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季夏提著一大袋茶，像一陣悉的風，刮進了北城發改委五樓的辦公室。
“張哥！小李姐姐！我來啦～”
原本只有鍵盤和文件聲的嚴肅空間，氣氛立刻活躍起來。
“夏夏來了？吳剛開完會，在辦公室看文件呢。”張科長推了推眼鏡。
李姐笑著接過茶，順手了季夏的臉頰，“我們的編外小吉祥，你都好久沒來了。還是這麼好，一來就給我們帶吃的。”
季夏眉眼彎彎：“應該的，我小舅舅脾氣古板，平時多虧大家包容他啦！”
像只蝴蝶，輕巧地飛向最里間那扇虛掩的門。
探進半個腦袋，辦公桌後，穿著括白襯衫的男人正低頭批閱文件。他高長，臉型廓清晰，鼻梁高，下頜線利落得像工筆畫。
不得不說，吳寂南同志這副皮相是頂級的，嚴肅時有種的英。
批閱文件的樣子還好看。季夏心里喃喃。
可惜長得人模狗樣，里面裝了老古板的靈魂，白瞎了這副好相貌。
“進來不知道先敲門？”
季夏吐了吐舌頭，溜進去，把特意買的無糖式咖啡放在他桌角：
“報告吳長，您的外甥前來送溫暖，順便……請教一點小小的，關于我們學校活的問題。”
吳寂南這才放下筆，抬眼，“油舌。說，什麼事。”
季夏眨著大眼睛，湊到吳寂南面前：“小舅舅，我們學校團委下個月有個重要的實踐活，想去華星科技參觀學習，但對方門檻高，聯系不上。”
“您能不能幫我們牽個線呀～”
吳寂南聽完，沒直接回答，反而另起話頭：“你現在人都在南大了，手還這麼長，管北城的事？”
“我不是還要回來的嘛！再說同學求到我，我第一個就想到我無所不能的小舅舅啦！”季夏笑嘻嘻地，“幫幫忙嘛，小舅舅~事之後，我請你吃大餐！”
“你那點零花錢，還是留著給自己買茶吧。”吳寂南輕哼一聲，算是默許，隨即拿起線電話，簡潔地代了幾句。
“讓你同學直接聯系那邊的綜合辦公室高主任。”吳寂南說完，重新拿起文件，不再搭理。
季夏卻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好奇地打量著他書柜里新添的獎杯。
“還不走？”吳寂南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季夏轉過，趴在辦公桌對面，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撒的意味：
“小舅舅，我好久沒吃你們機關食堂了，在深城就想了！”
吳寂南筆下未停，只淡淡回了一句：“想蹭飯就直說。”
他隨手從桌角拿起一本《申論選范文》，放到面前：“安靜看，別搗。”
季夏乖乖接過書，窩到旁邊的沙發上翻看起來。過百葉窗灑進來，辦公室里一時只剩下書頁翻和文件批閱的細微聲響。
時鐘指向十一點半，吳寂南合上最後一份文件，利落地蓋上筆帽。
“走了。”他站起，言簡意賅。
季夏立刻放下書，小尾一樣跟在他後，門路地往機關食堂走。
一進食堂，一扎實的飯菜香便混著暖氣撲面而來。明亮的窗口一字排開，菜品琳瑯滿目得像個小型食廣場，價格卻便宜得像回到二十年前：
菜品種類很多，紅燒排骨、熘段、番茄炒蛋……價格都是象征的兩三塊錢。
還有麻辣燙、牛面、包子、水餃，妥妥的公務員福利。
季夏的眼睛瞬間就鎖定了那盤人的水餃，拉著吳寂南的袖子。
“小舅舅！我要吃那個豬酸菜水餃！在深城就想死這一口了，他們那邊的餡兒完全不是這個味兒！”
吳寂南看著的樣子，眼底閃過一幾不可查的縱容，抬手輕敲了一下的額頭：
“瞧你這點出息。”
“這可不是普通的水餃，”季夏著額頭，一本正經地糾正。“這是鄉愁。”
打了滿滿兩盤子飯菜，都是季夏挑的，挑的都是喜歡的。總之想吃的每一樣都要嘗到，吳寂南老干部負責打掃吃剩下的，確保不浪費。
季夏心滿意足，兩人端著盤子剛找位置坐下，就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走過來。
