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56章 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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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3月24日,北城,欒涌縣。

晨霧還未散盡,三輛黑的公務車已駛離縣政府招待所,直奔縣郊的礦山。

頭車里,孟長林閉目養神,季夏坐在副駕,膝上攤開著今日的行程——永恒鑫礦業,安全生產檢查。

永恒鑫是納稅龍頭,連續三年的“安全生產先進單位”,匯報材料厚實,井口干凈得能反

縣里的領導賠著笑,永恒鑫的總經理牛向群更是早早候在礦辦大樓前,西裝筆,笑容熱絡。

“孟市,歡迎歡迎!我們永恒鑫一直把安全放在第一位,這是我們的生命線……”

牛向群引著眾人往會議室走,里是滾瓜爛的套話。

孟長林腳步沒停,甚至沒看那間準備好的會議室一眼,聲音平穩地截斷了對方的話頭。

“直接下井。”

牛向群臉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隨即笑得更加殷勤。

“好好,領導深一線,作風實在!我這就安排,咱們去東郡一號巷,那里是我們最新的智能化工作面,條件最好,最能現我們的管理水平……”

“不去那里。”

孟長林目掃過墻上那幅巨大的井下巷道示意圖,食指直接點在了圖紙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去這里,西二輔助巷道。”

牛向群的後背,瞬間滲出一層細的冷汗。西二巷……那是條老巷,設備舊,環境復雜,關鍵是……

“孟市,那邊……那邊正在做設備維護,恐怕不太安全,也看不出什麼……”

“維護?”孟長林終于側過頭,看了牛向群一眼。那眼神沒什麼溫度,像北地初春化凍的河面,底下是刺骨的寒流。

“正好,看看你們怎麼維護的。”

一個小時後,西二輔助巷道深

礦燈的柱刺破昏暗,照亮漂浮的塵。空氣,帶著泥土和鐵銹的味道。

孟長林走得很慢,他的目掠過巷壁的每一支護,掠過電纜的接口,掠過通風管道的拐角。

他不怎麼說話,只是偶爾停下,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抹一下支柱的表面,或是彎腰,查看一固定錨桿的螺帽。

牛向群跟在一旁,心跳如擂鼓。

他試圖講解,聲音在狹窄的巷道里顯得空。孟長林大部分時間只是沉默地聽,但那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有力。

忽然,孟長林在一岔口停下,目落在幾臺被半遮的鉆探設備上。

他沒有立即質問,而是轉向牛向群,語氣平常:

“牛總,你們去年第三季度的設備采購清單里,好像沒有 ‘凱山重工KSD-280’ 這個型號。”

“這臺機……是新到的?”

牛向群臉上的“唰”地褪盡,哆嗦著,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巷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設備冷凝水的滴答聲,像在倒數。

孟長林不再看他,對專家點了點頭:“拍照,記錄序列號。重點查一下它的定位軌跡和開采日志對不上。”

檢查繼續,氣氛卻已徹底凝固。

在另一,孟長林讓隨行技人員檢查瓦斯傳

員很快發現,其中一個傳的數據線接口有重新接駁的痕跡,疑似被接了模擬正常數據的旁路裝置。

孟長林聽完匯報,臉上依舊沒什麼表。他只是摘下手套,對臉慘白如紙的牛向群說了自下井以來最長的一段話,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巷道里:

“牛總,三件事。”

“第一,你們在用未登記、來源不明的新設備,在規劃開采范圍外作業。這越界開采,是盜采國家資源。”

“第二,你們篡改安全監測數據,人為制造系統正常運行的假象。這是在拿工人的命當兒戲。”

“第三,”他頓了頓,目如錐,釘在牛向群臉上。

“明天之前,我要在縣政府的會議室,看到你們真實完整的開采圖紙、近三年全部的設備出庫記錄、安全日志原始數據。”

“記住,是全部。”

他看了一眼腕表:“現在,上去。”

回到縣政府的臨時辦公室,門一關,牛向群幾乎癱在椅子上,抖著撥通了魏弢的電話。

“魏總,完了,全完了!孟長林他不是來檢查安全的,他是來要命的!”

“他看見了……他全看見了!越界的鉆機、改過的傳……他明天就要所有原始資料!”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然後,魏弢的聲音傳來,依舊平穩,卻著一寒。

“他知道多?”

“他……他沒明說,但他指的位置,就是我們在吃的那條富脈!魏總,您得想辦法……”

“你先穩住他,我親自過來。”電話那頭魏弢的聲音依舊沉著,但語速快了一分。

“在我到之前,他要什麼資料,就‘準備’什麼,態度要無比誠懇。記住,拖住。”

當天下午,前往欒涌縣的高速路上。

魏弢坐在車,面郁。他用了所有關系網去打聽孟長林,反饋回來的結果出奇的一致。

孟長林是北城乃至全省有的鐵腕壯派。油鹽不進,不吃,出了名的茬。

魏弢的心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為,不過是一個下來走個過場的副市,用慣常的“人+利益”組合拳就能擺平。但現在看來,這人怕是不好搞定。

