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換的心里,留下一個很大的疑問,連他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他很想知道,道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亮之後的西頭城,恢復了喧鬧和繁華,王換一邊走,一邊不斷的四張,想看看人流之中是否還能找到道人。不過,從他離開胡同,再回到自己的居所,一無所獲。
道人不見了,就仿佛憑空從王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于這個世間。
王換走進小院,看見黑魁坐在屋檐下。這兩日沒有出攤,黑魁總算醒的早了一些。
“你還記得鬼市的道人嗎?”王換坐在黑魁邊,問道:“就是帶了幾個刀客的道人。”
“他不是死了?”黑魁楞了一下,回道:“昨天你還我拿了錢,去了道人家。”
王換不知道該怎麼跟黑魁說,即便跟黑魁說了,黑魁也回答不出什麼。他拿出煙,點燃了。黑魁看看王換,很罕見也出一支煙,亮洋火點燃,但是了一口,黑魁就咳咳的咳嗽。
“你怎麼了?”
“我只是......我只是覺得自己......”黑魁又咳了兩聲,說道:“我又不煙,又不喝酒,一旦到了有煩心事的時候,就不知道該怎麼解悶。”
“你有什麼煩心事?”
“老瞎子......老瞎子他們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你前腳剛走,他們收拾東西也跟著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兒。”黑魁平日和老斷聊得來,老斷跟著老瞎子一走,黑魁的緒就不怎麼好。
“他們不是回城南了!?”
“不是。”黑魁搖搖頭,說道:“獨臂說了,他們不再回西頭城城南,要自己再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王換立刻察覺出了一不妙,頓時丟了煙頭,拉起黑魁就跑。
他跑的很快,從西頭城的南邊出來,幾乎一口氣就跑到了城南。平時,十不全的人除了老斷以外,都住在城南的豬圈。這還是王換想出的辦法,因為王換覺得,黃金骨頭留在自己邊的話,不能確保萬無一失。所以才專門把黃金骨頭全都藏在城南的豬圈。
用活豬來藏東西,再加上十不全的幾個高手守護,誰也不會想到。
王換越跑越快,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這次半個多小時就跑到了。長途奔襲,王換覺心慌氣短,他沖進豬圈的大院,直奔到豬圈旁。
來到豬圈旁的那一瞬間,王換整個人就呆在了原地。
那頭平時用來藏黃金骨頭的老母豬,已經倒在地上死了。老母豬的肚皮被豁開,藏在里面的黃金骨頭蹤影全無。
這一刻,王換覺天塌地陷,可以說,他就是為了這些黃金骨頭而活的。黃金骨頭還沒有完全找到,已經到手的那些,也全都被老瞎子他們給帶走了。
十不全睚眥必報,這句話不是空來風,無論是誰,只要得罪了十不全,天涯海角,十年八年,他們一定會卷土重來。即便是跟他們合作了這麼久的王換,他們也沒有放過。
老瞎子深知這些黃金骨頭對王換的意義,帶走黃金骨頭,會讓王換比死了更加痛苦。
“換哥......”黑魁直到這時候才匆匆的跟了上來,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在豬圈外看了一眼,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諾諾問道:“要不要去追他們......”
王換的心神,在這一瞬間完全放空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愿去想。十不全那幾個人既然走了,就不可能讓王換追上。
王換一下就癱倒在地上,恨不得一頭撞死。他費了這麼久的時間,這麼多的力,總算收攏起一部分黃金骨頭,對他來說,這是救活秀秀唯一的希。
這希若是沒了,秀秀活不過來,王換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黑魁默默的坐在王換邊,以往過去的很多年,他都是以這種方式陪伴王換的。他幫不上什麼忙的話,就用陪伴來告訴王換:我不走。
在散發著臭氣的爛泥里坐了很久很久,王換慢慢站起。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十七八歲一無所知的鄉下年。他明白了很多道理,事一旦發生,自己就算真的一頭撞死在這兒,也于事無補,無論如何,都要去面對。
“黑魁,你回去吧。”王換拍了拍黑魁的肩膀,對現在的王換來說,邊還留著一個自己人,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我要出去一趟。”
“換哥,要去哪兒?我跟你......”
