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板屋走出來的幾個人,王換全都認識。老瞎子,大啞,小啞,獨臂人,黑魁......
黑魁的背上,背著一個背簍,老斷就坐在背簍里,手里拿著一瓶酒,慢慢的喝著,目不轉睛的著王換。
這幾個人從板屋走出之後,就著板屋的墻,一字排開,蹲了下去。幾個人保持著一種姿勢,保持著一個表,都微微抬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王換。
這一刻,王換心頭的覺,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可以認錯別的人,卻絕對不會認錯這些十不全的殘余人員。他們一起度過了三年多的時,朝夕相,尤其是黑魁和老斷,跟王換幾乎形影不離。
王換的目呆滯了,曾幾何時,他也後悔過,後悔自己因為當初和十三堂的事,而得罪了老瞎子他們。王換想過,不止一次的想過,想把老瞎子他們給找回來。
但王換也知道,人生的相逢和離別,并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有的人,只要走了,就是永別。
王換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老瞎子他們了,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在這個距離西頭城萬里之遙的西北小鎮,他又一次看見了對方。
王換的腦子跟著眼神一起恍惚起來,他忘記了馬王爺講的那個故事,忘記了狗鎮的鬼市,很可能就是一場虛無的夢幻。他的手輕輕一抖,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用。”對面那個人搖了搖頭,示意王換坐下:“沒必要這樣,都是已經走過的人了,這一輩子,下一輩子,都不再有緣分。”
王換聽不懂這個人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的腦子好像突然清醒了過來,或許是鬼市里漂的氣息,也或許是墻那幾個人的目,讓王換覺到了一陣說不出的難。
這種難刺激著王換,讓他本來已經混混沌沌的心恢復了些許鎮定。他心里產生了一個想法,板屋前的幾個人,一定不會老瞎子他們。
至,不是自己認識的老瞎子。
“你應該好好想一想了。”那人坐在王換對面,使勁的著一個快要熄滅的煙頭,說道:“你現在走的這條路,究竟應該不應該,究竟該走不該走。”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說了算。”王換聽得出來,對方可能是在說挽救秀秀的事。這件事,對方能夠用五指天機推算出來,實在很出乎王換的意料。但這些年,無論誰,只要試圖說服王換放棄這個執念,王換就會覺煩躁,制不住的煩躁。
那人可能看得出,王換有些惱火,自失的笑了笑,說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可能在我再來,你做的事,是白費力氣,但在你看來,你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這和你沒有關系。”王換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排斥,還有的反。但是,他沒有說破,因為他的腦子至是清醒的,他還記得自己來到鬼市的初衷,就是要把這些七八糟的,而且看起來很不可思議的事給弄清楚。因此,王換換了個語氣,住心中的煩躁不安,又給對方遞了一支煙,說道:“說點別的吧,我不想聽人說這些。”
“你想說什麼?”
“我好歹也照顧過你一次生意,算是你的主顧,你的名字,能跟我說說嗎?”
“我王換。”對方很平靜的說道:“其實我不是這兒的人,我家在很遠的地方,那邊有山有水,家附近有一座常青山。那是個很的地方,我家不遠,就是一片竹林,這邊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竹林是什麼樣子。”
對方如訴家常,語氣平緩,但是每一個字都仿佛一鋼針,在扎著王換的耳朵。王換的手又開始發抖,本來平息下的心緒,在此刻像是一片澎湃的汪洋,又掀起了一片一片驚濤駭浪。
王換有些忍不住了,這種覺真的很難形容。王換開始遲疑,也開始迷,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也會王換,也會知道在很遠的南方,有一座常青山。
這個時候,王換的手好像下意識的進了自己的口袋,他還記得在進鬼市之前,麻貴曾經和自己說過的話。
當自己覺到萬分迷的時候,把這副墨鏡戴上。
王換拿出了墨鏡,在戴上墨鏡之前,那個也做王換的人突然手攔住了他。
“怎麼?”
