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看我的目一下子就變了,然後強笑著說了句:“文豪故意讓你先到的吧。臭小子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那麼胡鬧,等下我非得他不可……”
老漢話說到這里,聲音已經有些抖了。其實每個人都不笨,特別是像我們工地上面做苦力的搬磚工人,時時刻刻都有意外事故發生。
做了這一行之後,誰家家戶戶都會有個心理準備,因為某一天你兒子的手機讓別人打過來,說不定,就是通報死訊的。
我有些不忍的打斷胖子文爸爸的話,然後直接就拉開了睡袋上面的拉鏈。
胖子文慘白破碎的臉,一下子就暴在夜里面,還有水珠,因為我的用力拉,而飛濺出來,打到我的臉上。
胖子文的爸爸一下子就沉默了,一口氣沒有上來,雙眼一瞪,就緩緩地倒了下去!
我心里一突,立刻就過去把老漢扶住,好懸沒有讓他摔在地上,但是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屋子里面啪嗒的就傳出一陣破碎的聲響。我猛地抬頭看向屋子里面。一個態偏胖的老太太,直的就倒在了地上,地上一片稀碎的瓷碗碎片。
我心中一下子就焦慮了起來,立刻就把睡袋的拉鏈拉上,然後把胖子文扛進了院子里面。
一陣陣狗吠的聲音突然就把我驚醒。後一陣勁風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院子外面竄來好幾只黑狗,對著我狂吠不止!
我面驟變,順手就抄起了院子里面一條大木子,沖出去就猛地驅趕了起來,幾只狗挨了棒,吃痛地跑了。我心臟砰砰直跳,把院子的小破門關閉,然後把胖子文爸爸從地上扛了起來,扛進了屋子里面。
斜靠著放在了一個椅子上面,然後又把胖子文的媽媽從地上拉起來,也同樣妥善放好。
但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狗吠聲,還有人聲,我猛地抬起頭,就看見六七個人,快步的沖到了院子門口,然後一腳就踹開了院門。向我沖了過來!
我面大變,心道糟糕,錯打了狗,現在胖子文父母暈倒!我被誤會了!
轉瞬之間來不及說那麼多,外面沖進來的人都是些年紀不小的老頭子!但是他們手上都拽著斧頭,鐮刀,木一類的工,我猛地一把就拉上了房門,然後用力地拴上了門栓。
外面砰砰砰的砸門聲音就像是雨點一樣響起,同時還有憤怒的喊,讓我這個賊滾出來找打!
我心臟砰砰直跳地堵在門上,大喊誤會,我是來報信的,剛才王文豪爸爸媽媽昏倒是意外!
氣頭上的人哪里聽得進去這麼多,顧著砸門了,嘈雜的聲音連帶著狗吠不止。我心里面也是憤怒煩躁涌起。
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驚恐的喊聲!
死尸!有死尸啊!驚恐瞬間蔓延,我心里面驟然不安了起來,外面的人打開了睡袋!
立刻一把就拉開了房門,卻看見最後一個人正慌張地從門口的位置跑了出去!就連那些狗,也被強趕著跑了。
胖子文的頭部再次暴在夜空之中,嗒嗒的覺,月照下反著寒。我看著頭皮有些發麻,立刻就過去把睡袋拉上了。然後把胖子文的尸扛進了屋子。立在門後面。
而這個時候,剛好胖子文的爸爸,慢慢的蘇醒了過來,一醒過來之後,就哀嚎著撲到了裝著尸的睡袋上面,痛哭不止。
我不好過去勸阻他,尷尬地站在屋子里面,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蚱。
胖子文的爸爸哭得一把鼻涕,好不容易哭聲將歇,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個文件夾拿了出來,嘆了一口氣說:“這里面是文豪的死亡證明。”
胖子文的爸爸的哭聲將盡,哆嗦著從我的手上把文件夾拿了過去,抖得不能打開。
我臉上也被渲染出來了悲切的神,說了句:“節哀順變。”
胖子文的爸爸沉默了,不去看胖子文的尸,而是把文件放在了發黑的木桌上面,去把胖子文媽媽艱難地抱了起來,然後放到了里屋的床榻上面。我本來想過去幫忙,但是想著現在事已經夠繁的了,還是不要多做其他事,萬一再惹出來點什麼子。
胖子文的爸爸從里屋出來之後,整個人都憔悴了十歲的樣子。沙啞著聲音對我說:“你是文豪的朋友,這麼遠送文豪回來,肯定也很累了。家里面小,你今天晚上在文豪的房間里面住吧。”