不是別人，正是市發改委二把手，趙輝，趙副主任。
“吳長，不介意拼個桌吧？”
吳寂南立刻站起：“趙主任，您坐。”
趙輝笑呵呵坐下，目看向季夏：“這就是你那個外甥？好久沒見，長這麼大了。”
“趙伯伯好。“季夏連忙問好。
“好孩子。”趙輝對吳寂南說：“齊書記前兩天說起，咱們系統子弟里，就屬這丫頭靈醒。讓畢業了來辦公廳，正缺這樣有活力的新鮮。”
吳寂南立刻端起茶壺，微傾，恭敬地給趙主任續上熱水。
“趙主任，書記和您這般抬，是的福氣。我代表家里，謝您和書記的關懷。”
說完，他轉過頭，看向季夏。“夏夏，聽到沒有？書記和主任給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你自己必須爭氣，踏踏實實復習，憑真本事考進來。”
季夏從小的夢想就是進小舅舅的單位。要知道外公、小舅舅可是都在這里扎的，從小就過來玩，這里的人悉不說，福利待遇也好。
立馬坐直，表忠心的話剛要說出口。
在那一瞬間，江硯欽深邃的臉龐和兩人之間齒纏的溫熱，像一道不控制的影，突然間掠過的腦海。心底某個角落似乎被輕輕刺了一下。
但很快，一個更清醒的聲音占據了上風。
們說好的。換期結束就回到各自的世界。他答應了的，而且連協議都簽了，他說過‘他認’。
這個事實像一塊基石，穩住了搖曳的心神。
對未來的規劃一直很清晰，回北城考公務員。深城的一切，本就如絢爛卻短暫的假期。
更何況，說不準沒到半年，他就先膩了？
想到這里，那點微弱的搖瞬間消失了，眼神清亮而堅定。
直脊背，一臉認真，神莊重如同黨宣誓。
“謝齊伯伯和趙伯伯的信任！小舅舅，我一定好好努力，絕不辜負領導和長輩們的期。”
離開北城發改委時，吳寂南從錢包里拿出一小疊紙幣，很自然地塞到季夏手里。
“拿著，自己喜歡什麼就買。”
“謝謝小舅舅。”季夏眼睛一亮，毫不推辭地接過，還笑嘻嘻地用手指捻了捻厚度，得寸進尺地仰起臉：
“就是，這個厚度，能不能再加個零呀？”
吳寂南被氣笑，屈指彈了下的額頭：“再加個零？你當我是印鈔機？快走。”
雖是嫌棄的話，語氣里卻全是縱容。
季夏著那疊鈔票，心里一暖，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小舅舅也是這樣，把上所有的錢都塞給衛佳寧。
那時候他的眼神，亮得像星星。
“小舅舅，佳……”
一個名字幾乎要口而出。想告訴他，那個曾經讓他眼里的星熄滅的人，回來了。
可話到邊，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們的事，終究要他們自己去了斷。外人，哪怕是至親，貿然手都是一種驚擾。
到了邊的名字轉了個彎，變關心。
“佳……加班悠著點，你都這把年紀了，晚上別總熬夜。我先走了。”
吳寂南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察覺到細微的緒變化，只當是小姑娘一時，點了點頭：
“嗯，路上小心。”
季夏走到門口，手都搭上了門把，卻忽然想起什麼，又“噠噠噠”地小跑回來。
在吳寂南略帶疑的目中，門路地拉開他辦公桌最底下的屜，準地找出那罐他幾乎想不起來用的枸杞。
了一小撮，放進他那個印著單位logo的馬克杯里，練地接上飲水機的熱水。一杯養生茶瞬間泡開。
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推，小臉上滿是得意又關切的神：
“給您補上！年紀大了要懂得養生，別老讓我心呀，吳長。”
說完，也不等他反應，輕快地溜走了，還心地把門輕輕帶上。
吳寂南看著眼前那杯猝不及防的枸杞水，愣了兩秒，隨即搖頭失笑：“什麼時候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