“有些事,最好不要嘗試,因為你一旦嘗試了,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那種後果。”
王換撥開了對方的手,此時此刻,王換對這個人的覺差到了極點。他很干脆,沒有再給對方任何機會,抬手就把麻貴給自己的墨鏡戴了上去。
在戴上墨鏡的那一瞬間,王換的所有覺都消失的一干二凈,他只覺得,自己可能是要瘋了。
過墨鏡,王換看見狗鎮鬼市然無存,周圍沒有板屋,沒有縹緲的燈火。
頭頂,是一似乎帶著的彎月,風在呼嘯,王換的眼前是一片落滿了枯枝敗葉的樹林。
樹林里到都是人,但這些人,全部被吊在樹上。風吹過的時候,這些人耷拉著四肢和腦袋,軀隨著風不斷的左右擺。
這副墨鏡,讓王換的眼睛看見了原本看不見的一些東西。風不停的吹,他有點不了了,因為他能看見,吊在樹林邊緣的那幾個人,赫然就是黑魁,老斷,老瞎子。
數不清的人,就這樣被吊在了這片樹林里,周圍看不到一滴,但是這樣的場景,卻如同一片修羅地獄。
所有的人,在那個冬夜,都被吊死了,只逃出去一個人,而且還變瘋了......
王換只覺得自己的牙又一次開始發,的難。他下意識的轉過頭,想要看看那個做王換的人還在不在。
但他看不見那個人,那人仿佛一陣風,在王換帶上墨鏡的時候,瞬間消失于無形。
眼前的這一幕景,王換是無法理解的,即便看見了,也無法理解。他站在原地,看著老瞎子和黑魁的影。老瞎子,黑魁,他們兩個的軀被風吹,左右搖擺的時候,過間隙,王換看見吊在他們後的那個人。
那是道人,王換不會認錯,一定是道人。
這個時候,王換在極度的驚恐之下,陡然間了軀。驚恐到了極點,自然也就沒什麼可害怕的了。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他要再朝前走一走,他要看看,看看這片見鬼的樹林,究竟是怎麼回事。
王換邁開腳步,直接朝前走去。其實,很多事,他已經心知肚明,眼前的景,并不是真實的,只是一片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的虛影。只是借用了麻貴的墨鏡,自己才看到了這些。
然而,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這些虛影只要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世上那麼多人,為什麼王換看不見別的人吊在這片虛無的幻境中,卻偏偏看到了這麼多自己認識的人?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原因?
王換朝前走著,心里想到,這些景并非真實的,至不是現在發生的,他就平靜了點。在樹林里穿行,眼前一一吊在樹上的尸,就好像鄉下過年之前熏出的臘,一塊一塊,掛在屋檐下,院子中。
樹林并不算很大,王換忍著心頭所有積起的緒,不斷的邁進。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了一個被吊在樹上的死人。這個死人在所有人里面,顯得有些另類。
王換認得出,吊在樹上的人是桂花油。桂花油的頭發梳理的油發亮,他還穿著那件的服,外面披著一件外套,王換似乎還能聞到一隨著風漂來的桂花油的氣息。
桂花油的子在輕輕的擺,擺到左邊,又擺到右邊。桂花油的鞋子丟了一直,踏踏耷拉下來的雙腳上,只穿著一只鞋。
這個時候,王換看見桂花油的手里,著什麼東西。線昏暗,王換看不清楚,他慢慢的靠近了一點,等他走到距離桂花油只有一步遠的時候,他終于看見,桂花油的手里著的,是一張一團的白紙錢。
此時此刻,王換猛然想起,自己進鬼市的時候,曾經丟給桂花油一塊大洋,讓桂花油去吃碗面。
大洋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白紙錢。
王換終于承不住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承,但他一直都在強撐著。當承達到極限的時候,只需要一稻草,輕飄飄的稻草,就可以把他垮。
王換猛然大喊了一聲,發瘋一般的朝前狂奔,他什麼都不想了,只想盡快離開這個見鬼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