但他還不能放棄。他手上還有兩張牌。

傍晚,魏弢以“匯報企業長遠發展設想”為由,終于在一間小會議室里見到了孟長林。

他姿態放得極低,言語間充滿對領導的敬佩和對地方經濟的憂心,最後巧妙暗示。

“孟市為地方發展如此勞,我們企業也想盡一份心。”

“聽說市里兒福利院的設施有些老舊了,我們永恒鑫愿意匿名捐贈一筆專項資金,全力支持您的公益事業……”

這是極高明的手法,將HL包裝慈善,且針對的是領導的政績和肋。

孟長林聽他說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時,杯底與玻璃桌面發出清脆的一聲“嗒”。

“魏總,福利院的善事,歡迎你做,跟民政局按正規流程辦就行。至于我,”

他抬眼,目像兩把冷刀,“我的職責是看好國家的礦山,和礦工的安全。其他的,與我無關。”

魏弢走出會議室時,後背已被冷汗浸

然後,他看到了等在外間的季夏。

季夏今日見到永恒鑫幕後這位“真正的老板”時,也是愣了下。

見過這個人,一面之緣。

當初在深城做唐氏兒慈善項目時,在螢火之家與魏弢有一面之緣。

當時他對待那個唐氏兒小斌的態度,讓季夏一度以為,他是個真正有善心而非做秀的企業家。

當晚,縣政府走廊拐角的茶水間,季夏出來接水,與恰好在此的魏弢相遇。

魏弢正著窗外,聞聲回頭,臉上適時地浮現出恰到好的驚訝與溫和笑意。

“季夏?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季夏禮貌點頭:“魏總,您好。確實很巧。”

“是啊,緣份。”魏弢嘆了口氣,語氣帶著無奈。

“底下人做事不周全,惹出些誤會,勞孟市和你們辛苦跑這一趟。我這次來,就是想把誤會澄清,該整改的我們一定痛下決心。”

他說得誠懇,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行政瑕疵。

這時,他手機響起視頻通話的鈴聲。他看了眼屏幕,臉上瞬間換上一種寵溺的和表

“哎,是家里孩子,粘人得很。抱歉,我接一下。”

他并未走開,只是側了側,接起視頻。一個稚的男孩聲音立刻傳出來。

“爸爸,你什麼時候來看我?我想你了。”

季夏本是禮節地移開視線,但那孩子的聲音和側臉廓,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是滔滔!

佳寧姐的兒子! 絕不可能認錯那個在佳寧姐邊怯生生“姐姐”的孩子。

猛地抬眼看著魏弢,眼中滿是震驚。

這個在深城認真做慈善的男人,這個讓佳寧姐絕口不提、獨自養孩子承了無數白眼的“南方老板”,竟然就是他!

魏弢仿佛毫無察覺的驚愕,對著鏡頭溫聲哄著。

“滔滔乖,爸爸忙完就回去。要聽媽媽的話。”

“那爸爸周末陪我去游樂場好不好?”

“好。”他語氣自然,儼然一個慈父。

那邊傳來滔滔開心的聲音,帶著約定,“滔滔會在游樂場一直等爸爸。”

掛斷電話,他轉向季夏,臉上浮起一愧疚與惆悵。

“不好意思,讓季書見笑了。是我家小子,從小膽子就小,特別依賴我……”

“唉,也是我虧欠他們母子太多,他媽媽子倔,帶著孩子回北城,我總想彌補。”

他觀察著季夏眼中尚未褪去的震驚與復雜,知道親的楔子已經釘。話鋒隨即一轉,聲音低,帶上推心置腹的意味。

“季書,你看,我們這些人,有時候真是不由己。市場就這麼大,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有些事我們不做,別人也會做,反而更沒底線。但我們永恒鑫,至保證了上千號工人的飯碗,縣里的稅收……。”

“分寸,我們一直是有的。”

說著,他以一個極快且蔽的作,將一個薄如名片卻質特殊的黑金屬卡片,順勢季夏手中筆記本的封皮夾層。

他的聲音輕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一點心意,絕不為難您。只是希您在孟市那邊……萬一有什麼風聲,能想起滔滔還需要爸爸。”

“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對吧?”

他的眼神,滿是父親對孩子的溫。他賭的是人與權衡。

季夏到那卡片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指尖一,那卡掉到了地上。

抬起頭,臉微白,但目清澈堅定。

“魏總,您家里的事,我無權過問。但孟市要的是國法如山,是公道人心。”

說完,不再看魏弢驟然僵住的臉,微微頷首,轉離開,步伐沒有一猶豫。

是夜。

面對牛向群和心腹,魏弢的臉上再無半點平和,只剩下孤注一擲的猙獰。

“打招呼?沒用。送禮?人家不收。連個小姑娘都攻不破……”他慘然一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牛向群早已去熱鍋上的螞蟻:“那現在怎麼辦?你要不要再跟上面……”

魏弢直接打斷他:“他把我們所有的活路都堵死了。那我們就只能……”

他的目落在井下圖紙上,終于從牙出那個冰冷的字:

“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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