我本來還想說什麼,但是看見胖子文爸爸有些死寂的眼神,立刻就把話從口腔里面咽了回去。然後老人家就帶著我去了另外一側的房間。
離開的時候,帶上了房門。
我有些乏力地坐在冰冷的床上。屋子里面和簡陋,什麼東西都已經是十幾年的老件。但是卻被收拾得很整潔。和胖子文一貫的糜爛作風一點都不像。
這是所有農村男人外出打工的通病,賣最苦的力氣,染上最臟的惡習。苦了半輩子之後,再回到老父老母收拾好的老屋子里面,取個老婆。這就是半輩子。剩下的半輩子,他就會和他爸爸媽媽一模一樣。
窗戶對著外面的院子,能夠看見院門,天空中的月亮模模糊糊。讓我心里面更加的煩躁了。但是更多的,則是看見今天胖子文爸爸媽媽如此悲切的自責。
現在想起來,也不知道送胖子文的尸回來,到底是對是錯。
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就睡了過去,晚上的時候,聽見沙啞息聲,還有低鳴的哭泣。
第二天醒過來,推門出去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口黑的大棺材,睡袋已經被拆開在一邊放著。胖子文的尸,被裝殮進了棺材里面。
而屋子里面也不止一個人,昨天晚上對我手的那幾個村民都在屋子里面站著。但是今天看見我之後,在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直接手了,而是撓著頭過來向我道歉。
山里面的人就是那麼直接,我應允了他們的道歉之後,屋子里面的人都在嘆氣,胖子文的媽媽也醒了過來,跪在棺材前面一直哭個不停。而胖子文的爸爸,則是拉著大煙袋子,坐在門檻上煙。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好在屋子里面一個另外一個老頭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用手上的拄拐墩了墩地,然後扯著嚨說了一句:“你們兩個人還要哭哭啼啼多久,孩子的後事不辦?文豪的朋友大老遠地送文豪回來,你們也就這個樣子嗎?”
“當年我兒子在外面出事的時候,回來的還只有一捧灰,老子杵著拐,去山口接的!也沒有你們兩個這麼哭喪過!”老頭子說話說得狠厲,但是我聽完之後心里面卻更是不忍了。
胖子文的媽媽頓時哭得更加洶涌了。
而胖子文的爸爸則是沉默了一下,把手上的煙袋狠狠地扔在地面,晃晃悠悠地從門檻上站起來。走進屋子,對著這個杵著拐杖的老頭子低了低頭,說:“大哥……你別怪孩子他媽,我……”胖子文爸爸的話也哽咽了,半天堵在脖子里面說不出來。
農村里面親戚關系復雜得很,雖然著大哥,但是也不知道是多遠的關系。杵拐老頭重重地吐了口氣說:“給孩子安排後事吧,先讓他土為安。”
說完之後,屋子里面的另外幾個年紀稍微輕一點點的老頭老太太,也四散開來,在拄拐老頭的安排下開始幫忙了。
胖子文的爸爸把胖子文媽媽拉到了屋子里面,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神都提起來了不。
但是我知道這只是短暫的,就像是小言死的時候一樣,他的爸爸媽媽最開始還能夠抗住,但是等小言土,所有的矛盾和悲傷都全部發。
我去看了看胖子文的尸。整個人臉上的水跡已經被完全干,皮略微干癟下去,瘦了一大圈,猙獰的蜈蚣疤痕更加獰惡了。
我息著把目從胖子文上移開,屋子里面的人忙活不止,我被拉到了外面院子里面,讓我先休息一會兒。
我本來想直接離開的,因為胖子文的尸已經送到了,現在他的爸爸媽媽也沒有出什麼事,後事已經與我無關。
但是這個時候,那個杵拐的老頭忽然找到了我,聲音不似其他老人那麼沙啞虛弱,而是略有中氣地對我說:“送文豪回來,辛苦你了。休息兩三天時間,等文豪下葬之後再走吧。”
老頭子看出了我要走的意思,所以來留我,我有些不太自然地說:“人已經送到了。也沒有我什麼事了……”
老頭子咳嗽了一聲說:“你送文豪回來,我們村里面有個習俗,就是橫死在外的人,不能家門。否則冤魂就會留在屋子里面,只能夠送他進來的人,帶他出去。你昨天把文豪尸放在了屋子里面,只能夠等送葬的時候,你幫忙帶頭,抬他出來了。”
老頭子的眼中充滿了懇求,我自己也明白農村里面的風俗,但是明顯我去和他們說第七也是行不通的。
加上對胖子文的死的自責,我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