“沒事,你自己回去吧,我想走一走,散散心。”
王換離開豬圈,沒有朝北邊走,直接來到了眉尖河畔。天亮的時候,眉尖河畔會停泊著一些小船,搭載乘客。王換沒有找到老船家的船,直接就近找了條很破的小破船。
“這條船,我包了,到常青山去。”王換給船家丟過去一塊大洋。
船家也是個老頭兒,看到這一塊大洋的時候,兩只眼睛似乎都比平時睜大了許多。他麻利的開船,載著王換一路朝南走。
老船家很殷勤,可能是因為今天一開張就遇到了個大主顧,而且收了一塊大洋,心境非常好,不斷的和王換說話,還拿出自己釀的米酒給王換喝。最初的時候,王換沒有心作答聊天,他和所有人一樣,在心極差時,連話也不想說。
但聽老船家絮叨了一會兒,王換又覺得,不管怎麼樣,只要頭上這片天還沒有塌下來,日子就得照常過。
“你家里幾口人,平時靠一條船能吃飽肚子嗎?”
“家里五口人,剛剛添了個小孫子。”老船家樂呵呵的一笑,說道:“除了這條船,兒子,兒媳,都在城里給人幫工,老伴兒照看小孫子,日子總還過得去的。”
“天天駕船,不累嗎?”
“怎麼會不累。”老船家的笑容里,似乎泛起了一苦,出一只手給王換看了看。做了一輩子的活重活,老船家的手已經有些變形了,幾骨結凸起:“遇到冷天,兩只手還有腰,就會疼,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當年要養兒養,如今又要養活孫子,人吶,總歸一個熬字而已。”
王換和老船家聊著天,船也漸漸靠攏到了常青山附近。王換下船的時候,對老船家說:“若你有空,就在這里等著,我今晚或者明早就會回來,搭你的船回去,再給你一份船錢。”
“好好好!”老船家忙不迭的答應,從船上取了魚鉤魚線,說道:“如今河里釣不起大魚了,我就在這里等你,釣到魚,煨一鍋湯。”
王換順著那條自己已經走過很多次的山路,上了常青山。常青老人的小院猶在,靠近院子,就能嗅到那悉的,淡淡的藥香。
常青老人正在院子里喝茶,今日難得清閑,附近的山民好像沒有什麼麻煩的事,來求常青老人幫忙。王換走進去,坐在常青老人對面。或許是對王換太悉了,也或許是王換把滿心的淤愁都寫在了臉上,常青老人遞給他一杯茶,說道:“人生諸多不如意,你若是要聽實話,我就告訴你,不如意,這絕非第一次,也絕非最後一次。”
王換只有在常青老人面前的時候,才會將自己所有的緒盡無。突然毫不晦的講述了這兩天發生的事,告訴常青老人,那些黃金骨頭,如今全部丟失了,被十不全的人帶走。
“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還要再去找。”王換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一句,但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里也知道,這會有多難。即便流散在別的黃金骨頭真能找齊,可被十不全帶走的這一部分,多半是沒什麼希了。
他預到,十不全的人肯定還會回來,等再回來的時候,就是跟龍頭拼命的時候。老瞎子那個人,一貫沉穩,因為小啞的死,老瞎子或許急昏了頭,但冷靜下來之後,老瞎子就會知道,憑著現在這點實力,是無法跟十三堂抗衡的。他們必須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韜養晦,等到有十足把握時,便是卷土重來的時候。
但王換暫時考慮不到那麼遠。
“你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因為一時的得失而跌倒了,不想爬起來,那別的人想扶,也扶不你。人有志氣,總是好事。”
“我想看看。”
常青老人頓了頓,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說道:“來吧。”
常青老人平時不太愿意王換提這個要求,但王換今天的緒不好,常青老人還是懂他的心的。
小院有一個專門用來儲存藥材的小屋,各種各樣的藥,常青老人把王換帶進來,在墻角拉了一下,搬掉一捆說不上名字的干草藥,然後掀開了一塊木板。
木板下面,是個小小的口。口下頭架著一架木梯,這是一個小小的地下室,自己挖出來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順著木梯下去,地下室很小,長寬最多各三丈。地上有一個淺淺的坑,坑的四壁涂了厚厚的一層三合土。
坑里有一汪近乎明的藥水,那個王換朝思暮想的人兒,就靜靜的躺在這一汪藥水中,似乎正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