘦的皮包骨頭,尖猴腮。
按照座位來看,這個尖猴腮的老頭兒,必然就是今天的貴賓,很可能也是衛八所說的和事老。一般而言,做和事老的人,要有相當的名和實力,說出來的話,兩邊都要服氣,最起碼面子上服氣。
“阿弟,坐吧。”花姐招呼王換,在自己旁邊的空椅子上拍了拍,說道:“事已經出了,無論如何都要坐下來談一談。”
花姐的面子不能不給,王換在邊坐下來,一言不發。
席面很盛,酒也是好酒,但這樣的席面是沒人會筷子的。花姐給眾人倒了酒,不過暫時沒有端杯,事說不之前,酒暫時不能喝。
“阿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吧。”花姐對王換說道:“這位老爺子,今天來說和這件事,阿弟你沒見過,但一定聽說過老爺子的名頭。這位,就是咱們都聽過的,猴老爺。”
王換心神很,而且沒有神,不過聽到花姐的話之後,他還是吃了一驚。猴老爺在江湖里的輩分很高,最要命的是,他是天底下最知道豢養人面猴的人。當年猴老爺縱橫江湖的時候,沒人愿意得罪他,遇事就會讓他三分。
猴老爺消失了很長時間,很多人都說猴老爺大概是死了,但今天能出現在這兒,很讓王換覺意外。
同時,王換也能知道,把猴老爺請來的人,面子果然不小。
“前輩都來了,這件事,我們說道說道。”龍頭看看王換,昨天兩人殺了一場,各自順勢慘重,看得出來,龍頭心里這口氣也咽不下,但出于種種原因,即便心里不痛快,他也要坐下來談:“現在有個章程,先說出來,你聽一聽。”
王換也看了看龍頭,他心里有氣,不過,今天既然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解決現在的問題,若是跑來鬥鬥氣,那還不如不來。
“現在是這麼回事。”青衫隨從在龍頭旁邊說道:“我是個外人,說話可能更公道一些。兩邊都死了人,也傷了人,說起來,沒有誰沾,誰吃虧,大家出來混,只是為了求財,要是再打下去,對誰都沒有好。”
“說說吧,什麼章程。”
“我摻和著,在這兒合計了一會兒。大家的意思,你和十三堂之間的事兒,還有和苦田之間的事兒,就這樣算了,從今天起,西頭鬼市食坊以南的地方,是你的地盤,你愿意收奉例也行,愿意做個善人也行。”青衫隨從跟王換比劃了一下,說道:“食坊以北,仍是十三堂的,以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保證誰也不找誰的麻煩,這就行了,你覺得怎麼樣?”
王換聽了,覺得青衫隨從的話,并不算過分,他畢竟是個局外人,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食坊以南,就沒有多店鋪,不過,這樣和解,至讓王換可以繼續留在西頭鬼市。
他太想收集到黃金骨頭了,想要收集黃金骨頭,就得留在西頭鬼市。這是王換的肋,不可逆轉的肋。
盡管慘死的小啞的面龐,仍在王換眼前晃,盡管他口那一汪熱,仍在沸騰,可王換沒有別的選擇。
“我做我的生意,大家互不相干。”王換沒有過多討價還價,他只希有一個安穩的環境,讓他可以靜心下來,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個沒問題,既然坐下來談,就肯定要保證以後大家相安無事,否則的話,今天談了,明天又打,那還談個什麼?”青衫隨從淡淡一笑,對龍頭說道:“你這邊有什麼問題沒有?”
“我?”龍頭咬著牙說道:“沒有。”
“我只是出來說兩句話,猴老爺在這兒坐著,他是見證人。要是以後誰先違規,找對方的麻煩,猴老爺他老人家,可不會看著不管。”
青衫隨從說著話,了猴老爺一臉,猴老爺齜牙咧的一笑,那模樣,活就是一只猴子。
“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青衫隨從端著杯子,對王換說道:“順便還要說一句,十三堂這些日子損失不小,人手不夠用,龍頭覺得,苦田人在西頭鬼市也呆了很久了,他們接了曾虎的堂口。”
王換點點頭,這個結局,在他的意料之中,阿苦要是得不到任何好,是不可能冒險背叛的。
有的帳,只能暫時記下來,因為這世上的事,并不能都隨自己的心愿。
“好,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
猴老爺一直沒說話,今天的和解,談的倒是非常順利,直到此刻,猴老爺才站起,端起一杯酒,給龍頭的杯子里倒一點,又給王換的杯子里倒一點。三個人舉起杯,相互一,一飲而盡。
喝了這杯酒,就代表著事完全談妥,誰都不能反悔。若有一方反悔,那麼和事老就會聯合另一方,一起對付他。
“阿弟,事談了,以後不用在打打殺殺,好好的做生意。”花姐看到今天這件事竟然如此平靜順利的談下來,也覺得意外欣喜,也端著杯,對王換說道:“今天好好喝一場,什麼都不用想。”
“阿姐,我還有事,事談完,我也該走了。”
王換不理會別人,起離開了板屋,他說不上自己心里是輕松還是沉重,五味陳雜,百集。
“阿弟,要走了?”
“走了,改天請你吃春面。”
王換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西頭鬼市,又回到了西條胡同。等他進了院子的時候,小啞的尸已經被送了回來。
小啞上被洗了一遍,還換了一新服。老瞎子站在一旁,大啞和獨臂人蹲在地上。
“你把事,談妥了?”老瞎子雙手握著盲杖,問剛剛進門的王換:“跟十三堂的人,化干戈為玉帛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不和解,我們可能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不想離開西頭鬼市......”
“落腳的地方沒有,那算不了什麼!但大仇不報!還算個人嗎!?”老瞎子的臉上,似乎驟然升騰起一濃重的殺氣,平時一直藏在眼白中的赤紅的小眼珠,唰的翻了出來,死死盯著王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